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跑出來了？！”蔣大憨大叫一聲，也顧不上剛才放的狠話了，哭喪著臉急急慌慌地朝自家屋后院外的豬圈跑去，“快抓豬啊！哎呦我的豬啊，我的錢吶——”

        劇組成員：“……”

        這個發展詭異中透著好笑，被晾在原地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化妝師驚喜的聲音率先打破了沉默：“小木你還會看風水啊？真準！”

        其他人反應過來，也紛紛附和：

        “不是一般的準啊！現在豬肉不便宜吧，豬跑了可不就是破財么。”

        “誒，小木，你怎么看到他家屋后面的？”

        “這人也不知道是誰，一上來就趾高氣揚的，這會兒我感覺還挺解氣。”

        木晴風的手背在身后，收起剛飄回來的葉片，開口解釋：“其實——”

        其實這也是他第一次實地看家宅風水，從前都只是紙上談兵……

        剛起了個頭，木晴風眼尖地發現吳朗正從蔣大憨的房子里走出來。

        雖說要和吳朗做一單大生意，但在他轉變觀念前，木晴風決定還是先確保自己的固定工資不被扣掉。

        就要到嘴邊的話硬生生轉了個彎，木晴風一本正經：“其實我是猜的，唔，他家房子周圍有河，磚塊長期被水汽侵蝕，導致后墻比較脆弱……”

        “你們聊什么呢？”吳朗走到眾人面前，聽到亂七八糟的聲音皺皺眉，問，“這什么動靜？”

        “這家的院墻不知道為什么塌了，有豬跑出來。”木晴風搶在所有人之前回答，邊說邊對著其他人眨眼，“我們在猜原因呢。”

        好像在聊天又好像沒在聊同一件事的眾人：“……啊，是的。”

        “豬跑了？活該。”吳朗沒忍住幸災樂禍地笑了一聲，但轉眼又想起煩心事，“唉，別看笑話了，咱們趕快把東西搬到湖邊去。”

        有人提出疑問：“吳導，不先去住的地方嗎？”

        “說了搬東西就先搬東西，”吳朗沒好氣地說，“快快快，都動起來！”

        工作人員們收到指令，立馬行動起來。一時間，蔣大憨家屋前屋后都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

        化妝師走在木晴風身側，悄聲問：“你剛才怎么突然扯到墻磚了？本來不是在說風水嗎？”

        “風水便是觀風望水，我說水汽大導致磚墻易塌也不是胡說。而且——”木晴風看了看眉頭緊鎖的吳朗，也壓低了聲音，“吳導不喜歡聽，他是堅定的無鬼無神論者，聽到誰提這些就要跟誰急。”

        “風水也算嗎……”化妝師一愣，“不對啊，開機的時候我看吳導也燒香供豬頭了，不像堅決不信玄學的人啊。”

        “真的？”木晴風愣了一下，而后長嘆一口氣，語氣沉痛，“看來這都是因為我啊。”

        化妝師：“……啥？”

        xxx

        秀水湖不愧是吳朗花心思找到的最合適的取景地，即便是在寒冬臘月，也有綠樹環繞，湖邊的草地上甚至還有零星的小花。

        湖水半點沒結冰，在冬日傍晚的夕陽照射下，顯出粼粼波光，煞是好看。

        工作人員們在調試發電機等設備，江樓幫完忙后站在湖邊和王回舟聊天。

        王回舟是《鳳臨天下》男主角沈尋月的扮演者，今年二十三歲，是一個十八線不知名男團的成員。因為好幾個月都沒有團隊活動，他的外形又不錯——濃眉大眼，小麥色皮膚，是陽光帥哥型的長相——就被公司扔來拍網劇。

        說是男主，但王回舟的戲份遠比不上周蘇葉，之前拍完在影視城的部分后就離組在家待著了。因為時隔太久，他差點忘了自己還有外景要拍，緊趕慢趕好不容易才在剛剛趕到了蔣家莊。

        “你不知道，我在家都快閑出屁了。”王回舟十分熱情，沒聊兩句就給木晴風塞了一把小零食，還用非常熟稔的語氣和他說話，“沒活干，每天除了看電視就是喂兔子。”

