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北川楓或許是白天睡的太多，這會兒意識清醒的很。筆記本電腦的屏幕散發著微微的熒光。前兩天的時候，西宮園告訴他，經濟公司同意了他開演唱會的提案。

        怎么會不同意呢？北川景才不會反對他的任何決定。

        北川楓這時候正在為演唱會的前期準備做各種安排。明明事情很多，但他總是沒法集中注意力。琴酒的拒絕在意料之中，那種男人根本不會因為一個人和他上過幾次床就動心。這種結果明明是計算之內，甚至是他親自把事情推到這個地步，可是……高興不起來。

        帶來的行李箱里有備用的手機，插上之前的手機卡就沒問題了。演唱會的事情是一時半會靜不下心來安排了，北川楓拿著手機出去散步。

        琴酒沒在家，或許是有任務臨時出去了，或許就是單純不想在這兒待。

        這小區白天就是冷冷清清的不見人，晚上更是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了。北川楓找了個小公園的長椅坐下，熟練的撥打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楓？”北川景慵懶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

        “哥，你說，我現在做的這些，真的是對的嗎？”北川楓很少喊北川景哥哥，他覺得兩人之間的關系遠沒有親密到那個份上，只是靠利益綁在一起的合作關系而已。只依靠利益決定聯系的疏密，這樣的關系很穩固，是會讓北川楓最感到安心的相處方式。

        但極偶爾的時候，他還是會感到一點真實的孤獨。因為除了他的利用價值，沒人在意他本身，沒人只在意名為北川楓的這個人。

        曾經，很久以前的曾經是有的，但是后來……

        “你從不出錯。”也許北川景聽出了北川楓難得表露出的不安情緒，也許是那聲哥有一瞬間觸動到了北川景同樣孤獨的靈魂，他這樣清晰而堅定的回答了自己這個并沒有實際血緣關系，靈魂卻已經和自己足夠相像的弟弟的問題。

        沒人再說話了，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月亮移動到天空的正中央。今天是個難得的晴天，星星多的像是整條銀河都傾撒下來，月光反而不那么明亮，在群星閃耀的包圍中顯得有些黯淡。直到月亮開始緩緩西沉，好似變成一棟雕像的北川楓才再次拿起被放在一旁的手機，北川景還沒有掛斷電話。

        “派去波本那邊的人怎么樣了？”北川楓提起一個話頭。

        北川景沒有問北川楓今晚怎么了，那根本沒有必要。隔著電話的陪伴，就已經是最好的安慰了。他知道北川楓沒有那么軟弱，只是有時也需要一點點陪伴而已。

        “撤回來了，那個男人太敏銳了。”北川景順著北川楓的話題說起了正事。這會兒他們不著急，監聽定位程序已經和那臺破碎的手機一起被留在了無人問津的路邊綠化帶了。

        “只是簡單的確認行蹤也不行嗎？”

        “那沒問題，不過全天候監視不行。我接連派出去好幾波人，輪番跟蹤，最長不過兩天就會被發現。”

        “能確定行蹤就夠了，監視是沒必要的，還會引起他的警覺。”

        “你這邊呢？需要分人手幫忙嗎？”

        “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不需要人手。我這邊不用擔心，波本才是整個計劃的重點。”

        “我知道。”北川景當然清楚波本的價值，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波本會成為幫助他們掀翻棋盤的那顆最關鍵的棋子。

        “烏丸蓮耶的調查進度怎么樣了？”

        這個問題好像讓北川景刻意拖長的語氣輕快了一下，他回答說：“查到了。四十多年前，烏丸蓮耶確實已經死了，現在的組織boss是第二代。”

        “果然。”因為計劃需要，北川楓對組織boss的身份一直很好奇，查了這幾年，終于查出些眉目來。

        “總算是個好消息？”

        “嗯。”北川楓沒有否認，但語氣中也確實聽不出太多喜悅的心情來。畢竟他只是簡簡單單的嗯了一聲。他接著問：“關于沙朗溫亞德的調查呢？”

        “這個身份本身沒什么問題，但能從細枝末節里查出一些和組織的聯系。”

        “我有了一個新的想法，我們最好查一查沙朗溫亞德的親屬關系。”

        “你又查出什么消息了嗎？”

        “沒有，一點小八卦而已。”北川楓的語氣平平，像是對這件事并不重視。但北川景明白，如果真的不重視，北川楓不會讓他查。畢竟北川楓也知道，他這邊最近也忙的很。

        “你安排的那篇帖子發出去的效果不錯，已經引起官方的注意了。需不需要再推上一把？”北川景提起了另一件事。

        “沒必要，那樣太明顯了。以我這些年積累的人氣，足夠讓事件自然發酵到我們想要達到的程度，多此一舉的幕后操作，可能會引來懷疑和麻煩。”

        “不過我估計霓虹政府會幫你一把的。”北川景說這句話的時候，華麗慵懶的聲音里摻雜了明顯的諷刺意味。

        “意料之中。”北川楓眼中也浮現出譏諷的神色，冷冰冰的開口道：“畢竟是對他們有利的事情，還是白撿的便宜。”

