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木晴風站在寸頭“捕快”面前,乖乖接受了他對于自己的問詢:姓名、性別、年齡、籍貫、來安北的原因……
當然,答案是木晴風去劇組工作前江樓就幫忙潤色美化過的那一套說辭,邏輯順暢又符合證件信息,能盡可能降低他暴露樹精身份的可能性。
寸頭民警在一個小小記事本上寫寫畫畫,時不時用探究的眼神看看對面的年輕人。
這副長相確實出眾,怪不得有人能注意到他這個新面孔。
木晴風毫無所覺,他正雙眼放空漫無邊際的瞎想——這樣一來他算是把人鬼妖三界的官方人員都見了一遍了?是不是有點厲害,夠在師門歷史上記一筆了吧……
看過木晴風遞出的證件,確認了他合法居民的身份,寸頭民警這才步入正題:“……很有可能是青年男性,無業游民,你最近一周在附近見過類似的人嗎嗎?”
木晴風聞言回神,他搖搖頭,頭頂的亂發一翹一翹,十分誠實道:“沒有誒,我之前在外面工作,昨天剛回來。啊,等我問一下我表弟。”
他說著扭頭朝屋內喊:“江樓,你最近幾天有看到奇怪的人嗎?”
“突然出現,來歷不明的陌生面孔,”木晴風重復了一遍寸頭民警口中可疑人士的特征,“唔,有可能是年輕男人,沒有固定工作。”
江樓洗完手穿了件外套走出來,聽到這里一陣無語。
木晴風肯定完全沒往自己身上聯想,這些描述用來套他正正好……
江樓心里吐槽,面上一點不顯,他朝寸頭民警微微頜首權當打招呼,接著不等對方發問就做了自我介紹并拿出身份證:“我是安北大學的學生,最近一周都在做家教兼職,沒有見過可疑的人。”
寸頭民警將證件仔細看過后還給江樓,用審視的目光在他和木晴風之間來回掃視,濃密的劍眉挑起:“你們是表兄弟關系?”
“嗯嗯,對啊。”木晴風神情十分坦然,臉上明晃晃寫著:還能是什么關系?
寸頭民警收回視線,問江樓:“你表哥是最近剛來的安北市?”
“是,”江樓面不改色心不跳,七分真話里摻了三分假,“他上上周從老家來安北影視城找工作,第二天就進了劇組,昨天晚上剛回來。”
這倒是和木晴風前面說的對上了,寸頭民警眼神中的懷疑再次褪去幾分,還要再問什么,樓下相對房間的門突然開了。
防盜門開啟的吱嘎聲在狹窄的樓道中激起回聲,緊接著張老太的聲音響起:“小江,你沒事吧?我聽見——哎呀,小江他表哥回來了!”
老太太三步并作兩步,以不負她日日晨練的矯健身姿飛快上了樓,對著木晴風親熱道:“上次那件事還沒當面謝過你,我前幾天跟我妹妹聯系上,她都有孫子了!說好了正月里他們一家來看我,到時候你幫忙看看孩子,算一下……”
寸頭民警輕咳一聲,想要打斷她繼續問詢。
張老太一愣,這才發現在場的還有第三個小年輕。她看了對方兩眼,隨即一拍大腿:“小韓!是韓茂小韓吧?我是你張姨啊,你張哥畢業以后咱們好幾年沒見了吧?你怎么被分到老城區了?”
寸頭民警的表情由迷茫逐漸轉為驚訝:“張姨?!”
小小樓梯間中的氛圍一時更加熱烈了。
木晴風湊到江樓旁邊小小聲說:“好像我每次碰到張奶奶的時候,她會認親。”
江樓看了眼正被張老太的噓寒問暖砸到暈頭轉向的韓姓民警,附和道:“確實。”
韓茂應對完學長母親的關心后,終于又說起了正事:“你們旁邊的北城新苑小區最近一個星期有不少業主失竊,我接到的任務是在附近進行尋訪調查。”
他抬眼望向木晴風:“老城區人口流動量不大,新出現的陌生人作案嫌疑較高。”
韓茂話音未落,就看到江樓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將木晴風擋在了身后,是明顯的保護姿態。
這兩個年輕人誰是表哥來著?