        “哇！每天看電視，聽起來確實很閑……誒？”木晴風敏銳地抓住關鍵詞，“你家里養的有兔子？”

        “是啊，名字叫寶寶，你要看照片嗎？”王回舟像是被戳到了哪里，瞬間興奮起來，不等木晴風回應，就掏出手機遞到他面前——手機上還帶著與他畫風非常不符的絨球掛飾，上面隱隱傳來活物的氣息。

        可能就是那只兔子吧，木晴風想。

        王回舟的手機相冊里全是同一只栗色兔子的照片，卷尾巴長耳朵，黑眼睛木呆呆的。長得還挺像以前給木晴風帶來過不美好回憶的野兔。

        有些兔子的照片里擺了精致的布景和道具，有些照片則簡直像專門拍的丑照：糊成一片、伸懶腰打哈欠露出大板牙、四腳朝天……

        王回舟一邊給木晴風展示照片一邊說個不停：“我家小姑娘特別乖，會自己上廁所，一點都不挑食，而且從來不扒墻角，不愛鉆洞……”

        “不愛鉆洞？”木晴風睜大眼，真心實意地贊嘆道，“你家的寶寶真是一只好兔子啊。”

        “真的？”王回舟愣住，而后哽了一下，聲音有些變調，“你喜歡它嗎？”

        木晴風點頭，斬釘截鐵道：“真的真的，我喜歡。”

        不愛鉆洞刨樹根的都是好兔子！

        “謝謝你夸我寶！！以后你就是我兄弟！”王回舟頓時眼冒淚花，語帶感動，“我帶寶寶去參加兔友聚會的時候，別人都嫌棄它不是品種寵物兔，還說我家小姑娘是驢臉……”

        木晴風看他忽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有些奇怪，但還是開口安慰：“沒有啊，我見過驢的，驢臉有好幾只兔子加起來那么長。”

        王回舟破涕為笑：“你真幽默——啊，我得給寵物店打個電話問問寶寶的情況，等會兒再和你繼續聊哈。”

        說著，他走到一旁打起了電話。

        “你們倆倒是能聊到一起去……”被山路繞到暈車的周蘇葉終于緩過來一點，從車上下來，也慢慢走到湖邊。

        周蘇葉和王回舟前后腳到的蔣家莊，不過她是因為早上要參加一個商場活動才耽擱了幾個小時。

        木晴風和周蘇葉打招呼：“周姐好，你還好嗎？”

        周蘇葉揉著肚子，面色還有些蒼白：“不太好，小木你有什么暈車能用的符嗎？”

        木晴風歪歪頭，誠實道：“我沒畫過，但是應該有這種符的，讓我想想……”

        周蘇葉扶額：“怎么每次看你搞玄學都有種現學現用的感覺……算了，我跟你聊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應該就夠了。”

        周蘇葉接著之前的話題問：“你覺得王回舟怎么樣？”

        “我覺得——”木晴風想了想說，“他家的兔子很不錯。”

        “兔子？”周蘇葉聞言頓了一下，“怪不得你能和他聊下去。”

        “也挺好……不少人都接受不了小王的風格，太自來熟了。我和他認識的第二天，還以為我們兩個是一起住了四年的大學閨蜜——”周蘇葉說著，突然被木晴風拉住胳膊拽了一下，朝前踉蹌幾步，“哎哎哎？怎么了？”

        周蘇葉剛站穩，就見木晴風撩腿飛起一腳，把不知什么東西踢了出去，落進湖里，發出“噗通——”一聲。

        木晴風收回腳，嘀咕道：“怎么又是石頭啊？”

        周蘇葉這才明白，木晴風拉她一把是為了什么。

        吳朗在不遠處看了全程，不由咋舌：“這一腳可真干凈利落，要不給衛流光加點打戲吧。”

        “你還記得衛流光只是個男十八號嗎？”副導演十分無語，說完才發現異常，“不對，哪來的石頭啊？”

        話音剛落，就見湖邊的樹叢中冒出來八九個半大孩子，個個手里都攥著不小的石塊。有幾個孩子瞇起一只眼抬手躍躍欲試，瞄準的落點明顯是湖邊的器材。

        “艸！”吳朗反應過來這是蔣大憨的手段，瞬間變了臉色，“大人的事，讓小孩來搗亂，太不要臉了！”

