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立秋之前，這支之前并不被朝野看好的西南平叛大軍浩浩蕩蕩返回了梁京。

        梁京上下簡直就要瘋了。

        梁京八卦榜數月來平淡得令人恥于提及，梁京權貴們深深懷念春日里由陳小將軍、燕王和崔紹成引發的連串傳奇故事。

        如今西南平定，又有南中播州少城主等新角色閃亮登場，就連大家曾口口相傳的舊故事也開啟了新篇章，梁京權貴們怎能不群情激奮。

        首先，八卦榜新魁首——楊旭龍。

        這位來自西南、舉家造反，竟然還能被正德帝邀到梁京做官的楊少城主，雖人人皆知是遠來做質的。但堪與陳余兒相比的傳奇身世，就如春日里陳小將軍曾引發的波瀾一樣，瞬間席卷了梁京城。

        梁京貴女們見慣了溫潤君子，猝然見到如此瀟灑不羈、勇猛俊爽的少年武將，紛紛驚為天人。

        已有不少貴女不顧楊旭龍的復雜身份，芳心暗許，并多方斡旋、極力打探，期望能投其所好。

        陳余兒深深不齒，枉自己還在楊旭龍面前放出豪言，說即使他舞槍梁京女子也未必看得上。

        現在楊旭龍尚未舞槍呢，連原來傾心燕王和韓林宗的都被他策反了。

        排在八卦榜第二名的是燕王。

        燕王為正德帝第十子，雖生母孫貴妃受寵，可這份寵愛好像一直和他沒什么關系。

        這次遠去云貴是正德帝第一次對其委以重任，難得的是，這次西南平叛燕王做得實在是漂亮。

        在軍資未有太大耗損、兵力未有太大減員的情況下，穩而快地平了南中。不僅為正德帝解了憂，還為正德帝立了威。

        這可是他第一次代皇上出征啊，就連當年正德帝自己征伐四方的時候，表現也很少這么出色。

        梁京紛紛傳言，這燕王怕不是因此在圣上面前與太子平分秋色了。

        八卦榜第三位，韓林宗。

        之前這位韓相之子也曾上過梁京八卦榜。

        但那是因為梁京貴女們為梁京城誰是第一美男子爭執不下，大家對韓林宗的印象也就只有長得好而已。

        這人深居簡出，在豪門盛宴中很少見到他的身影。

        既是庶子又不茍言笑，朋友只有定遠侯子崔惟先一個。

        就算沒隱退于終南山，也遁世于梁京城了，八卦熱度向來不高。

        可此次平叛，去之前正德帝破格提拔就已經驚掉了梁京官宦們的下巴。

        去之后與陳余兒率三千兵冒險奇襲，談笑間拿下思州，奪取遠征西南首功，這怎能不讓人嘖嘖稱嘆。

        八卦榜第四位，就是我們永遠有故事可講的陳小將軍。

        戰功的的事兒就不必說了，三年前應州之戰陳余兒已經一戰封神。

        之后她在沙場上再怎么厲害，作為八卦來說，也沒什么新意可講。

        此次她能上榜，還是因為她的婚事。

        京師紛紛傳言，那個讓她豁出臉去向皇上請婚的定遠侯第三子崔紹成，把自稱青梅竹馬的她——給甩啦。

        雖然這個消息并未查證屬實，更不必說定遠侯崔昊還在喜滋滋與安國公陳昂議婚，但分明有人見到崔紹成多次與一女子共同出入，這可并非空穴來風。

        也是，這陳小將軍能喝酒、擅賭牌、穿胡服、逛妓院的，就算如何青梅又如何竹馬，如此彪悍女將軍，也讓人無福消受啊。

        梁京權貴們都站在崔紹成這一邊。

        陳余兒自然對八卦如何站隊絲毫不感興趣，現在讓她糟心的事兒多了。

        那個被燕王提醒要謀娶自己的楊旭龍，現在正大大方方住在安國公府里。

        來梁京后正德帝親切為這位播州城少城主、新封的羈縻州小侯爺賜了好大一所宅院，就等著秋后為其正式賜官。

        但新賜的宅院需要整修，楊旭龍暫無住處，上書自陳與云麾將軍陳余兒不打不相識，不管是論武藝還是談兵法二人都相交莫逆，自請暫住安國公府。

        正德帝一想，安國公陳昂本就帶著三個兒子三個兒媳長住北境，這安國公府空出這許多，多住個西南番將也無所謂。

        而陳余兒既然已許婚給定遠侯子，二人又均是武將，同朝為官的，不用那么多避忌，準奏了。

        陳余兒覺得皇上的思路真是清奇。

        就算她是武將，就算京師傳言她如何不羈，她終究是個女子吧，哪有讓未婚男女同居一府的道理。

        可圣旨能不遵嗎？

        何況她還心中有鬼，擔心京師關于崔紹成變心的若干傳言傳到皇上耳朵里，再聯想起之前殿上請婚真偽

        陳余兒不敢往下想了，算了，這楊旭龍又不會吃了自己。

        可自從楊旭龍入府之后陳余兒發現，還不如抗旨不遵讓皇上治罪呢。

