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素描人像
城市里的高檔別墅區,不可能會有糞坑那種東西的,這烏漆嘛黑,黏黏糊糊,惡惡心心,散發著不可名狀味道的東西,是來自于小區西南角的蓮池。
十月中,正是蓮藕成熟的季節,飄香了一整個夏季的蓮池,放干了水,請了一隊挖藕的工人來,將里面的果實挖出來,順帶著清理一下淤泥里的雜質,以便來年提供更好的環境。
在兩人聊天的空檔,柴柴蹲在一旁實在無聊,自己出去遛了一下自己,奔進蓮池里打了個滾,撒了個歡,奔回來就撲在了“自家主人”的懷里分享著自己的喜悅。
連沉回到家,洗了三次澡,沐浴露都快用完了。
換好了衣服,往落地窗的方向瞟了一眼,不自覺的走了過去。
大雁南飛,微風漸起,天色漸漸沉了,秋天的顏色越來越重,將整個畫面都染成了淡淡的黃色。
就在不遠處的室外小花園里面,男人穿著淺藍色的防水外套,拿著一根大水管,喜笑顏開的往臟兮兮的狗子身上沖著,柴柴乖巧活潑,時不時的伸出爪爪上躥下跳的追著冰涼的水花。
打上了泡沫,白色的霜花裹滿了狗子的身體,男人蹲下身,仔仔細細的給他捏著耳朵搓著毛。
這舒服的感覺讓狗子更加興奮了,不停的扭來扭去,將身上的泡沫蹭得到處都是。
男人的脖子上,臉上,零星點點,都沾上了白沫。
還要不停的按著它,“別動了,柴柴,馬上就洗干凈了,我告訴你啊,一會兒一定要去給那個挑食鬼道歉,我們現在吃別人的住別人的,她本來就不喜歡你,你再這樣她肯定會把你趕出去的”
柴柴像是聽懂了他說的話,跳得更加瘋狂了,白色的泡沫都弄到他頭上去了。
男人追著它洗,追著它叫,簡直頭疼死了,“別動了,柴柴,馬上就洗好了,別跑啊!”
這一幕落在落地窗里的女人眼里,卻是如此的和諧,如此的舒服。
貪安穩就沒有自由,要自由就得歷些危險。
他是后者,從來都是后者,是埋在骨子里的倔強,逼著他從小開始努力,要做一個優秀的人,要當一個強者,要做給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看,他連沉即便什么都沒有,只靠自己都能走上巔峰。
但一個人的時間,往往就這么多,獻給了事業,就再難獻給自己了。
他是羨慕她的吧,是真的羨慕她的,平凡普通,但是灑脫安逸,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做讓自己開心快樂的事情了,而我呢?除了工作就什么都沒有了,能讓我快樂的事情是什么呢?
窗外歲月靜好,她在書房里搬了個畫板下來。
她想留住這種感覺,甚至還想參與到他們之間去,很想很想,但是她很害怕,天哪,居然用了害怕這個詞,從前泰山崩于前,她連沉何時言過怕了,但現在她就是害怕了。
害怕她越往前走,這種不受控的感覺就會越放越大。
害怕她不往前走,這種不知所起的美妙會無聲無息的消失。
這種畏首畏尾,不知所措,此時此刻,她只能用手里的筆將這個安靜舒適的畫面留下來。
由于狗子的不配合,外面的一人一狗洗到日落西山才算完。
進家門之前,柴柴來了個狗子澡后必備無敵甩毛翻轉技能,將大部分的水漬都甩干凈了,進去之后蘇蜜又拿著吹風機吹了它好久,保證不會把家里弄臟弄濕。
快要到晚飯時間了,他系上了圍裙,正要去做飯,探過頭就發現了落地窗那邊畫圖畫得入迷的女人。
真的是奇怪啊,柴柴把他弄得那么臟,那么臭,要是換了以前,她肯定會把我臭罵一頓,然后把柴柴丟出去的,今天這是怎么了?還有……這貨工作的時候從來只會關在書房的,現在在這兒畫什么圖?
蘇蜜抱著好奇之心,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輕輕的繞到了她的身后。
未等連沉反應過來,一把將她畫板上的畫紙抽了出來,“這么用心,畫什么呢!老板!”
“你干什么!還給我!”女人立刻站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搶,男人憑借著天然的身高優勢,將畫紙舉得高高的,居然還在故意逗她,“偷偷摸摸的在這兒畫什么呢,肯定不是工作吧,不給,就不給……”
畫上的內容是一個長發披肩的姑娘正蹲在花圃里搓著滿身泡沫的狗子,姑娘眉眼清澈,笑容溫潤,狗子吐著長長的舌頭乖巧的蹲在一旁,遠處大雁飛過,近處花圃草落。
這狗……是柴柴?這個姑娘……是,是,她畫的是,畫的是……
蘇蜜像是甩出了一顆燙手山芋,立刻將畫還給了她,“你……你……你沒事畫我干什么!”
心事打開了一個缺口,女人的臉都微微有點泛紅了,吞吞吐吐的將畫收了起來,“我……我,我工作而已,不是跟你說了嗎?感受普通人的生活……那個……我先走了……”
她都不敢看他的眼睛,逃也似的離開了這里,把自己關進了書房。
工作?你前幾次那么反常的觀察我,接近我,我可以理解為工作沒有錯,但這次,居然偷畫,這和偷拍有什么區別,這也太猥瑣了吧,而且我下午不是和你解釋過我們普通人的生活追求了嗎?
