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弒父罪名的靈者六(……)
云塵影打馬而過, 離開云府。
她水青色的靈者服翩躚,到了衙門,靈者有許多權限和手段。
比如說, 靈者魂魄強大, 能應對回溯記憶的靈印,和名為求真的靈印。若是普通人被用這些手段, 只會魂魄盡裂。靈者卻會方便許多, 許多靈者為了自證清白, 都會直接選擇回溯記憶。
云塵影面前是一個純白色的靈印,那靈印浮現在她額頭上。她神情冷漠恬淡, 反而是施展印記的靈者額間帶汗。
回溯記憶的靈者也會感受到她的痛苦,他好像沉溺進了那場暗無天日的歲月,那場如死亡般的酷刑。
不,比死還可怕,死, 僅僅是一瞬, 這酷刑中間夾雜著愛, 給人以微末溫暖的希望, 卻又在最后,希望變成猙獰的絕望, 是裹挾著愛的□□。
不如一刀殺了他痛快!
不到片刻, 那名靈者身上衣衫濕透, 他想躲開那層層桎梏, 卻無法掙脫, 只能受了這母女相殘的酷刑。
終于, 一炷香時間過去,那名靈者得以脫身, 渾身癱在椅子上。
京兆府尹及時問:“那些證詞都是真的?此事也和云夫人有關?”
“是。”那名靈者虛弱道。
京兆府尹堆出一個笑,再對云塵影道:“云校尉,下官并非懷疑校尉所言有假,只是礙于流程不得不如此,下官是全心信任校尉的。”京兆府尹態度尤為恭敬。
靈者和普通官員并不一樣,現在尸獸猖獗,這位云校尉據說天賦過人,和她交好有利無害。
京兆府尹嘆了口氣,目光落在紙上,始終不往云塵影臉上落:“令慈……總之,國有國法,對朝廷命官濫用私刑,定是觸犯國法。”
這話是在暗示,若云塵影現在要報復,他京兆府尹就能幫忙,還能讓云塵影的手干干凈凈。
云塵影再用靈印遮住臉上的傷,審訊完畢后,她不再需要傷口袒露。
她道:“先把檔案留在這里,之后時機到時,我還要麻煩大人。”
她手指連繁復的靈訣都不用掐,只是簡單一點,臉蛋就白皙光滑,直看得京兆府尹心潮澎湃。
他聽說,靈者的靈印結得越長、越久,一說明這個靈印威力強大,二就是這個靈者施展這靈印吃力,才要靠手訣溝通天地,像云校尉這樣簡單的施展靈印,只能說明她的靈力遠在此靈術之上。
京兆府尹既敬佩羨慕,又帶了絲難以言喻的感覺。
常言,沒娘的孩子早當家,在云校尉這個年紀,他的兒子還不成器,天天眠花宿柳,云校尉已經獨當一面。除開天資過人之外,或許也是因為毫無退路。
饒是如此,她居然仍然沒有追究那位面慈心毒的云夫人。
京兆府尹真摯道:“屆時,下官自當鼎力相助。相信,云校尉如此純孝,長此以往,世間哪有真正鐵石心腸不懂好賴之人,令慈定會撥云見日,重辨忠奸。”
他以為云塵影不發作,是因為還顧念母女親情。
云塵影也不解釋,她沒必要給人留下話柄:“多謝大人美言。”
她借故靈者營還有事要做而離開,只剩下那名回溯記憶的靈者在椅子上吐納靈氣,平復心緒。
他眼神迷離,帶著些灰暗與驚恐,他知道,京兆尹錯了。
她不是要原諒……他能感受到她心里刻骨的冷漠和恨意,沒有人經歷那樣的折磨后還能原諒。與其說她現在不發作,不如說是,她在等。
等一個最合適的時機,一擊必殺。
云府。
巧的是,云夫人也不信云塵影真敢對她做什么。
她臥在床上,李婆子的身影站在屏風后的陰影里。
云夫人臉上梨花帶雨,一雙染著蔻丹的手狠狠嵌進被子里,恨恨道:“這個不孝女,居然讓我落了這么大一個臉面!”
