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開了相當遠的路。到達地方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車子最終停在一家像是修道院的建筑前。

        建筑很有歷史感，蒼勁有些歪斜。茂盛的綠藤向上生長，纏繞在房頂端的十字架上。

        山大率先打開車門，下車之后還殷勤地給陶笙和柯淮兀也開了門。

        “您們請吧。”他說，同時臉上升起一絲陰郁，“我帶兩位去那個房間。只是……”

        他頓了頓，似乎難以啟齒。

        “讓您們看到那樣的景象實在非常抱歉——您們相信鬼魅的存在嗎？”

        他瞪著眼睛，眸里浮現一絲驚恐。旁邊的鴨力也是同樣的神情。

        柯淮兀說：“信不信也得看。帶路吧。”

        “是是。那好……”

        兩人轉頭，用一把銹跡斑斑的銅鑰匙打開了沉重的門。開門的一霎那，屋外幾只烏鴉忽然振翅從建筑上方掠過。

        一道閃電劈了下來，天色忽然更加陰沉。

        鴨力小聲解釋著：“又要下雨了。我們這里已經下了好多天了。”

        果然一進黑洞洞的建筑里，他們就感受到一陣刺骨的潮氣。

        地面上積了不少水。鴨力說是因為屋頂年久失修，被前幾日的雨水沖壞了。

        陶笙和柯淮兀跟著兩人走到正對著大門最里面的房間。一扇對開的門被拉開，醫院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

        只見屋里放著許多許多張小床，床單顏色白幽幽的。屋里一點生息都沒有，宛如太平間一樣。

        每張床上都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小孩。

        陶笙蹙眉走向前去，“這是怎么……”

        他走到床邊掀開一個孩子身上披著的白色布單一看，過于真實的場面讓他不由得心里一寒。

        躺著的小孩渾身是紅疹，手臂上脖子上生長出無數的觸角和肉芽。肉芽上像長了一只只張開的小手一般，怪異而令人不適。

        是感染了什么怪病？

        山大走過來，哭喪著臉解釋道：“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老天爺。我們也想知道這到底是為什么。”

        “我本來是這家伯爵出資建立的福利機構的負責人。這些孩子都是失去父母的可憐孩子。在愛心人士的幫助之下，他們本來雖然不算富足，但是過著快樂的生活。但是忽然有一天……這些孩子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了。就像生了怪病一樣，他們的身上開始長這些肉芽，也開始變得脆弱，長期昏迷不醒。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旁邊鴨力接過話。

        “并不是從最開始就是這樣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忽然有一天，警府送來了一些救濟品。是一些水果和蛋糕。我們這里警府作風不好，絕不是會無事獻殷勤的人。所以我們一開始還有所提防。可是孩子們實在很想吃那些蛋糕，他們都沒有吃過這種東西。我們就給他們吃了。”

        “我理解。”陶笙忽然淡淡應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就像你們看到的一樣，他們開始出現紅疹還有……肉芽，還有各種各樣的詭異情況……我們想平時我們大人也沒什么問題，那有問題的應該就是那些孩子才吃的蛋糕了。后來我們調查到警府那天運過來的東西都是從碼頭邊的餐廳送來的，又聽到一些內線的消息，說那個餐廳其實是個交易場，庫房里據說有新型的毒|品。”

        陶笙揚起眉毛：“你們懷疑他們在這些孩子身上試毒。”

        鴨力點頭：“沒錯。因為這些孩子在那些人心里……就像沒有用的小老鼠一樣。”

        “但是結果并不像我們想的那樣。”山大揩著眼角，“鴨力去把毒|品偷出來了，你們知道的，還為此差點搭上了命。可是經過我認識的研究化學的朋友反復試驗，這種毒并不會導致這樣的傳染病。只會讓人感覺到興奮和狂躁，不會引起這種身體上的病癥。”

        “嗯。”陶笙總算大概了解了情況。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關卡的主線可能就是調查這些孩子生病的原因，并解決這個情況。

        他一只手捏著下巴思索。這時，忽然覺得有個人有點太安靜了。

        他轉過頭找柯淮兀，卻發現他竟然在一邊垂著頭——

        在玩手機？

        他皺眉叫了他一聲，“你不用認真一點么？”

        再說這關卡里有網嗎？

        柯淮兀抬起臉，神色罕見的沉重。

        “麻煩大了。”他道。

        柯淮兀走到陶笙的身邊，將自己的手機交到陶笙的手里。

        關卡里沒有網，柯淮兀看的實際是一份已經下載好的文件。

        文件內容是一份新聞。

        《南城中小學突發不明惡性感染事件》

        今日在南城的中小學范圍內忽然發現許多起中小學生群體間的罕見的感染事情。癥狀是紅疹以及少數出現特異增生，目前懷疑是新型傳染病，有關部門正在緊急調查。

        衛生部門呼吁全市中小學減少校外活動，警惕交流感染。

        新聞配圖是一個小學生的手臂。

        蒼白的手臂上是紅疹以及一個……生出的肉芽。

        陶笙的視線在手機上停滯一會兒，又轉向了面前的孩子。

        ……這是……

        柯淮兀悶聲說：“融合的范圍的影響到現實了。”

        處理會本來只是發布了一些常規的異常資料以備不時之需。他們當時并沒有想到這些疾病與關卡有聯系。

        但沒想到——關卡里的病癥似乎經過某種途徑外協。這些npc小孩子感染了，現實里的小孩子也感染了。

        情況太糟了。

        鴨力與山大沒有見過柯淮兀手中黑色的小方片，好奇地盯著看，不明白它為什么發光。在鴨力開口問的時候，柯淮兀直接打斷了他的問題。道：“關于這起事件，你們還有什么知道的？任何事情都行，這關系到孩子們的性命。”