        楊旭龍尚未封官，陳余兒又暫無軍務，楊旭龍恨不得時時刻刻粘著自己。

        陳余兒實在不堪其擾，一日干脆挑明了對他說：“楊城主如想在梁京議婚娶，想娶什么樣的不妨告訴我，我替楊城主留意留意�！�

        楊旭龍東倒西歪地靠在安國公府書房座椅上，想了半天，真誠回復道：“我想，我就愿娶你這樣的�！�

        陳余兒故作吃驚道：“那太不巧了，我已許婚給定遠侯府三公子崔紹成，別說我與楊城主僅有同僚之意、并無男女之情，就算有，現下也完全不行了�！�

        楊旭龍倒是不傷心，慢吞吞道：“可我聽說崔紹成現在心儀的姑娘是尚書仆射郭象之女郭圓圓，不管他爹爹如何想讓你嫁入定遠侯府，我看他可并不想娶你�！�

        為證明消息來源又補充道：“前日喝酒，崔紹成親口對我說的�！�

        陳余兒咬牙心道：好吧，楊旭龍你先在安國公府等著，我先去掐死崔紹成再說。

        崔紹成看到帶著□□、殺氣騰騰來找他的陳余兒，差點兒跪了。

        陳余兒痛心疾首：“有你這么做兄弟的嗎？

        你之前不是承諾就算崔伯伯日后要殺你，你也陪我度過當前危機嗎？

        我去了云貴，你就把這些話都忘了？

        你只需等我一年，等我想出辦法騙過崔伯伯崔伯母，你還不是想娶誰就娶誰？

        這不過寥寥數月你就毫不避諱，搞得定情之事人人皆知，我們又如何對皇上交代？”

        崔紹成悲憤之情不亞于陳余兒：“我當初就不愿伙同你騙人，我哪知日后能與圓圓相識。

        這個，心之所向，我又有什么法子可想。

        你倒好，打包行李就去云貴平叛了。我在家中日日被爹和娘催著與你成婚。

        我如不說明我與你之事，圓圓又如何信我？”

        陳余兒心道：完了，三句話不離他的寶貝郭圓圓。

        尚書仆射郭象一共只得兩女，大女兒就是自己三嫂郭詩詩，自己與郭圓圓亦是自小相識。

        郭家二女向來是以美艷厲害著稱，自己三哥在三嫂面前就一向言聽計從。

        眼下崔紹成顯然已被郭圓圓拿捏了，燕王說他不管不顧地想向定遠侯崔昊挑明，定也有郭圓圓的想法。

        可自己這拜把子兄弟為情所困，看起來可憐不見的，再說，人家有了心儀女子又不是什么傷天害理之事，自己以救命之恩相挾，本就強人所難。

        瞬間泄氣，悶悶道：“算了，我知道你心意了。

        你先不要和崔伯伯說，我怕他打斷你的腿。我來替你和圓圓想辦法�！�

        崔紹成大喜過望：“余兒，如真能想到辦法，就是你自應州之后又救我一次，你如有難，我萬死不辭�！�

        陳余兒笑道：“上次你就是這么說的，我可還敢信？”

        突然想起一事又怒從心頭起：“你定情之事告訴別人也就罷了，你為何告訴楊旭龍你不會娶我？”

        崔紹成搔搔頭道：“那楊城主千方百計要認識我，又是請吃飯又是請喝酒的，前日不是喝多了嗎，他纏著我問我京師傳言是否為真，我一時沖動就和他說了。

        他保證不告訴別人的。”

        陳余兒嘆氣，是啊，他是未告訴別人，他只是告訴了你名義上的未婚妻我。

        崔紹成還在那絮絮說：“我倒是覺得這楊旭龍好似對你有意思，日后我們解除婚約，你如不愿嫁給燕王，我看嫁給這楊旭龍也不錯�！�

        陳余兒磨牙道：“我和圓圓倒是自小相熟，要不哪天我把我們在尋芳閣找花魁賭牌九，還有叫了梅蘭竹菊陪酒的事兒一并和她說了？”

        崔紹成立刻閉嘴、落荒而逃。

        陳余兒腳步沉重地回到安國公府，發現楊旭龍正在她房前等著她，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笑吟吟問：“去找崔紹成啦？”

        陳余兒看著這臉皮竟厚過自己的楊少城主，直接攤牌：“楊少城主能告訴我喜歡我哪嗎？我全盤改過不成嗎？”

        楊旭龍哈哈大笑，一張黝黑的俊臉神采飛揚，月光下更顯得唇紅齒白，笑著說：“我就喜歡你現在的模樣。

        還有，你那日站在播州城外戰車上射箭，衣裙被風高高吹起。

        還有，我落入陷坑，你在坑邊蹲著看我。

        還有”

        這下輪到陳余兒落荒而逃了。

        如果當初知道這楊旭龍如此死纏爛打，鬼拉她的手她也不會動他一根毫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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