趙嬰齊這天接了個陌生的電話，當時上課鈴響了，她正往教室走，電話那邊說：趙女士你好，我們是＊＊裝修公司的，你看你的房子什么時候裝修？趙嬰齊打斷他說，我沒買房子，不好意思，我在忙。不等對方說什么，她就掛了電話。心里嘀咕：這些騷擾電話，不知從哪里弄來的手機號？

        快放學的時候，她又接了個陌生號碼的來電，這次直接喊她名字：“嬰齊，工作忙不忙呀？”

        她聽聽聲音，看看號碼，聽不出來，也看不出來。那邊見她沒說話，又接著說：“我是你周叔。”

        “周叔？”

        “嗯，嬰齊，該放學了吧？”

        趙嬰齊終于反應過來他是誰了，周達則的父親。“啊，周叔，是該放學了，還有十分鐘。”

        “我這會兒也正好有空，想見一見你。我讓人去接你。”

        趙嬰齊匆忙婉拒了。放學時分，學校門口，附近的十字路口，她看都加派好幾撥交警了。她問了地址，說自己一會兒就到。

        周有信說的地點是她訂的房子的售樓部。趙嬰齊想，或許是周有信來這里視察工作也未可知，見她只是順便的事。

        銷售經理的辦公室里，周有信隔著百葉窗往外看。趙嬰齊進來后，看到的是：周有信背向眾人站立著，一屋子人離他遠遠的，也站著，鴉雀無聲的。

        趙嬰齊想他們或在開會，正要出去，周有信轉過身來看到了她，笑了：“聽到你們學校放學鈴響，”他抬腕看看，“十分鐘到這里。”

        她不知他為何這樣說，笑著解釋：“門口人多，走過來的。”

        周有信沒說什么，拉過一張椅子，對眾人說：“各位辛苦了。”

        眾人應和著，在接應她來這里的人的示意下紛紛退了出去。

        “喝口水，坐下歇一歇。”周有信放松地坐著，明顯是用肢體語言告訴趙嬰齊別緊張，閑聊呢。

        趙嬰齊的確渴了，端杯水大口喝盡。秋天干燥，她又用嗓過度，聲音一直嘶啞著。

        周有信看看她，又給她倒了杯。“達則最近忙什么呢？”

        這話讓趙嬰齊詫異了幾秒才回答：“他說有案子。”

        周有信看看她，確信她是實話實說。其實案子早就結了，趙仲年說的。在一次飯局上，兩人閑聊的時候，他開玩笑說：我兒子成你兒子了，我見他一面還得預約，你倒是白天黑夜隨時都可以見。趙仲年說，他早放人了，案子收尾工作都沒讓他來，怎么？這么多天沒回家嗎？

        他以為周達則在趙嬰齊這里，而趙嬰齊又不像說謊的樣子。

        “哦哦，房子怎么？沒中意的嗎？”

        “房子？”

        “裝修部的人說，房子你沒要那一套，我讓人再給你介紹介紹，挑一套你最滿意的。”周有信又對那個門邊獨留的人說，“叫銷售經理來。”

        周有信站起來說：“我還有事，房子你慢慢挑。明天晚上來家里吃飯，帶著陽陽，你阿姨一直念叨他。”

        趙嬰齊追到門邊：“房子，我不能要。太……太貴重了。”

        周有信呵呵笑，沒說什么，對著等在門口的銷售經理說：“這是我未來的兒媳婦。”

        趙嬰齊一直暈暈乎乎的，銷售經理的話，她似懂非懂地聽著，不停有人進來送吃送喝。她默默無聲看著眼前幾套房子的平面圖。經理頭上的汗越出越多，詞已用盡，有點結巴了：“您看，您中意哪套？”

        她依舊喜歡她原來相中的那套，經理說那套太小了。

        “我已經訂了，你不用再費心介紹了。”

        “好好好，鑰匙給您。”

        “哪里刷卡？”趙嬰齊一句話露底了。

        經理笑了，長舒了一口氣，對著趙嬰齊輕輕擺擺左手又擺擺右手。她頓時明白了，錢不錢的，不就是左手倒右手的事嗎？

        “您的證件我給您復印一份，以后的手續我來給您辦，您看，行嗎？”

        趙嬰齊掏出了自己的證件，經理又讓她留下一個鑰匙，說是給裝修部的人。她這才明白，她接的那個電話不是騷擾電話。

        出了門，她覺得不應該隨便把復印件給別人，但，對著烏泱泱仍舊在門口歡送的人，她又沒有勇氣張口要回來。

        她給父母說要帶著陽陽去周達則家吃飯，父母這次倒很平靜，只說了去吧，明天就不做你們的飯了。

        陽陽一路手舞足蹈，她給周達則父母買禮物的時候，陽陽還給周達則和楚楚各買一箱干果，嘴里還念叨：“周叔叔愛吃，我也愛吃，楚楚也會喜歡吃的。”

        周達則并不在家，其他人都在，魏景云比上次熱情了很多，摸摸陽陽的頭，又捏捏他的耳朵，眼睛在他身上巡視，像要洞察什么。

        快開飯了，周達則才回來，趙嬰齊在廚房里聽到周達則說：“你們怎么來了？”

        周有信說：“我讓來的，家里很久沒像上次那樣熱鬧了。”

        “周叔叔，我好久沒見你了。”陽陽跑到周達則腿邊，拉住他的手。

        周達則反手一提抱住他：“武術練得怎么樣？無人機玩壞沒有？”

