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烏云間的閃電，周達則隱隱覺得那些蜘絲馬跡后面牽扯著某些重大隱情，但他一時想不起哪里不對勁，沒有足夠的證據去拼湊整個的事件經過。這個突破口在哪？周達則被撩撥著，卻又無處抓撓。不免心煩氣悶。連趙伯安都看出來了：“你阿姨做的飯不對胃口嗎？這幾天可沒有以前吃飯香了。”

        趙伯安因著周達則早晚在這里吃飯，每天老早去菜市場，各種新鮮食材買不停，買回來讓老伴做好，單等他們回來開飯。趙嬰齊悄悄稱了體重，吃胖好幾斤了。沒辦法，土豆燉牛肉，孜然羊肉，水煮蝦，水煮魚，趙母每天換著花樣做，連早上都可以蒸出肉包子來。趙嬰齊想這是托了周達則的福，郁悶地吃，賭氣地吃，沒心沒肺地吃，自然吃胖了。

        趙嬰齊說：“爸，他是愁工作呢。這么多好吃的多好吃呀。”

        周達則笑：“我在愁嬰齊這個吃法，明年婚紗穿不上了怎么辦？”

        趙嬰齊佯怒，撅著嘴瞪他。趙母撫撫著她的頭：“晚上了，少吃點。”

        “工作是工作，身體是自己的。”趙伯安說，“你喜歡吃什么？我們給你做。”

        周達則呵呵笑，這是把他當小孩子了。多少年來他都是他來獨擋一面，多少年了不曾有人問過他的喜好。

        “做嬰齊喜歡吃的，陽陽喜歡的，我不挑食，他們吃什么，我吃什么。”

        吃過飯閑聊時，趙嬰齊問起楚楚誰接送上下學，誰輔導作業。周達則說都是魏景云，接送不成問題，輔導作業輔導不了。周達則又說，趁天還早，咱們去看看小姨去。陽陽聽他們要出去，也非要跟著。

        三人去了魏景行家，路上周達則買了補品，又給多買了一份給趙伯安夫婦。趙嬰齊說不要，他們不需要。周達則說看清楚了，這些是藥材，也是食材，燉湯的時候可以放一些。趙嬰齊問：“這是你自己想吃的吧？”

        周達則捏他后脖頸：“我吃？看你這肉。”

        這是嫌棄趙嬰齊胖了？

        “陽陽，媽媽胖嗎？”

        “媽媽不胖，媽媽好漂亮。”

        趙嬰齊斜周達則一眼：“我兒最貼心。”

        周達則說：“這小甜嘴，跟我有一拼。”

        魏景行見到他們很是高興，拉著家常的間隙還說周達則小時候的事，周達則低眉順眼地邊聽邊和陽陽玩玩具。

        魏景行突然說：“陽陽跟達則怎么看著跟親爺倆似的？”

        趙嬰齊笑：“好多人都這樣說。其實不是，我沒見過周達則，您不把周達則介紹給我，我還不認識他呢。”

        “達則，是嗎？”

        “是呀，你跑到我辦公室威脅我我才見的，你忘啦？”周達則調侃道。

        “你少來，你們肯定早就認識，孩子也是你的，你們把我耍得團團轉！”魏景行說著笑著。

        趙嬰齊知道他們都在說笑，看到魏景行這樣樂觀，她也很開心。

        回去的路上，趙嬰齊開車，周達則在后座摟著陽陽，陽陽睡著了，周達則摸著他的額頭，若有所思。趙嬰齊看到笑了：“你上心了？”

        “孩子多讓人羨慕呀，他們的人生有無數個可能，有很多選擇的機會。需要有人正確地引導。我是這方面的反面教材，我不希望陽陽和楚楚再走我的老路。”

        趙嬰齊聽了心里酸酸的。“周達則，你很好了，你有……你有……”

        “我有什么？”

        “你有疼愛你的父母，有令人羨慕的工作，有錢，有房產，有車，有帥氣的外表，還有，還有睿智的頭腦，赤誠的心，正確的三觀，令歹徒聞風喪膽的名聲。”趙嬰齊已經詞窮了。

        周達則一臉不屑望向窗外，這些他有的，有些人也有，甚至比他多，他沒有的，大部分人都有。

        趙嬰齊弱弱說：“你還有我。”

        周達則仍舊望著窗外，眼睛卻亮了，嘴角漾起了笑：“有你足以慰平生。”

        期中考試后，辦公室里商定好星期五晚上聚餐，辦公室的人都要參加，不準請假。因為趙嬰齊缺席過聚餐，辦公室主持聚餐的人說，你要再不去，我就把你的辦公桌搬出去。雖是玩笑話，趙嬰齊也不好再說不去，跟周達則請假，說了時間地點。他說結束了給他打電話。趙嬰齊沒想到周達則這么輕易就答應了。

        聚餐的時候，有幾個人都帶酒了，紅酒白酒都有，主任挨個倒酒，有喝的，有不喝的，也有互相敬的。趙嬰齊左右坐的都是不喝酒又有孩子的一堆人里，對面喝酒的人鬧騰，那個鄧薇薇，趙嬰齊留意了，別人敬她酒，她不喝，說我喝醉了好打人。大家哄然大笑，多可愛的女孩子，和艾青是什么原因分了呢？

        趙嬰齊看她們酒興正濃，溜出來給周達則打電話。“可能還得一會兒。你在哪？”

        “我在單位。今兒周末，沒想你們早結束。”

        “真想走呀，我不喜歡這樣的聚會。”

        “來都來了，結束了再走。”

        “好吧。”