還有她剛剛那么著急,她是不是臉紅了啊,這貨……幾個意思?
他站在這兒足足愣了一分鐘,想也沒想明白,擼起袖子去廚房做了飯。
心里藏著事兒,也沒有心思做什么大餐了,只簡簡單單的煮了碗陽春面,坐在餐桌前,晚飯時間都過了二十分鐘了,也沒見她下來,只能端著面敲了敲她書房的門。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讓正在欣賞畫作的連沉小哥手忙腳亂的將這張畫藏在了一堆設計圖的底下,然后故作鎮定的坐正了身體,戴上了眼鏡,清了清嗓子,“進來”
“你……真的是在工作啊,從前你吃飯的時間都是固定的,慕云不是還沒談下來嗎?什么客戶能讓你廢寢忘食啊”蘇蜜一邊說著一邊將手里的晚飯放在了她寫字臺前。
連沉吃著面,恬不知恥的順著他的話應了下去,“嗯,那個客戶很重要,花的心思比較多”
還真的是客戶?能讓她廢寢忘食的客戶也必定能讓她產生一些奇怪的行為,那就說得通了,肯定是我想多了,這種霸道總裁,看上誰都是直接硬上的好不好,哪能像他這樣瞻前顧后。
更何況,他還那么挑剔……我?呵呵呵呵……我有自知之明的,不可能!那如果不可能的話,那那張圖……呵呵呵呵呵……她應該不會拒絕的吧……
“哎……”蘇蜜臉上掛著迷一樣的笑容,慢慢的湊近了她,“你剛剛那張圖呢?借我看一眼,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別人把我畫進畫里,剛剛都沒仔細看,伺候完這個客戶,圖沒用了,送給我好不好?”
連沉捧著碗喝完了面湯,“哦……不知道丟哪兒了,我找找啊”
她裝作找不到的樣子,四處翻了一圈,才從一堆設計圖底下把那張圖抽了出來,正想遞給他,卻突然想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你剛剛說什么?你是第一次出現在別人畫里?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那個竹馬應該是修美術系的吧,從小到大二十幾年啊,他沒有畫過你嗎?”
“沐沐哥是畫風景畫的,他畫過大自然所有的景色,從來沒有畫過我”蘇蜜漫不經心的回答著她的問題,仔仔細細的欣賞起了這個畫作。
連沉卻不知道為什么,彎了彎嘴角,偷偷的笑了笑。
這只是一副素描,男人卻舉著它欣賞了好久,“我去……你可以啊,老板,這線條,這構圖,簡直都快把我畫成仙女了,我以為你們做建筑設計的只會拿尺子拿圓規畫線條呢”
“做建筑設計的也好,服裝設計,珠寶設計,亦或是風景畫,人物畫,素描畫,水彩畫都好,只要是拿起畫筆的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只會把值得的東西留在筆下”
兩秒鐘之后,蘇蜜差異的抬起了頭,看著她的臉,不自覺的眼神回避了一下,連忙把圖還給了她,端起了空空如也人面碗,支支吾吾的話都說不利索了,“那……那個……老板,我不打擾你工作了”
值得?值得的東西,留在筆下?什么值得的東西。
他是在諷刺我?說是和沐沐哥青梅竹馬了這么多年,結果沐沐哥一個畫家卻從來都沒有畫過我?是因為我不值得,不對,他不是這樣的人,他要是想在這件事情上落井下石,那天在學校就已經這樣干了。
那他說的是什么啊?如果不是在說沐沐哥的話,那就是再說他自己,我值得被他留在筆下?是因為工作吧,肯定是因為工作,他都說了是一個很重要的客戶,他在找靈感……
蘇蜜從書房里出來就一直心神不寧的,躺在床上滾來滾去,滾了大半夜都沒有睡著。
看過那么多言情小說了,又是一個心智健全的成年女性,她還不至于對他人的示好感知不到。
找靈感,這方式也太……還說了值得的人?這……
根據我這么多年的紙上談兵的經驗,如果一個走工作狂路線的霸道總裁,突然花了自己寶貴的時間放下工作參與到一個女人的生活,甚至還把她畫在了筆下,那不就是……啊啊啊啊!
可是不對啊,像工作狂這種人設的霸總,如果看上一個女人,那絕對是妥妥的霸王硬上弓啊,這個連沉怎么對得上頭,對不上尾啊,不會真的是我想多了吧……真的只是工作?
工作的時候偷偷的看我,請我去看電影,陪我遛狗,還問我喜歡什么樣的男生,現在還偷偷畫我?還說什么只畫值得的人,我去……我去……這是工作?
這些事情組合到一起,鬼都不信好不好!
蘇蜜又在床上滾了一個多小時,實在是被這種想法折騰到不行了。
抱著試一試的心理給林濤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尚在夢中,聽到他的問題還迷迷糊糊的,“什么什么啊,老大,你是不是在說夢話,我們連法靈從來只接高大上的寫字樓,城市建筑項目,什么普通的田園風?而且,現在馬上就要與慕云敲定合作案了,公司幾乎所有的精力都在這一塊兒,沒有什么新的項目進來”
林濤小哥說完了話,喂喂喂的叫了好久,這邊都沒有什么回應,還以為是信號不好,掛斷了。
這邊的男人,呆坐在床上,目瞪口呆,腦子都放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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