        楚楚也跑過來：“爸爸，抱我。”

        周達則一手抱一個，三人玩鬧著。

        趙嬰齊端著菜出來，周達則笑著說：“今天你是大廚啊？”

        “洗手吃飯吧。”魏景云說，“嬰齊辛苦這么久了。”

        用餐氣氛友好而熱烈，吃了飯，魏景云收拾桌子，趙嬰齊很懂事地去刷碗。魏景云跟她爭搶著，她笑著說：“我都沾手了，您歇歇吧。”

        魏景云留在廚房里和趙嬰齊閑聊，說了一會兒，趙嬰齊發現話題大都圍繞她和周達則，她不知道魏景云到底想探究些什么。一切據實相告。魏景云沉默一會兒，嘆口氣說：“這么說，你懷著陽陽的時候，根本不認識達則了？”

        這她都問幾遍了，趙嬰齊笑笑沒有回答。魏景云自言自語說：“怎么回事啊？”她又說：“你沒有發現陽陽和周達則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嗎？”

        “阿姨，我沒有見過小時候的周達則。陽陽是章文禮的兒子。阿姨……”下面的話，趙嬰齊忍了忍，沒忍住，“阿姨，陽陽是我和我前夫的兒子，我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您對我有成見，我對周達則的感情也鼓足了勇氣才走到今天的。我本來就想著這一輩子就和陽陽過呢，我想既然和周達則開始了，就想認真下去。陽陽還小，您……”

        趙嬰齊話沒有說完，就聽外面奔跑的腳步聲，陽陽和楚楚沖過來，驚慌得語無倫次。“爺爺打爸爸。”

        “聲音很大，吵架呢。”“快救救叔叔。”

        書房里，周達則和周有信兩人都臉紅脖子粗的。周有信氣喘吁吁，周達則悶頭狠狠抽煙。

        “又是為什么呀？就沒有好好說話的時候。”魏景云生氣地埋怨道，“你爸年齡大了，你還像以前那樣氣他呀？”

        周有信緩口氣對魏景云說：“你把孩子都帶出去。嬰齊留下。”

        趙嬰齊想不會是因為她突然來吧，她來這里的確沒有跟周達則說，是因為她認為周達則一定知道呀。

        周有信問：“嬰齊，你對結婚有什么看法？”

        趙嬰齊看看周達則余怒未消的樣子，想主動權不在她這里吧，她有什么看法，她對婚姻充滿了恐懼和未知。她思索著怎么回答。周達則說：“我暫時不結婚。”

        “我問嬰齊呢。”周有信食指邦邦地敲著桌子。

        趙嬰齊說：“我們剛認識不久，還不了解呢。過一段再說吧。”

        “也好。”周有信點點頭，轉話題，“這幾天加班，也不回家，案子結了嗎？”

        “沒呢，還得一段。”

        周達則抬頭看看周有信，不明所以。

        趙嬰齊想，原來他的時間是看人的。更驚異的是自己原來一直介意周達則能抽出時間陪楚楚和李芷依。

        “案子早就結了，你沒回家，沒在單位，沒見過嬰齊，你去哪里了？”

        不用周達則說，趙嬰齊也大概知道他在哪里了。

        周達則氣笑了：“我說我這當警察的天分哪來的呢？遺傳的。”

        周有信長嘆息著坐下來，無力地依著椅背：“你也這么大年齡了，我想著你也該收心了，老趙當年沒把嬰齊介紹給你的確有他的考量。現在這么多年了，不也是一樣在辜負她嗎？人做了錯事，當時沒事，那個錯會在不遠的前方等著你的。”

        “我的事情，我有自己的打算。再說，你一直用你以前的眼光來看現在的我，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無論我做什么，我成為了什么，在你眼里我不還是那個混不吝嗎？今天你把嬰齊叫過來，當著她揭我的面，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要安心娶，你就好好珍惜，你要耍流氓，我第一個不答應。”周有信的手指嘴唇都在顫抖。

        周達則站起來：“我在你眼里什么時候不是流氓了？”

        趙嬰齊想，她此時此刻也是小孩子多好，可以哭著跑出去叫大人。她思忖了片刻，褪下戒指把它放在桌子上：“你們不要生氣了。”

        她看看周有信，又看看周達則：“都是因我而起的，你們不要吵了。”

        周達則出來的時候，趙嬰齊已經走了，魏景云上前問：“你到底又做什么了，我看嬰齊是哭著走的。我看還把這個放這了。”

        他接過魏景云手里的牛皮紙袋，里面是他求婚的時候他送給她的東西，原封未動。他把那個戒指也放進去，他望望門口的方向，最后轉身上樓了。

        趙嬰齊只一心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這里，以最快的速度斬斷這團亂麻，不曾想，車也是周達則的。

        淚水不停模糊視線，抹了一把淚又涌出。她干脆停在路邊，哭個痛快。陽陽嚇壞了，不停哭著喊著媽媽。她恍過神來，緊緊摟住陽陽，不停安慰他。好一陣子，兩人慢慢平復下來，趙嬰齊才驅車回家。

        周達則聽著那邊的匯報問了一句：“怎么這個點才到家？”

        蔣嶺君說：“路上耽誤了一陣。”

        周達則神經緊繃：“沒出什么事吧？”

        “沒有，嗯，停車哭了一會兒。”蔣嶺君說，“頭兒，要不你……”

        “回去休息吧。”周達則打斷他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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