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又不在這里，江姐姐這是想說給誰聽啊？”
  喻書柔撇了撇嘴，將不滿直接掛在了臉上。
  江莞一噎，這個喻表妹喜歡將軍的事她哪會不知，平日里粘著自己也都是為了打聽將軍的消息。
  不過江莞并沒有把喻書柔放進眼里，這小姑娘喜怒哀樂都掛在臉上，就算進了將軍府那個腦子也威脅不到她。
  江莞的神情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巧笑地問道，“公主可想好了？”
  花廳里再一次安靜了下來，眾人的眼眸中都悄悄帶上了看戲的神色。
  就在檀夙兒準備出聲打破這個僵局的時候，罹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清幽的嗓音緩緩道來，“孤影何懼生死意，歸來溫茶滌腥穢。”
  與剛才江莞的詩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
  少女低垂著嗓音不帶往日的嬌俏，淡然地將生死掛在嘴邊，那素白的衣裳此時顯得格外的莊重，這是在座的諸位從未有過的情感。
  “敢問公主，這詩句可還有上文？”檀夙兒愣了片刻才開口問道，她莫名覺得公主接下來的詩句會讓她很意外。
  罹看了檀夙兒一眼，見她神色激動，淡然地點頭說出了心中所想。
  “塵泥難消白骨堆，
  空墳猶記舊人回。
  身歿心死何自縛？
  海晏河清物已非。”
  冰冷的嗓音搭上無情的辭藻，激得在場的人不由得冒出了冷汗，可隨著聲音流轉語調沒了上述的悲涼轉而帶上了些許的瘋狂。
  “逢罹咎，踏萬鬼。
  羽面鐵衣獨嗜血。
  孤影何懼生死意，
  歸來溫茶滌腥穢。”
  此詩雖不完全按格律所作，但其意讓聽者脊背生寒。
  不只是檀夙兒覺得意外，在場的都無疑被嚇傻了，含在口中的茶水怎么也咽不下去。
  就連聽墻角的衛七都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記下記下，這詩一定合主子胃口，莫名忘了自己是來監視的衛七正努力的奮筆疾書。
  “此詩可有題名？”一女眷回過神來問道。
  她也是將門女子，聽到這詩不免有些共情，對于這位外界相傳的癡傻公主，印象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回轉。
  “無題。”罹隨口說道，不料對方誤解了她的意思。
  “《無題》啊，白骨空墳沒有人能記住，倒也是個好名字。就是不知道這作者是何人，想必也是個英勇無畏的將領吧，這踏萬鬼的豪情可不是常人能夠比擬的，再說這羽面鐵衣......”
  罹眼睜睜看著這人開始做起了閱讀理解，忙出言打斷道：“我說的無題是真的沒有題目，我懶得想。”
  沉默是今日的花廳。
  那將門女眷錯愕地眨了眨眼，“所以這詩是剛才公主興起所作？”
  “是啊，不行嗎？”
  眾人：行，很行，非常行，你是怎么賞著菊花還能興起到孤墳白骨的？
  有罹這無題詩在前，接下來的飛花令就都有點不夠看了，輪到的人不是敷衍幾句就是直接認輸。
  江莞只好出聲打斷這場游戲，吩咐下人上茶點，眾人紛紛松了口氣，眼神卻不敢再朝罹那邊看了。
  不一會，一盤盤精致的茶點被端了上來。
  罹看著春梅放在自己面前的粥，很是疑惑，咋她還額外多了碗粥啊，這江莞總不會傻到直接在粥里面下藥吧。
  許是看到了罹的疑惑，江莞頗為貼心地解釋道：“府里新得了些山茱萸，我想著此物很是清邪滋補，便向將軍討來做了藥膳。這還多虧了公主院里的丫鬟春梅呢，這些茱萸糕都是她研究出來的。”
  江莞也從下人手里接過了粥，拿起調羹淺抿了一口，“這茱萸百合粥淡香清甜的倒是不錯，公主快嘗嘗看可合胃口。”
  茱萸百合粥？罹輕攪著面前的粥，心底有了幾分猜測，這個季節確實是山茱萸的最佳采收時間。
  罹看向了院里新植的兩株茱萸樹，一左一右的栽種在庭院兩邊，右邊這一株離她的位置并不遠，罹鼻尖輕嗅便能聞到枝葉散發的淡淡清香，不過院內花卉眾多，很難分清這香到底是來自哪，畢竟旁邊這幾位小姐的胭脂味比這花香重多了。
  對于食物沒那么多講究的罹，三兩口就把面前的粥解決了，喝完還評價道，“味道還行，加點肉就更好了。”
  “公主喜歡就好。”江莞臉上的假笑有了些許龜裂，轉頭招待起了眾人。
  猜到江莞舉辦此次賞菊宴的目的后，罹倒是自在了許多，拿起茱萸糕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放在桌下的手卻開始悄悄調動靈力，她可沒忽視江莞那時不時偷瞄她的舉措。
  “我還是第一次吃這茱萸糕。”喻書柔小咬了一口手中的糕點后便停不下來，眼里滿是新奇。於洵不在這，她也就不想端什么大家閨秀了，沒一會兒就將那盤糕點吃完了。
  “古籍中也曾記載這茱萸有避除惡氣而御初寒的妙效，這天氣逐漸寒涼了，吃這茱萸糕倒是合適極了。”江莞笑著將自己手邊的糕點遞給喻書柔，讓她慢點吃。

  “謝謝江姐姐。”喻書柔含糊地說著，那白凈的小圓臉因咀嚼的動作輕微跳動著，搭上那雙杏眼顯得可愛極了。此時的喻書柔在罹的眼中就像一只正屯過冬糧的小倉鼠，那腮幫子被塞得鼓鼓囊囊的。
  “江姐姐（妹妹）有心了。”其他人也紛紛向江莞道謝。
  江莞見罹一臉坦然后，心底一沉，她就說父親的猜測過于離譜了些。
  江莞不再將視線放在罹的身上，起身和幾個要好的姐妹賞菊聊天去了，眾人都沉浸在與姐妹分享都城八卦中，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罹已經開始滲血了。
  “啊！！！”
  一聲尖銳的尖叫聲打斷了小姐們的聊天，隨著尖叫聲落下的還有木椅倒地的嘭咚聲。
  眾人下意識的朝聲音來源看去，只見那人原本素白的衣裳染上了點點紅暈，猶如寒冬中臘梅格外奪人心神。女子一手撐著額頭一手緊拽著胸前的衣襟，面色痛苦地閉著眼，顳處不斷有血珠凝聚而下，劃過臉龐留下了一道艷麗的痕跡。
  那聲尖叫是罹身旁的小姐發出的，她聽到了身側的悶哼聲便下意識地轉頭看去，隨即被嚇得跌坐在地。
  可此時大家都被這一幕給嚇到了，連她身邊的丫鬟都呆愣在原地，忘了去扶地上的她。
  “公...公主？！”
  “大夫，快傳大夫！”檀夙兒也被嚇得小臉煞白，趕忙吩咐身邊的丫鬟。
  花廳里亂成了一團，罹的四周頓時隔出了一片真空地帶，沒有人敢上前一步。
  江莞也回過神來吩咐道：“快，先扶公主去屋內休息，管家去將膳房的人都帶過來，一個也不準跑。”
  大夫很快就趕了過來，罹也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進了屋。
  江莞輕拍了拍胸脯，壓下心尖的情緒才向花廳里的眾姐妹福了福身，“公主身體有恙，還請眾姐妹在花廳稍候片刻，等大夫查明病因在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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