        他們一群成年人，肯定不能拿小孩怎么辦。但這些小孩要是真砸到攝影器材了，以蔣大憨的德性，肯定也不會賠錢。

        吳朗本來因為自己準備先斬后奏心中有些不安，沒想到蔣大憨的法子更是無恥至極。

        吳朗和副導演立馬招呼大家去護著器材，那些家伙事可是動輒十幾二十萬，被砸壞了不說延誤工期，光心疼都能心疼死。

        吳朗一邊自己擋在最貴的一臺攝像機前，任由幾塊石頭砸到他背上，準備“以身殉機”，一邊喊木晴風：“小木你身手好，快去把那群熊孩子趕走！”

        “好的，我這就去！”木晴風迅速應了，他沒趕過人，但趕鳥雀是熟手。既然也是趕，想來方法應該差不多，都是揮揮枝條的事。

        木晴風跑起來，手指在動作遮掩下輕輕彈動，和周圍的樹叢溝通起來。這些樹都是未開靈智的凡樹，但本能對木晴風這個同為草木的大前輩親近，不介意為他所用。

        “啊！誰打我？！”樹叢中一個男孩尖叫一聲丟下石頭，捂著屁股跳起來。

        他身旁的同伴笑話他：“誰稀罕打你，不敢砸就快走，回去讓村長告訴你爸——”

        話音還沒落，同伴也跳了起來：“哎呦！有東西抽我屁股！”

        兩人對視一眼，戰戰兢兢地扭頭看向身后，背后的樹木無風自動，低處的枝條像長了眼睛，專門盯著他們的臀部抽打。

        “有鬼啊——”

        不多時，幾個半大孩子都鬼吼鬼叫地跳起來，像被驚起的鳥群一樣，呼啦啦跑走了。

        木晴風見狀便停下腳步，這些凡人小孩沒有好的家教，身上都帶著混沌的小小惡念，但終究沒真正犯下錯事，打幾下小懲大誡也就算了。希望他們往后每次想搗蛋的時候，都能回憶起這個被樹枝抽屁股的下午。

        木晴風正想著，忽然看到個子最小，跑在最后的小孩被同伴扔下的石塊絆了一下，摔了個大馬趴。

        其他孩子都沒什么義氣，沒一個停下來等他，小孩自己也不起身，趴在原地嗷一嗓子哭了起來。

        木晴風走過去，把小孩提溜起來，通過被眼淚鼻涕糊花了的臉認出這是喊蔣大憨“爺”的那個孩子。

        小孩像根蘿卜似的被木晴風拎起來，也不掙扎，只一味地哭，既打雷又下雨。一雙眼睛好像兩個壞了開關的水龍頭，嘩嘩啦啦的不住淌水，沒一會兒眼淚就沾濕了衣服前襟。

        “別哭啦，”木晴風把小蘿卜立好，插在地里。又摸出王回舟塞的零食，遞給他，“喏，給你吃糖。”

        木晴風還是第一次在這么近的距離接觸凡人小孩，沒想到竟然如此能哭。說起來江樓從前也是像凡人一樣長大的，不知道他小時候會不會哭……

        木晴風的思緒飄遠，幼年江樓沉靜落淚和哇哇大哭的幻象在他腦中輪番浮現。回過神來時面前的小孩已經止住了哭聲，還拿袖子左右開弓擦了擦臉，露出一副還算清秀的五官。

        “誒？”木晴風這時才發現，這孩子的面相還不錯，他不自覺念叨起來，“額頭方正飽滿，印堂開闊，耳廓清晰，上沿比眉毛還高，應該有聰記強識,半面不忘的本事。”

        “是個讀書人的長相，”木晴風多看了兩眼小孩的神情，疑惑地自言自語，“可為什么都這么大了還一派懵懂，完全不像開過蒙？”

