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和他當時抗拒陸長明來給qaq代言時的心情甚至存在一定差異，不太一樣。

        池霽久久沒有說話，雙眼微闔，靜默地望著桌面。

        他的眸色偏淺，被陽光潤澤過后的顏色像一顆精致的琥珀，干凈又澄澈。

        話已至此，陸長明感覺自己應該沒有哪里聊的不到位。

        可觀察著池霽依舊猶豫不決的神情，他難免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太冒進了。

        畢竟對方剛回國沒多久，這種時候貿然提起要把一家公司交到他手中管理的確早了點。

        但這實在是天時地利人和，只要點點頭就能開始籌備的事兒……

        陸長明實在是想不通池霽下不了決心的原因。

        于是他咳嗽了兩聲，不由自主滾動的喉結將主人內心的緊張暴露無遺，他仔細觀察著池霽的表情，試探著問：“還有什么其他問題嗎？”

        池霽抿起嘴唇，低頭凝望著手中咖啡上面飄著的浮沫，片刻后才緩緩說道。

        “我的導師和前老板都對我說過，作為商人，和熟人合伙是最大的禁忌，到最后生意沒做好關系也破裂的案例太多。因為過程中難免意見不合，算賬也很難算清，無論曾經有多么要好，一旦摻了金錢進去就極其容易傷感情。”

        陸長明安靜的聽完，然后花了數秒鐘的時間去理解和分析池霽真正的顧慮，很快就明白了。

        這番話透露出的中心思想無非就是：我不想和熟人牽扯太多利益關系，所以不太想和你合作。

        可陸長明卻如同中了什么頭獎一樣勾唇一笑，眉眼瞬間染上了幾分欣喜：“咱們兩個可以不談錢，只談感情。”

        池霽緩慢的抬起頭，目光由下而上，從陸長明的喉結、嘴唇還有鼻梁一次路過，最終停留在他似笑非笑的眼眸。

        在那一瞬間，心臟如同高塔上的老鐘被猛烈地敲動了一下。

        伴隨著輕微的顫動，傳出的響聲沉重悠長。

        和池霽對上視線之后，陸長明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恣意了些。

        他挑挑眉毛，笑盈盈的說道：“把錢看得太重才會因為錢撕破臉。我絕對信任你，賺了咱們兩個分，賠了也是咱們兩個擔著，沒那么復雜。”

        池霽又沉默了幾秒，努力想要和他說清。

        “按照你剛才的說法，出錢的是你，做決策的是我。如果經營的不好，損失最大的是你，你不明白嗎。”

        “我清楚啊。”

        陸長明更加不理解了，忍不住換了個坐姿傾身湊過去，急的一個頭兩個大。

        “不是，咱這生意都還沒開始做你怎么總想著賠錢？是我這明星白當了還是你在米國幾年大學白念了？”

        池霽也急了，伸手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正色道：“你那么忙又沒時間管，經營出現問題肯定是我的主要責任，可賠的卻是你的錢，我怎么可能沒有顧慮？”

        陸長明攤手：“我有錢啊。”

        池霽：“……”

        又繞回去了。

        原來剛才聊了半天純屬無效溝通。

        看到池霽又低頭回避自己的視線沉默不發一言，陸長明臉上的笑容減淡了些許，輕聲問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啊？”

        也許是因為陸長明的語氣太過于小心翼翼，池霽連忙搖頭：“不是。”

        在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陸長明臉上立刻浮現出笑意，愉快地說道：“那你就同意啊！”

        來自對面灼熱的視線讓池霽避無可避，他不得不望著陸長明的眼睛，認真思考這件事情的可行性。

        沒什么不行的，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只是這樣的話，他和陸長明的關系就遠遠不只是目前這種表面上的商業合作了。

        下定決心回國的那一天起池霽就已經定下了有關于未來的規劃，雖然因為接手了qaq這家公司發生了一部分改變，但大概走向依舊和原來差不多。

        現在點頭，就意味著自己會和陸長明建立某種不可分割的關系。

        而且這種聯系還要在未來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他早就已經習慣獨來獨往，也坦然接受了。