“李婆子,平陽王妃、還有張夫人她們,她們走的時候可說什么沒有?”云夫人怕得緊,她這個寡婦,在世道生活多么艱難,京都貴夫人圈里,人人都有丈夫有兒子可靠,就她沒有。
她連喘氣兒,都覺得比旁人要輕些。
云夫人清淚數滴,沒聽到李婆子回話后怒喝:“問你話呢,啞巴了嗎?她們有沒有說本夫人什么?!”
李婆子現在殘存著一條命,真正的命,還握在云塵影手中,她不可謂不恨。縱然知道自己也有錯,可誰又舍得真怪罪自己呢?
她更怪的,自然是云夫人。眼下,見云夫人還妄想有什么名聲,李婆子只覺得她蠢鈍如豬。
這般丑事大白于人前,夫人還要有什么名聲?
李婆子譏嘲地扯了扯嘴角:“夫人,幾位夫人走時并沒異樣,只平陽王妃說了一句:后宅之事可大可小,若真為安身立命,只有與人為善,才能安穩度日,若把別人命都害沒了,哪怕是兔子也會反撲,夫人又怎能稱心如意呢?”
云夫人臉色一白,這話,這話不就是說她打云塵影發泄怨恨,是為不智,反而使得自己不能安度一生,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云夫人壓根不想聽這些,她欺辱云塵影久了,對她一直就像是踩一只螞蟻。
試問,誰會因為踩了一只螞蟻被報復而愧疚?她只會憤怒,覺得螞蟻怎么不像之前那么乖了,覺得別人為什么要替一只螞蟻出頭。
云夫人將錦被抓得皺成一團,貝齒連連打戰:“她是我的女兒,我肚子里爬出來的,我想要她怎樣就怎樣!要不是她害死了她父親,我怎會如此對她?是她害死人在前!”
她連聲道:“你當時怎么沒給王妃解釋解釋?”
李婆子將嘴一撇?解釋?
“夫人忘了,奴婢人微言輕,怎敢在王妃面前多嘴多舌。”李婆子小心翼翼抬頭,見到云夫人那張美麗的臉布滿陰沉后,不慌不忙垂頭,“何況,夫人許是記不清了。”
她一字一句戳云夫人的心:“我聽夫人們說,雖說古來連易子而食也是有的,但那畢竟是餓殍遍地的亂世,現在是盛世,親母折磨親女的事情到底沒多少起,一傳出去,那些夫人們都不接受,臨走時,都拒絕了夫人之前邀約她們的賞花宴。”
“夫人,這是她們還回來的帖子。”李婆子從袖內摸出賞花名帖,放在桌上。
云夫人眼前一黑,什么叫做易子而食?她們已經拿她和彼此交換孩子,然后吃了果腹的毒婦相比?
云夫人道:“你難道沒給她們說,她是害死親父的兇手?”
李婆子聲音平穩:“說了,但她們說,那時候小姐才五歲,她也是被無辜下毒,整個事若怪,也只能怪背后下毒之人。”
云夫人柔弱的身體歪了歪,背后下毒之人……是,她起初喪夫時,也怪過背后下毒的人。
可是,找不到這個人啊!
一個是一點頭緒也沒有的下毒者,她沒有辦法把仇恨轉移到一團空氣身上,她能恨的、怨的,只有看得著摸得見的云塵影。
若非云塵影自己沒點成算見識,被有心人算計,她的夫君也不會死,她不會成為寡婦!
云夫人定了定神,仇恨,好像是充實她的力量。
她道:“沒關系,她們這次誤會我沒什么,云塵影不敢對我怎么樣,這次她沒把我帶去衙門就是一個證據!”她挺了挺脊背,“無論發生什么,我都是她的母親,從小,她就聽我的話。”
李婆子暗自搖頭,夫人真天真。
或許是被保護得太好,曾經,她有云塵影父親保護,后來,云二叔只需要一個愚蠢的嫂子,也保護得她天真殘忍,再后來,云塵影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給她。
這讓云夫人根本沒意識到,為什么現在來伺候自己的是李婆子,為什么李婆子句句說自己不愛聽的。
她還以為別人離不開她,敬愛她。
云夫人沉思:“但她肯定在拿著喬!哼,我得讓她知道,什么叫做尊卑上下,母命不可違。”
云夫人起身,去找了一個人:云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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