韓茂頓了頓才繼續說:“不過你們不用擔心,這只是普通的詢問。”
木晴風自己還沒開口,張老太就急急幫他解釋:“小江他表哥是個熱心孩子,經常幫我們找東西,半個小區的老頭老太太都知道他,肯定不會去偷東西。”
“而且他前幾天一直在外地,根本沒那個什么來著……”
江樓補充:“作案時間。”
張老太狠狠點頭:“對!沒有作案時間。”
韓茂了然,這算是有兩層旁證了。他拿出記事本勾掉一行字,準備去別處繼續調查。
張老太還想留他吃飯,被韓茂以工作原因婉拒。
韓茂正要轉身下樓時,江樓身后的木晴風探出頭冷不丁問了一句:“隔壁小區都丟了什么東西啊?”
韓茂剛剛放下的疑心又提起來些許,但看這個姓木的年輕人眼神澄澈,只是盛滿好奇,還是回答了他:“都是一些吹風機、掃地機、微波爐之類家用電器,不算貴重但是有十幾家都失竊了……”
北城新苑的住戶們人心惶惶,主要是因為這種悄無聲息的入室盜竊太嚇人了,大家都擔心下次輪到自己家被偷時會遇上更嚴重的后果。
現下又是年關,所里對這起案子不可謂不重視。可惜查了幾天,不管是失物還是嫌疑人都連影子都沒。
今天可都臘月二十九了,這樣下去怕是連年都過不安生。
韓茂在心里嘆了口氣,見木晴風聽了之后只顧低頭玩手,料想他也給不出什么別的線索了,就抬腳往樓下走。
走下一兩層后,木晴風清亮的嗓音從他上方傳來:“失物可往東南有水土并楊樹的地方尋。”
年輕人的話語因為回音而帶上了幾分縹緲,韓茂腳下一滯,緊接著聽到張老太說:“小木,你這就算出來了?”
算什么?算命嗎?
韓茂摸著手中的記事本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沒把木晴風的話記下來。
略顯沉重的腳步聲伴他走下六樓,上方的聲音越來越遠。
“我記得小韓在警察學院的時候成績很好,怎么現在在咱們這片的小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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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太想再感謝一遍木晴風,可他說自己已經收過卦金了不能再要。
一人一棺互相拗不過,只好各退一步。張老太不給二次卦金,但是木晴風得跟她回家拿點年貨。
木晴風去樓下張老太家等投喂,江樓先回去收拾房間,給木晴風留了門。
他剛剛怕木晴風說話時露餡,出來的急,臥室里不說滿地狼藉但也著實不很整潔。
除了敞開的工具箱,還有些符紙和衣物散落在地板上,估計是木晴風慌慌張張變人形時從“肚子”里掉出來的。
江樓將地上木晴風的羽絨服撿起,想著要不要給他送過去,張奶奶屋里可能開的有空調……
“當——”
一聲脆響打斷了江樓的思緒,他循聲望去,原來是有什么原本裹在羽絨服里的東西掉了出來。
江樓彎腰拾起,發現那是一個觀音吊墜。他只略掃幾眼能看出來刀法簡而不粗,有漢八刀遺風,玉質也晶瑩剔透,算是上乘。
一看就是有年頭的好東西,他之前沒見過,那就是木晴風帶回來的了,幸好沒碎。
就是觀音的表情不太對,笑得頗有幾分邪氣。不過江樓也沒多想,只準備把這個觀音吊墜收好,免得木晴風等會兒回來找不到。
江樓剛想把吊墜放到桌上,驟然感到觀音像中傳來一股詭異的吸力。
江樓蹙起眉頭,這股吸力,很陰冷,很……急切?確切形容一下,像是急著從他這里篡取什么東西。
總之,讓他很不舒服。
江樓下意識甩手,觀音吊墜沒隨地心引力掉落,他的手腕反而刺痛起來,仿佛有無形的絲線在他腕上纏繞數圈而后猛地勒緊。
江樓悶哼一聲,反射性攥緊了手。
木晴風胳膊上掛著香腸臘肉,手中端著滿滿一盆剛出鍋還冒著騰騰熱氣的綠豆丸子回到家門口,聽到聲音懵了一下,手里的丸子還沒放下就往屋中跑。
進了臥室門,木晴風一眼就看到有絲絲縷縷的陰氣死死纏在江樓右手腕上,他右手緊緊攥著,手背青筋暴起。
木晴風:這是什么?
木晴風:啊!
糟糕,他什么時候把這東西掉出來了?