        可陸長明的出現把他已經下定決心想好的一切都打破了。

        池霽深知自己壓根沒有準備好。

        沒有準備好正式接受自己的生活中開始有另外一個人的活動軌跡。

        甚至形影不離，好像無處無在。

        他經常在公司加班到很晚才回家并不是因為真的有多忙。

        而是不知道下班回家推開那扇門之后，自己應該怎么和陸長明相處。

        他極度擔心自己會把彼此之間的關系處理的很糟糕，這實在不是他的強項。

        尤其是，在若干年前那個單純懵懂的年紀，兩人都曾模模糊糊的動過心，險些接過吻。

        直到今天，池霽都不知道那個吻意味著什么。

        以及，自己推開的動作代表了什么。

        是否意味著在他選擇推開的那一瞬間，他們兩個建立某種超越友情的關系的可能性就在陸長明心目中抹了零。

        這段時間池霽反反復復卻始終開不了口，所以總是期待陸長明來問。

        陸長明的話那么多，一天到晚嘴都沒停下來過，閑的時候自己都能和自己嘮上嗑。

        如果陸長明開口問了，就有解決困惑他多年這個問題的機會。

        可陸長明沒有。

        對于那件代表著重要含義的事，陸長明仿佛選擇性失憶一樣從來都沒有提起過。

        于是這段蒙塵的往事就像一樁陳年冤案一樣隨著當事人的無視被擱置在檔案柜里，不見天日。

        池霽不知道陸長明究竟是不在乎，還是真的已經忘了。

        被平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屏幕已經黑了，陸長明訕訕的伸出手將其收回，攥在手里緊張的捏著，小心的觀察池霽的臉色。

        “小心肝，你想好了嗎？其實要是實在覺得為難的話也沒事，我可以……”

        池霽倏然抬起頭注視著他：“好。”

        陸長明眸中光亮如同火焰般燃起，喜出望外的睜大眼睛：“你同意了嗎？！”

        深思熟慮的時間再長，最終下定決心都只需要一轉念的時間。

        所有猶豫不決都從池霽的身上徹底消失，他斬釘截鐵的點點頭，重復道：“對。”

        話音落后，陸長明噌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興奮地圍著池霽轉了一圈，然后卷起袖子貼著他坐下，好像賺了天大的便宜一樣迫不及待的拉住池霽的手和他握在一起。

        “合作愉快！”

        陸長明坐下的時候自然而然的掀起了一陣微風，池霽可以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香水的味道，入鼻是古樸的紙張香氣，后調帶了些沉靜冷冽的木質香，很淺很淡，恰到好處的清新。

        身體忽然間的無縫貼近讓池霽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心跳不由自主的逐漸加快，池霽不自然的往另一側挪了挪，被動的和他握了握手，調整了一下呼吸之后認真道。

        “我有條件。”

        陸長明笑瞇了眼：“行，你說。”

        池霽認真的說道：“股份你要拿大頭，我拿少的那部分。等以后我有了資金可以投入，我們再視情況更改，你不可以強行和我五五分賬，不該拿的錢我一分都不會拿。”

        陸長明瘋狂點頭：“可以，沒問題，就這么辦。”

        見他答應的實在是過于爽快，池霽有些不放心：“我們只有口頭約定，你要考慮清楚，不能反悔。”

        “不反悔不反悔，你說了算。反正我不懂，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陸長明眸中反射著窗外的明亮色澤，真誠的看起來恨不得跪下給池霽磕一個響頭證明自己說話算話。

        池霽一時之間十分恍惚，總覺得自己白上了這么多年學。

        做生意一大難點的就是如何拉到長期且穩固的投資，如何在保證公司正常運轉和自身利益的情況下穩住想一出是一出，試圖指點江山的投資人。

        像陸長明這樣人傻錢多虎頭虎腦出來送的實在是沒聽說過。

        池霽竟忽然有些慶幸陸長明找的是自己。

        換了別人，這傻子有可能被坑的褲衩都不剩。

        “那回頭我們詳細商量，建工廠也不急，不同的食品類型需要不一樣的規模和結構，得從長計議。現在眼下的事情比較要緊，我有必要向你再次確認，代言qaq的產品并且在網絡上宣傳，是不是真的不會對你的名譽有損？”

        池霽嘆了口氣，伸手端起桌上已經快涼了的咖啡抿了一口，眼神示意被陸長明隨意放在對面沙發上一紅一藍兩個盒子。

        “這畢竟是目標客戶限制在18歲以上的東西，你粉絲里應該有未成年，這個年紀實在是還不夠成熟。我做一個假設，如果某個早戀的狂熱粉絲為了支持你買了一盒，然后稀里糊涂的使用了，這種事情一旦傳出去，你會遭受錯誤引導的輿論風暴。”

        聞言，陸長明點點頭，似乎早有預料：“我知道，所以需要正確引導，未成年人性教育普及迫在眉睫。”

        池霽閉眼扶額，有些無奈：“這些東西老師會教，你的身份……”

        陸長明很少在池霽話沒說完的時候打斷，但此時突然歪了歪頭，冷不丁插了一句嘴：“教了嗎？”

        話畢，池霽突然睜開雙眸，凝望著手中的咖啡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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