        趙嬰齊掛了電話，打量這個飯店，因為周達則說這兒的老板是李尋歡。中式風格的裝修，走廊掛宮燈，山水畫，偶爾從開門的瞬間聽到包房里的笑語喧嘩，待沉重的房門合掩后，卻又聽不到一點聲音。

        電梯那里有聲音：“在樓上哪個房間？”

        “我帶您去。”

        一行人簇擁著李尋歡走過來，李尋歡像是從另一場趕過來的，感覺到他喝酒了，卻又沒有酒后的狼狽。既然楚楚不是周達則的孩子，那有可能是李尋歡的嗎？她在他眉眼間仔細搜索他和楚楚的相似之處。

        李尋歡走近：“嫂子，怎么在外面？飯菜不合胃口？”

        “哪里，很好吃。”

        一行人進了包間，大堂經理介紹了李尋歡，李尋歡說了一番客氣話，又說給大家加菜，送酒，免單之類的話。氣氛活躍起來，主任過來笑著說：“這多不好意思，嬰齊這是你的……”

        李尋歡看了眼趙嬰齊對主任說：“這是我嫂子。”

        李尋歡敬大家一圈酒才走，不久，酒菜陸續上來，大家盡興而散。趙嬰齊跟著大家一起走的，她覺得李尋歡把她抬得太高了，成了眾人的靶子。周達則接到她，沉吟著，自有他看問題的角度，趙嬰齊去吃飯，李尋歡是怎么知道的？

        “沒什么。”周達則笑著安慰她。

        “我不喜歡這樣的人，這樣的事。”趙嬰齊悶悶說，“我知道了他的底細，和他說話的時候我會一直想他的那些不好的事，影響我對他的全面判斷。”

        周達則呵呵笑：“喝幾杯？”

        趙嬰齊扶著額頭：“快兩杯了，不喝硬灌的。”

        周達則打著方向盤：“一會酒勁上來了，去我那里吧。我來照顧你。”

        “爸媽不會同意的。”

        “我已經打過電話，說你醉了，來我這里了。”

        趙嬰齊已經睡熟，周達則圈著她，不經意摸到了她的小腹，他腦子過電一般麻了一下，陽陽！

        康政和既然對章文禮的父母如此關懷備至，為什么卻對章文禮的孩子不管不問？康政和和章文禮有什么關系？趙嬰齊是怎么懷上孩子的？更大膽一點猜測：孩子是誰的？趙嬰齊懷陽陽的時候，他當時也在山水間度假村，他酒醒以后，接受他道歉的人，好像就是客房經理。

        周達則腦子告訴運轉著，他幾乎等不到趙嬰齊酒醒，就想問清楚，等不到天明，他雖去不了但他要讓蔣領君去濱海查清楚。

        一夜周達則幾乎沒睡，天明的時候，他甚至有了一個更大膽的想法，有了這個想法的時候，他翻身坐起來，趙嬰齊被驚醒了。

        “怎么這么早？頭好痛呀。”

        “我給你倒杯水，你再躺會，我去買點東西，中午我給你們做大餐。”

        牛肉在鍋里咕嘟咕嘟燉著，趙伯安夫婦在做其他配菜，趙嬰齊躺沙發上皺著眉：“多香，我想吃，可胃里不舒服。”

        周達則坐她腳邊笑著把玩她的腳：“改天再給你做。趾甲長嗎？這會兒沒事，給你剪剪。”說著脫下了趙嬰齊的襪子。陽陽不玩玩具了，嚷嚷著跑過來，坐趙嬰齊腿上，脫著襪子：“叔叔，我的長，我的長。”

        “你們剪子石頭布，誰贏給誰剪。”

        趙嬰齊教會陽陽怎么玩，趙嬰齊贏了，他耍賴，自己贏了就是贏了。周達則也不主持公道，樂呵呵地看笑話。

        周達則用一張墊著，也不嫌棄陽陽，耐心細致地剪著。趙嬰齊問陽陽疼嗎？陽陽說不疼。趙嬰齊就火了，為什么我剪就疼。

        周達則說，這得問你自己了，是吧，陽陽？

        趙嬰齊腳有些涼，把腳伸到了周達則衣服里，貼著他的腰取暖，他回頭看一眼，趙嬰齊以為他不樂意。誰知他又坐得更近一些。趙嬰齊就放心大膽地伸進去了。

        周達則卷卷紙端著那一小撮趾甲去衛生間。“這有垃圾桶。”

        “我去衛生間。”

        趙嬰齊就不再說什么了。

        趙伯安說開飯了。趙嬰齊站起來去洗手。周達則還在衛生間沒有出來。趙嬰齊沖他嚷一聲。他說，馬上就好。

        飯都上桌了，周達則才出來，笑逐顏開地先夸后吃，大快朵頤。趙嬰齊想，這人沒壞腸胃呀，那剛才在衛生間那么久做什么？

        中途，周達則接個電話，都以為他有任務，沒想到只是下去了一趟，不久又上來了。趙嬰齊趴窗戶上看看，是警局的車，車里坐的是蔣領君。兩人說著什么，蔣領君在笑。趙嬰齊松口氣也就不看了。

        周達則遞給蔣領君一個塑料袋：“我給老張說好了，你給他送去吧。”

        蔣領君接過笑：“私下都說老張是婚姻終結者。這又是誰托的你？現在婚姻的底線只要孩子是自己的就行了。你說老張會不會有陰影？”

        周達則不理蔣領君的插科打諢：“把這送到司法鑒定中心之后，你再出趟差，去趟濱海。你自己去，或者叫著石磊。”

        蔣領君笑不出來了，石磊他認識，周達則的朋友，挺能打的，看這趟差不好出呀。

        蔣領君走后，周達則在風里抽根煙才又上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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