從吳導那里拿走笑面觀音后,嘗試了幾種方法都沒能將它破壞,木晴風就一直把觀音吊墜放在本體棺材內部。雖然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但他用本體確實能封印一些東西。
因為想著以后慢慢找機會解決,木晴風就忘了給江樓細說這件事,誰知道它就這樣掉出來了?
木晴風把綠豆丸子隨手一撂,邊沖過去邊焦急喊出聲:“快松手!”
他以極快的速度掏出一張破穢符貼到江樓手上,江樓應聲松開右手。
“當——當——當——”
這回是好幾聲脆響。
低頭一看,那觀音吊墜裂成了好幾瓣,觀音的笑靨支離破碎,甚至扭曲到有幾分滑稽,再也看不出曾經的詭怪。
看落點聽聲音,這不是摔碎的,而是被江樓徒手攥碎的。
即便沉著如江樓也愣了一瞬。
木晴風喃喃說出了江樓的心里話:“這就……碎了?”
沒控制住力氣,直接捏碎了件很有可能是古董的玉器……
江樓心中暗惱,他抿抿唇,開口就要說抱歉:“對不起——”
木晴風卻一把握住江樓的雙手,打斷他完全沒必要的道歉。
木晴風的手是柔韌的……很軟,有著這樣一雙手的年輕人在江樓的腕上摸來摸去以確認它的完好,溫熱的觸感一時把江樓腦海中繁雜的念頭都激沒了。
江樓:“你,我……”
確定江樓沒受笑面觀音影響的木晴風抬起頭,眼睛里幾乎放出光來。
他的聲音中是溢于言表的喜悅:“太好啦!以后我們兩個可以一起處理委托!”
江樓:“……?”
江樓:“什么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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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朗正在《知影》雜志社的總部等待采訪開始。
有編輯聽到風聲說吳朗積壓多年的電影終于要上院線,再一看這導演這么多年傳奇的……憋屈經歷,敏銳地捕捉到了熱點的氣息,就約了他一期專訪。
吳朗既緊張又期待,每隔幾分鐘就問一遍身旁的副導演:“我這身打扮沒問題吧?”
副導演從忐忑不安被他問到生無可戀,敷衍地說:“沒問題沒問題,有問題算我的好吧?”
雖說小木說了他會轉運,但是這么多年的霉運讓吳朗總是不敢完全放心,他呼出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胸口:“沒問題就行。”
安生了沒一會兒,吳朗又雙叒叕開始了:“哎,我這一身……”
原本癱在沙發里的副導演唰的一下坐直,嚇得吳朗直擺手:“行行行我不問了。”
副導演沒搭他的茬,朝會客室外抬抬下巴:“你看那是不是沈起元?”
吳朗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眾人簇擁中那個人模狗樣精英打扮的可不正是他那惡毒的老同學。
吳朗沒告訴副導演笑面觀音的事,這會兒副導演還攛掇他去攀關系:“你倆不是認識,讓他幫咱們宣傳宣傳電影唄,沈起元可是旺劇旺片流量寶。”
“呵,”吳朗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滿臉冷漠,“我不去。”
“咱們的電影不一定能不能火呢,”副導演感覺他簡直莫名其妙,沒忍住給了老伙計一記肘擊,“你這會兒就有底氣不為五斗米折腰了?”
吳朗還他一下:“要去你去。”
兩個加起來八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用胳膊肘相互懟來懟去,發出的動靜很快吸引了門外一群人的注意。
編輯連忙介紹道:“沈老師,這是吳朗吳導,是我們雜志下一期的專訪人物。您們是同行,應該認識……”
她說著說著,漸漸感覺不對,怎么這么安靜?
回頭一看,周圍人都表情驚訝地看著沈起元。
而沈起元則臉色煞白,一臉的不可置信。
他顧不上維護自己一向儒雅有禮的形象,一根手指直直指向會客室內的吳朗,聲音顫抖:“你怎么還、你怎么會在這里?!”
吳朗對于是沈起元要害自己這一論斷原本只信八分,這會兒觀他極盡惶恐的形狀,已經完全信了。
不全信的時候一想到這件事吳朗還有點恍惚,現在確認了,他反而平靜下來。
吳朗穩坐沙發,好整以暇地翹起二郎腿,甚至還有心思猜沈起元本來是不是想問他怎么還活著。
沈起元沒得到回應,臉色變來變去,青一塊白一塊,像年久失修老房子里斑駁的墻皮。
為什么吳朗能好端端出現他面前?明明從五天前他就沒再接收到從吳朗身上奪來的氣運,他以為吳朗早就死了!