        鴨力一愣。從最開始他看到這個男子的時候覺得他應該是個浪蕩的花花公子，想不到也有這樣冷肅的一面。

        他道：“我們知道的情報也不多，還有就是……對了山大，賬本。”

        山大點點頭，忙跑向另一個房間，拎了幾個破破爛爛的本子過來。

        陶笙打開看，本子里記錄的是最近幾個月這個機構里買的或是收到的全部東西。

        “孩子們吃的喝的用的、都在里面……如果有問題也應當是在這里……”

        “看起來只是普通的出納而已。”

        但陶笙只是這樣說。

        嚓、嚓、嚓。

        腳步聲傳來，有人走近了這間屋子。

        對開門被推開。

        “——醫生，是您！”

        看到來人后，山大激動歡迎道。

        走進屋的人穿了一身白色的大褂，戴著眼鏡有些佝僂。他身上全被雨水打濕了，顯得有些落魄。但是一對精明的眼睛從鏡片后面閃出光。他看著陶笙和柯淮兀。

        “這是誰？”

        “這兩位…是來幫我們調查這件事的。”

        “調查。”醫生哼了一聲，冷漠而不快地說，“我說過了，這是真菌感染。”

        柯淮兀道：“真菌感染不會是通體平均式的感染。更不會產生這種肉芽。”

        醫生瞪著眼白大瞳孔小的眼睛瞪了他一下，最終略過這句話。

        “不只是這里，許多地方都出現了同樣的狀況！山后面的白奚市比這里還嚴重。”他打開大箱子，從里面拿出一只裝著黃色液體的針劑，氣哼哼地說，“我每天要跑八個地方！”

        山大立刻感激地道謝，并解釋道：“思醫生是我們這里最有名的名醫。我們本來是不可能請得起的。多虧了伯爵大人知道了孩子們的病情決定撥款孩子們才有救。每次用了思醫生的藥，孩子們的病情就能平穩很多，雖然時間一長還是會復發……”

        柯淮兀問：“這是什么藥。”

        “抗生素。”醫生淡然地說，“這東西沒法根治。”

        陶笙則覺得他們的話里反復提起的伯爵大人應該不是一個單純的擺設。

        “伯爵是怎樣的人？”

        山大說：“哦天啊，伯爵是天下最好的人。”

        醫生則說：“f伯爵大人善良正直，廣受這里的人愛戴。雖然我說了是真菌感染外行人總是不信，但如果你們真的調查，我建議你們從四大家族著手。”

        “四大家族？”

        “壟斷了這城市中許多東西——鋼鐵、木材等等的四個貴族家庭。惡事做盡。”醫生簡單的說。兩側的鴨力和山大也都點點頭。

        醫生給病重的孩子依次注射了針劑，打完之后一抽針筒。

        “打好了。”他說。

        醫生將針筒放回大皮箱里。“時間不早了，我要趕路了。其他地方的孩子還在等著我。”

        山大立刻說：“外面下著這么大雨，在這留著過一夜？或者讓我送您一程吧。”

        “不用。”

        醫生陰沉地一擺手，“走了。”

        他消失在走廊里。

        山大朝陶笙和柯淮兀轉過頭。

        “大概就是這么個情況。思醫生每次來了之后，孩子們的情況都會好很多。只可惜我們沒有那么多錢請他一直幫我們治療，思醫生的治療費非常貴，但他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醫生……”

        身旁，一個孩子翻了個身。山大忙去查看。

        鴨力接著說：“我們現在知道的也就只有這些了。我們真的手足無措，二位這么厲害，可以幫幫我們嗎？為了這些孩子……我們早就窮愁陌路了。”

        當然得幫。不管是為了通過關卡，還是為了拯救游戲外現實中的孩子，這事都不得不做。

        “交給我們吧。”柯淮兀回答。

        鴨力和山大一起感激得道謝。

        山大扭過身子，指指外面的天色。“但是今天太晚了，二位也都受了累，就先休息吧。孩子們有了藥，今天狀況也不會出大問題。我給您們準備個房間……那個，是一間還是兩間？”

        “兩間。”陶笙回答。

        柯淮兀緩緩地看了他一眼。

        山大理解地點點頭，“好的好的，還好問了一句。我就怕萬一搞錯，因為二位看起來還挺……哎呀。”

        他話沒說完，就去拿毛巾床單一類的東西了。

        就算在關卡里，該休息也要休息的。

        山大帶著陶笙他們離開病房，到了客人住宿的走道上。走道上有兩個房間，是斜向對門。柯淮兀進了右邊一間，陶笙則在左邊。

        他進房間之后剛拉開椅子坐下休息不過十分鐘，門就咚咚地敲響了。

        敲得十分禮貌。

        陶笙當然知道是誰，他抬著眼皮，不咸不淡地注視著門。磨蹭了一會兒才從椅子邊起來，給人開了。

        柯淮兀一只手靠在上門框上等他，一點都沒有不耐煩，反倒看起來挺自在的。

        “你沒自己房間？”陶笙問。

        柯淮兀的外套已經脫了，里面是一個簡潔款式的黑衫。漂亮的肌肉線條微透。

        “有啊，不過……”

        他指指陶笙拿著的賬本資料。

        “放我進去行不行？今晚得加班兒。”

        他笑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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