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囂張。”這事原本能就這么過去的，但往常沉默寡言的科恩偏偏這時候插了句話，致使氣氛再次有些緊繃起來。

        “我沒有那個意思，如果造成你們的誤會的話，我道歉。”北川楓仿佛一個錄入了完美社交程序的人偶，找補的很恰當，但……

        “看不上他們的水平，你會嗎？”琴酒這會兒的心情其實沒黑西裝想象的那么不好，對于組織成員的狙擊水平，即使沒有這次考核，他心里也有些數，事實如此，沒有生氣的必要。

        “我不……”北川楓遲疑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又更改了說辭。“會一點。”

        琴酒用眼神示意北川楓看高臺，這個舉動的含義不言而喻。

        試試。北川楓從琴酒的眼神里讀出了他的意思。

        “能借我把槍嗎？”站在琴酒身后的伏特加質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說這句話時的北川楓，眼神好像有一瞬間變得很不對勁。

        負責記錄的黑西裝剛想轉身去拿槍，基安蒂就說話了。

        “用我的。”她一手把槍遞到北川楓面前。科恩看了基安蒂一眼，雖然他帶著墨鏡讓人看不見他的眼神，但伏特加能想象出他大概是有點驚訝。伏特加本人也有點驚訝。他雖然不是狙擊手，但琴酒算是。他記得在很久以前的一次任務里，琴酒跟他說過，一個狙擊手的槍，就是他的命。

        基安蒂愿意把自己的槍借給一個不認識的人，算是很大方了。

        基安蒂當然不會愿意把自己的狙擊槍借給別人用，她今天用的也是和其他組織成員考核時一樣的訓練槍，練習的同時，順帶復習熟悉一下其他狙擊槍的手感性能，免得不得已需要換槍的時候其他的一時上不了手。

        “謝謝。”北川楓沒說廢話，從基安蒂手里接下槍，不急不緩的往高臺上走。

        模擬畫面還停留在剛剛基安蒂和科恩練習停止時的六百四十碼。伏特加本來想幫忙重啟一下，從三百碼開始，但琴酒攔下了他。

        “你們都仔細看著，他可不簡單。”能讓琴酒說出不簡單，幾人原本有些分散的注意力都瞬間集中到北川楓身上。被幾道目光鎖定的北川楓仿佛對背后的關注無知無覺，他抬起槍，輕輕吐出一口氣，眼神沒有一般狙擊手瞄準目標時的銳利，只有無邊無際的沉靜。

        手指扣動板機，虛擬人物目標的眉心綻放出一朵刺目的血花。

        “六百四十碼，成功。”

        沒有人說話，整個大廳里只有北川楓一下一下扣動板機的聲響和生硬的機械音播報著不斷累計的射擊距離。

        七百碼，八百碼，九百碼……隨著數值的不斷攀升，眾人的表情逐漸變的各不相同。

        除去科恩的萬年面癱，基安蒂神經質的興奮，伏特加臉上浮現出驚訝和贊嘆的神色，琴酒唇角帶上了一點笑意，雖然確實是可以被形容為愉悅的弧度，但那雙松綠色眼睛里夾帶著的某些東西卻深沉的可怕。

        “一千三百六十碼，完成。”隨著冰冷的機械音再一次報出結果，虛擬畫面右側臉頰被子彈穿透的一人緩緩倒地。北川楓放下狙擊槍，沒有再看切換了畫面的模擬場景，轉身走下高臺。

        “喂，你不繼續了嗎？到極限了？”北川楓還沒走到幾人跟前，基安蒂就迫不及待的開口了。

        “我失誤了。”

        “他失誤了。”

        北川楓和琴酒的聲音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

        基安蒂看看琴酒，又看看北川楓，沒話了。

        “大哥，這……”伏特加猶猶豫豫的出聲，他也沒看懂，目標人物不是被一擊斃命了嗎，怎么琴酒會說北川楓失誤了呢。

        琴酒對伏特加這個自帶憨憨屬性的小弟一向包容心比較強，明白了他想問什么，就順口給他解釋了一句：“他從一開始射擊就只打眉心位置，只有剛才那一槍，打在了目標右臉處，出現了超過十厘米的誤差。”

        “你，很厲害，是新人嗎？”科恩跟北川楓搭話。

        “我不是新來的，我……”

        “科恩。”琴酒叫了一聲科恩的代號，同時也打斷了北川楓的回答。

        科恩懂了，琴酒的意思是這件事他不該知道。他本身沒有那么強的好奇心，和北川楓搭話是因為佩服北川楓的狙擊水平，既然不能問，他也就又站旁邊不說話了。

        “跟我走。”琴酒沒指名是誰，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這句話是沖著北川楓說的。

        北川楓沉默著跟上琴酒的腳步，背后的基安蒂還在沖琴酒喊。

        科恩對基安蒂搖了搖頭，基安蒂只是有些不甘心，她還沒和北川楓聊幾句呢，琴酒就把人帶走了，但看琴酒的態度，她也不敢升起什么不滿，抱怨兩句就和科恩一起離開了訓練場。

        琴酒把北川楓帶到了一間類似實驗室的房間，這地方科技感很重，看上去像是研究什么高端設備的。

        “解釋。”琴酒冷聲開口。伏特加看著一言不和，咳咳，并沒有不和，就拔槍的琴酒，又陷入了迷惑。

        被槍指著的北川楓不閃不避，眼睛都沒多眨一下。沉默了兩三秒鐘的時間，他忽然扯出了一個嘲諷意味明顯的笑容來，摻雜些挑釁，連帶著充斥他全身的那股死氣沉沉的感覺都被沖淡了不少，好像這個精美的人偶終于活了過來。