沈起元感覺自己又回到了暗無天日的大學時代,他被老師劈頭蓋臉挑毛病的時候,吳朗也是這樣坐在旁邊,若無其事的看著他……
不過居移氣養移體,受了這么多年的追捧沈起元也不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他嘴唇翕動,口中念念有詞試圖說服自己。
沒關系,我周圍還有這么多人。我是知名導演,他吳朗只是個無名小卒。沒關系沒關系,一定是那里出了錯……
沈起元深呼吸幾下,勉強定了心神,他再度開口:“你……”
可剛說出一個字就猛地停住,沈起元維持著嘴巴半張的動作,顯得有些滑稽。
他剛剛……聽到了“咔”的一聲。
和之前單純接收不到氣運不同,就在這一瞬間,有什么東西徹底斷掉了!
沈起元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沒由來的預感告訴他,他將要失去生命中十分重要的東西。
沈起元臉色瞬間全數變了青白,精心打理的額發被豆大的冷汗浸成邋遢的一綹一綹。
他用雙手在自己胸口處胡亂抓了幾下,抓到的只有空氣。接著,沈起元又抖著手去掏自己的衣兜,高定西裝的口袋被粗暴地完全翻折過來,也沒翻出什么東西。
沈起元做完一系列毫無章法的無實物表演后,聲音嘶啞:“斷了?沒了?誰?誰毀了我的東西?!”
他說著,縮起脖子驚慌四望,渾身上下都是比之前更不加掩飾的惶恐,全然不見知名大導應有的翩翩風度。
身邊不知是誰想扶一把搖搖欲墜的沈起元,剛碰到胳膊就被他猛地推開:“別碰我!”
“沈老師,你……”
沈起元如同驚弓之鳥一般,聽到有人喊他,飛速撇了一眼吳朗的方向,然后便轉頭踉踉蹌蹌地跑了,仿佛身后不是幾分鐘前還在討好他的娛樂圈后輩,而是什么露出獠牙的洪水猛獸。
他邊跑嘴里還叫嚷著:“大師在哪?!大師!大師救我!!羅盤呢,對,我還有羅盤……”
眾人:???
在他們的視角里,沈起元全程都在演一場荒誕的獨角戲,現在還發瘋似的跑了。
一圈人面上的表情這會兒出奇的一致:這是在干什么?jpg
負責與沈起元接洽的編輯率先反應過來:“沈老師!沈老師您去哪?”
剩下一群人回過神后也忙不迭地跟著追出去。
“嘶——”走到門口目送沈起元跑遠的副導演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他是不是有病?怎么跟見了鬼一樣?”
吳朗嗤笑一聲:“可不是嗎,他心……”
副導演不等他說完就發出我已經明白一切的聲音:“哦——心臟病啊,怪不得臉白成那樣,以前怎么沒聽說過?”
吳朗:“……”
想什么呢?他是想說沈起元心里有鬼,所以見到他才像活見鬼一樣。
吳朗剛要解釋,有人匆匆經過,邊走邊連珠炮似的說:“喂,保真的新鮮八卦要嗎?還是老價錢,這回熱搜tag我都幫你想好了——‘知名導演唐突犯病疑似心臟有問題’!”
吳朗一樂,好家伙,這速度真夠快的,等會兒就能看見沈起元的負面消息滿天飛了吧。
副導演:“唐突是誰?”
賣消息的人脖子上掛著實習生工牌,聽到說話聲才發現旁邊還有兩個大活人。
他嚇了一跳,知道自己剛才和狗仔的通話肯定被人聽到了,只能強裝鎮定磕巴道:“別別別舉報我,我我就是賺點外快,雜志社又沒規定這種事情不能外漏。”
副導演終于反應過來,他起了逗小孩的心思,嘿嘿一笑,搓搓手指:“不舉報,見者有份就成。”
吳朗太了解老朋友想干什么了,他按下副導演的手:“哎哎哎,你這不是以大欺小嗎。”
實習生剛松了口氣,以為自己能躲過一劫不用破財消災,就見吳朗伸出五根手指:“應該這么說——”
“見面分一半。”
實習生:“……??”
你比他還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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