        “你覺得霓虹政府過多久會聯系你？”

        北川楓略微思考了幾秒，說：“半個月吧，那時候的預計討論度應該會達到最高。如果他們夠聰明，就會在民眾熱情達到頂峰的時候請我去喝茶。”喝茶兩個字北川楓說的意味深長，好像另有所指，不僅僅是字面意思。

        “和我估計的差不多，正好那之后你的演唱會接上。”

        “我也是這么想的。組織那邊呢？論壇有動靜了嗎？”

        北川景好像是笑了一下，說：“我本來還想幫幫忙呢，不過沒輪到我插手，我們想要的內容就已經出現了，不止一個。”

        果然八卦是人類的天性，就連在組織這種人均變態的地方也不能免俗。不如說，正是因為組織聚集的這一堆全是變態，八卦起來的效果才尤其可怕。

        “看來你的癡情人設馬上就要在組織新鮮出爐了，開心嗎？”北川景這話說的頗具調笑意味。

        “畢竟我確實很愛他。”北川楓答的輕巧，北川景卻頓時收了聲。

        頓了幾秒，北川楓繼續開口說：“不過那不影響我算計他，更不影響我想要他的命。”

        “你舍得？”北川景又開始笑了。

        “舍不舍得，你不比我更清楚嗎？”論對北川楓的了解，確實莫過于北川景。從十歲到十五歲，與其說是北川家培養了北川楓，不如說是北川景培養了北川楓更為合適。只不過后來，北川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北川景的想法才從給自己培養一個助力變成了和北川楓達成合作關系。

        他們兩人的夢想是何其相像……

        參考自己的想法，北川景確定北川楓不會因為動了真感情就影響計劃的進行，遂也不再提這件事。

        “你要不要回來住幾天？”

        “不了，對付琴酒這種人，依照我現在在他心里的地位，冷戰是沒用的。貿然拉開距離可能會適得其反。我現在要做的，是先讓他習慣我的存在。

        傲慢是幾乎所以能力強的人的天性，琴酒這樣的人尤其是。

        他不會愿意為了外界的因素改變自己的習慣和想法，只會想讓他不習慣的一切改變成他習慣的，但，當某些不可逆轉的情況出現后，你猜，他會怎么做呢？”

        驕傲且有野心的人不會因為一個站在他背后無微不至關照他的人而停留，但如果這個人同時還擁有和他并肩而立的資本和能力呢？

        “我慶幸你不是我的敵人，楓。”北川景同樣會這樣的算計，只不過他自己懶得費這些功夫去做，也不想放下自己的身段去做。他一直高看北川楓的一點就在于，北川楓不單不把別人當人看，也從不把自己當人看。

        明明各方面都高人一等，但只要是為了達成目的，自己甘愿跌到塵埃里，滾進泥潭中也在所不惜，他甚至不覺得自己犧牲了什么。

        北川景從小在眾人的追捧中長大，雖不至于眼高于頂，但該有的驕傲一點不少。北川楓當然也驕傲，但是這種驕傲藏在心里，從不外露。唯一能供外人窺視出些許端倪的，那大概就是，面上再如何，北川楓的脊背永遠都是筆直的這一點了。

        如果自己和北川楓異地處之，北川景自認不會比北川楓做的更好。

        “接下來一段時間局面又會緊張起來了吧。”北川景似是感嘆。

        “所以我之后會盡量減少和你的聯系，不管是不是安全，不管會不會引起懷疑……直到，那一刻到來之前。”

        兩人又討論了些別的零碎事情，直到月亮徹底沉下天邊，一抹魚肚白從地平線升起，兩人才掛斷了電話。

        又坐了幾分鐘，北川楓給不知名的某人發了一條簡訊。

        從公園的長椅上站起來，北川楓才發覺自己的手腳都凍僵了。

        最近已經是初冬時節了，雖然沒下雪，但天氣是一天比一天冷下來，北川楓在外面坐了一晚上，就穿著衛衣加一件薄外套，要是一般人這會兒估計都凍成冰雕了。

        可是北川楓，他享受這樣的寒冷，只有這樣徹骨的冷意，才能時時刻刻提醒他，催促他，快一點，再快一點。

        一步步走回了溫暖的別墅里，北川楓進了琴酒的房間，他沒脫衣服，直接躺在了床上。沾染著另一個人氣息的被子蒙過頭頂，枕頭上好像還殘留著一點那人洗發水的味道，北川楓很快合上了眼睛。

        他需要養好精神，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停留。

        睡下的時間天色接近蒙蒙亮，未至破曉。再次掙開眼睛的時候太陽還沒有走到天空中央，高高的，遠遠的懸在東方，明亮卻并不溫暖。

        起身，整理好床鋪，回到自己的房間梳洗，換一套見人的衣服，鎖門，出門。整個過程中，這方空間都安靜的嚇人，穿梭在其中的北川楓，恍若一只輕飄飄的幽靈，被困在這一方小天地，不斷徘徊，執念深重，不甘消散，無法逃離。

        這邊臨時出了個任務又回到組織基地的琴酒，迎來了第二波集體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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