        而且看起來命里也不似有功名的樣子，木晴風十分不解，據他所知千年后的人仍是熱衷于考試升學的。家里有個讀書的好苗子，按理說不應該好好供他讀書嗎……

        小孩把其他零食裝進兜兜，抓著一根棒棒糖眨眨眼，沒怎么聽懂面前這個漂亮哥哥在說什么，但他注意到了帶著滿身怒氣從木晴風背后走來的吳朗。

        小動物般的直覺促使小孩開口：“我爺讓我來的，他說你們沒給錢就不能待在湖邊。”

        吳朗從小孩的話里聽出了他的爺爺是誰，怒道：“他放屁，我明明在堂屋桌子上放了兩千塊錢。”

        還是他來之前為了防止山上不方便用移動支付而專門換的嶄新現金。

        “供桌上的錢是祖宗顯靈給的，跟外面那群人沒關系。”小孩拖長音，語氣耳熟到讓吳朗覺得有些討厭。

        小孩說完，舔兩口棒棒糖，補充道：“我爺說的。”

        吳朗被氣了個倒仰，捏緊拳頭，一言不發，大步朝村口走去。

        副導演叫住他：“你干嘛去？”

        “教訓不肖子孫去，”吳朗頭也不回，咬牙切齒，“顯靈的祖宗現在就要把錢討回來。”

        “我也去。”副導演連忙追上去。

        木晴風看看站在原地，仿佛完全沒聽見的小孩，好奇問他：“你不回家找你爺爺嗎？”

        “不回去，”小孩吃完了糖，低頭玩手，“他又不喜歡我。”

        王回舟和周蘇葉幫忙整理好器材，見吳朗氣沖沖地走了，過來問情況，了解后都一臉無語。

        周蘇葉感嘆：“以前拍外景也遇見過難纏的當地人，但這么奇葩的我還是頭一次見。”

        王回舟掏出一把糖來逗小孩，惹得木晴風直猜他的衣服口袋是不是也連著空間，怎么裝下的一大堆小零食。

        小孩也經逗，只要有糖吃，抖手快音里最近流行的歌曲和段子張口就來，還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可要是問到上學相關的事，他就一問三不知了。

        沒等多久，吳朗和副導演便回來了，臉色一個賽一個的陰沉。

        吳朗朝工作人員們大手一揮，語氣中是藏不住的憤怒：“收拾東西，咱們不在秀水湖拍了。”

        “不在這里拍，你準備去哪兒拍？”副導演也是生氣的，但比吳朗要理智，“臨時換地方還是拖到年后？拍攝工作一旦停擺，麻煩會有多少，你比我更清楚。”

        吳朗拿出一根煙，剛點上，想起這里人多，還有孩子，馬上又掐滅。

        吳朗深深皺眉，又是這樣，這些年來他拍戲總是不順，這次好不容易解決了選角問題，緊接著就來了新的困難。

        吳朗煩躁得不行：“我就不信還找不到別的地方了，全新南市難道只有太隆山一座山？只有這一個湖？”

        副導演潑冷水：“符合你要求又便宜還不是景點的有幾個？”

        “那就任由他們坑人？”

        “強龍不壓地頭蛇，我這里還有點錢，你先……”

        “山上的金家村有個金水潭，還有瀑布。”埋頭苦吃的小孩突然冒出來這么一句，打斷了副導演的話，“不過大家都說山上有鬼，好多年沒人上山了。”

        旁聽的木晴風聞言精神一振：來了！

        蔣家莊雖然陽氣不旺，但一只正經陰物也沒有。照小孩所說，金水潭地勢比秀水湖更高，還有鬧鬼的傳聞，自然更符合小吉，是距離遠的圓滿處。

        這樣看來，本次外景拍攝能完成的最終地點或許不是秀水湖，而是金水潭。

        只是，那里涉及到了鬼，吳導能愿意去嗎……

        只聽吳朗冷哼一聲：“有鬼算什么，不會漫天要價就行。說不定鬼只需要燒紙，比人更良心，我現在是一張錢都不想多給別人了。”

        剛想開口勸說的木晴風：“？！”

        怎么回事，比起來討厭神神鬼鬼，吳導原來更討厭給錢嗎？

        木晴風耷拉下眉毛，掏出手機給江樓發信息。

        木木木：大生意可能要做不成了[黃臉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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