        當然了，他帶著口罩，琴酒和伏特加也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北川楓的眼神已經足夠傳達他的態度了。

        “我沒有聯系過警方，沒有向任何人泄露不該說出去的情報，從昨天到現在沒有脫離過你的視線。”雖然看似是在向琴酒解釋，可北川楓的言語之間，自始至終沒有半點慌張的意思，反而若有若無的帶上了些許無奈，好像是覺得琴酒在無理取鬧。

        此刻就連伏特加都能看出來北川楓的不對勁了。一個沒有接觸過任何黑暗的偶像，在面對槍口的時候，真的能做到毫不畏懼嗎？

        “你會狙擊，但你的履歷顯示，你沒有接觸過任何有關這方面的訓練。”

        “你們查過我了？”琴酒沒有回答北川楓的問題。

        組織確實調查過北川楓，就在昨晚。

        陌生人住進了自己的房子，還就在隔壁，像琴酒這種疑心病重到有些神經質的人，怎么可能會睡得著。他熬夜執行任務的時候不少，偶爾通個宵沒什么壓力。大晚上的也沒別的事情要處理，琴酒索性就動用組織的情報網查了查北川楓的來歷。這一查，還真的查出點東西來。

        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信息沒有查的很詳細，但用以粗略的了解一個人，也足夠了。

        調查出的資料顯示，北川楓，原本只有楓這個名字，姓氏不明，今年十八歲，隸屬于北川財團旗下分公司北川娛樂，是影視歌三棲的大明星，每年能為北川娛樂賺取數億的收益，在去年已經搭上了好萊塢。他本身是個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親生父母已不可考。

        十歲的時候被一家中產階級的夫妻領養，跟著養父母姓了山崎。養父母對他不錯，送他去上很好的學校，還額外培養他彈鋼琴，跳舞。但不幸的是，他剛被領養不到兩年，養父母就雙雙車禍去世，留下了一筆不多不少的遺產支持北川楓的學業和日常生活。

        十二歲的北川楓在那之后連連跳級，只用了三年時間就念完了國中和高中的六年學業，十五歲的時候，北川楓辦理了休學進入北川娛樂做練習生，同年以喪系偶像的人設出道，改藝名為北川楓。

        從一般人的角度來看，北川楓的人生算是拿了美強慘依靠自己努力走上人生巔峰的完美劇本。

        北川楓沒有在意琴酒的沉默，接著自己的話往下說：“我學過狙擊，如果沒查到的話，那只能說明你們的情報人員不行。”伏特加好像想要張口說點什么，但北川楓卻沒有給他插話的機會。

        “況且，我個人是否掌握這種技能，無論如何都不影響你我雙方的合作。”甚至還增加了我這個人質的價值。

        “呵。”琴酒收回了用以指著北川楓的□□。他觸摸被某種金屬材質制成的墻壁，不知道在哪里按了一下，一面平整的金屬墻壁就從中間緩緩分開，露出里間，那也是一個實驗室，比此刻北川楓身處的地方更加不科學。

        至少外界不會有一間正常的實驗室是到處懸浮著虛擬電子光屏的。

        看來組織掌握的科技確實比外界水平要高上不少。不動聲色觀察著實驗室的北川楓暗自心想。

        北川楓跟著琴酒走進了被電子光屏環繞的房間。偌大的實驗室里，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歐洲樣貌的年輕人正坐在聯排電腦前以一種常人沒法看清手指動作的速度敲擊著鍵盤，青軸鍵盤被他按的噼里啪啦的響。

        歐洲青年有著一頭金色短卷發，皮膚白皙，年齡二十三四歲，或者更小一點，光從長相上看，應該是個活潑熱情的大男孩，目測是個正常人。

        至于另一個，畫風就不那么正常了。

        男人穿著白大褂，臉型瘦削，帶著框住大半張臉的黑框眼鏡，鏡片有啤酒瓶底那么厚，不是夸張形容，是真的就有那么厚。更奇怪的是，他的頭發呈現出一種非常自然的爆炸形狀，但他又明顯是亞洲人長相。

        直觀形容就是像一個某些漫畫里的瘋狂科學家或者發明家的形象。

        或許是二人都在專注自己的工作，三個大活人進來愣是沒發現，也或許是發現了，只是沒想給反應。

        反正，整個組織里能進到這個實驗室來的人屈指可數。

        “卡沙夏。”敲鍵盤的大男孩抬起了頭。

        “琴酒，大忙人呀，怎么有空過來這里？”卡沙夏的聲音和他本人的臉給人的感覺十分相似，語調輕快而富有活力。

        只是，一向精于察言觀色的北川楓卻從這看似熟稔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種不太濃重的火藥味。

        卡沙夏（cachaca）又稱巴西甘蔗酒，是以甘蔗汁為原料釀造的蒸餾酒。朗姆酒也是以甘蔗為原料釀造而成的。

        這個人，是朗姆派嗎？

        北川楓表面一言不發，大腦卻開始極速思考起來。

        在組織中，朗姆和琴酒不對付是出了名的。朗姆雖然是除那位先生之外的組織二把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琴酒主要負責的行動部門是直屬于boss管轄的，在一般情況下，朗姆是不能隨意指揮琴酒的行動小組的。

        琴酒行事謹慎，一切任務都要按照計劃來，而朗姆則是個“急性子”，數年前還留下過羽田浩司案這種大紕漏，最后是琴酒去幫忙掃的尾。那年琴酒可是才十四歲。不過也因為那個案子，琴酒獲得了如今這個代號。

        這兩人屬于互相看對方不順眼，但組織明令禁止成員內斗，因此他們的私人矛盾雖然也影響到了兩個派系之間的人員關系，不過兩方該合作還是得合作，最多只是會在平時沒事的時候互相隔應一下對方，比如現在。

        “正事，給他的手機裝上監聽定位程序，這次交易是那位先生在關注的，你不要耍什么小心思。”

        “當然。”卡沙夏知道什么時候可以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什么時候不行。組織成員之間的任何私人恩怨都不能影響到任務。好歹在組織里待好幾年了，這點規矩他還是懂的。

        “把手機拿來吧。”卡沙夏慢慢悠悠的走到北川楓面前，懶散的沖北川楓伸出一只手。

        “麻煩你了。”把手機交到卡沙夏手上，北川楓象征性的客套了一下。

        這下輪到卡沙夏驚訝了，組織里什么時候有這么講禮貌的成員了？

        終于正眼看了一下北川楓，卡沙夏卻反應很大的抬手指著北川楓開始瞳孔地震。

        “你你你，你不是，不是那個，北川楓嗎？！”

        北川楓早已收斂了在門外時那半刻展露鋒芒的模樣。

        “我超喜歡你的。”卡沙夏把超字拉的很長，同時雙手很夸張的比劃出一個圈。

        “你所有節目我都看過，專輯也有買，新歌預告都發過了，什么時候正式放出來呀，下一部電影在準備了嗎？演唱會呢，我超希望你開演唱會的……”

        “謝謝你的喜歡，新歌在準備了，很快會放的，下一部電影一年之后才會進組，不過下個月應該會有商業演出，演唱會的話，這個我需要回去問問經濟公司的意見……”北川楓耐心的逐個回答了卡沙夏的一連串問題，眼神憂郁，話語卻溫柔，像極了一個折翼的天使，對自身的苦難視而不見卻想要拯救他人。

        這邊卡沙夏的激動語氣引起了另一邊爆炸頭怪大叔的注意。

        “琴酒，伏特加，上午好。”爆炸頭語氣頹廢，剛說完這句話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從他眼下的烏青來看，北川楓判斷他可能至少兩天沒睡覺了。

        “烏尼古，你又沒睡覺啊。”伏特加和爆炸頭，啊，不，是烏尼古打招呼，看起來兩人關系不錯。

        烏尼古（unicum）是一款草藥酒，據說會將超過40種草藥浸泡在酒精中數周后再進行蒸餾，并需要在橡木桶中陳釀6個月。烏尼古酒口味非常苦，而且很干，作為餐前酒和餐后酒飲用能起到開胃消食的效果。

        北川楓迅速在腦海里回憶了一遍這種酒的資料。

        草藥酒，負責的卻是科研部分。

        暫時沒法判斷是那一派的人，但看起來沒什么威脅……不需要過分關注。

        “烏尼古，給他一套監聽定位器。”琴酒沒有理會卡沙夏和北川楓的交流。

        “哦，等著，正好我前幾天剛開發出個新玩意。”烏尼古咕噥著，晃晃悠悠的往實驗臺那邊走，好像下一秒就要猝死了。

        “給，啟動按上面的按鈕就行，開了沒法關停，紐扣是信號接收器，你貼到手機背面。”烏尼古幽靈似的晃蕩到琴酒身邊，把一個手環狀的東西連帶一個黑色紐扣擱到琴酒身旁的實驗臺上，就又走了。

        伏特加猜測烏尼古可能是去補覺了。

        “卡沙夏，別廢話了，我很忙。”這邊的卡沙夏有些意猶未盡，但還是聽話的干活去了。畢竟琴酒雖然和他一樣拿一級權限，但boss直屬的實際權限天然比他這種不直接聯系boss的成員高半級，也就是所謂的一級加。古語言官大一級壓死人，卡沙夏表示，官大半級也是能壓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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