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霄不得不承認他的情緒很糟糕，他原先并不是很在意生日的人，這一天和他生活中的任意一天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但跟顧錦在一起的這些年他寵壞了顧錦，顧錦好像也在某種程度上寵壞了他。顧錦總是很在意這個日子，每一年都會想方設法地給他驚喜，任何其他人占據了這一天的季霄，他都會生氣。

        但現在看來，好像除了他之外，并沒有人在意這一天的季霄。

        怒火燃燒之后，只剩下一地的灰燼，季霄突然有些疲憊。在過去的這些年里，無數次閃過腦海的想法，又重新浮現出來，如果他愛的人就是顧錦，也許他們早就達成了happyending。

        但是……他誰也責怪不了，愛上一朵虛無縹緲的云，就注定要忍受追逐云的孤寂。

        季霄的眼神又一點點堅定了下來，人似乎總是這樣，追逐是宿命，相比一起一成不變的風景，誰不愛天邊的云？

        一時間，整個房間里都無比寂靜。

        本來就是跟著朋友強擠進生日聚會的的許修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季霄臉上的表情，在這樣的氛圍下，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只能坐到魏秋澤身邊，低聲和他說話：“程楓是誰呀？是霄哥很重要的朋友嗎？”

        魏秋澤有些為難，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猶豫了半晌，把聲音壓得越發低了，“據我所知，他好像是霄哥的初戀，當初一知道他要回國，霄哥立馬就和顧錦分手了。”

        一聽到“顧錦”這兩個字，許修齊好不容易遺忘的場面又來攻擊他的腦海，他按了按自己的嘴唇，下一秒立刻縮回了手，慢了半拍才把魏秋澤的話聽進耳朵里。

        “什么？”他一臉驚訝，“那現在霄哥是跟程楓在一起了嗎？可他連霄哥的生日都不來？”

        他也不知道他現在是該為自己又沒了機會而懊惱，還是該為這位所謂的現任還沒有顧錦重視霄哥而生氣。

        但這兩種情緒皆是一閃而過，在他腦海里占據更多的好像是——那他當初罵顧錦的話，豈不是一句話也沒罵對。

        他倒成了誣陷賢臣的小人。

        許修齊有些憤憤不平，季霄是因為顧錦太過矯情也好，太過嬌縱也好，總歸是要因為內部的原因而分手吧，為了個初戀回國就分手算怎么回事？

        初戀這種生物果然最惡心了。

        他再去看季霄的時候，頓時覺得他身上的光“啪”的一下就熄滅了。

        俞輕轉告完程楓的話，就在那兒觀賞著季霄臉上陰晴變化，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給顧錦發了條微信過去。

        “程楓現在和你在一起嗎？”

        顧錦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起來看了一眼，輕輕笑了笑，又把手機放了回去。

        這一天，這個所謂的生日聚會結束得很早，大家草草吃了一個飯，就各自散了。

        顧錦和程楓倒是非常愉快地看完了比賽，顧錦還特地陪他看完了領獎臺，程楓一位選手都不了解，但還是買了一堆的娃娃，在大家謝幕的時候，隨大流地使勁往冰面上扔。

        散場的時候，他的臉都是紅彤彤的，整個人顯得興奮極了，甚至想跟顧錦一起去看大獎賽的下一個分站。

        “下一站在東京，我可能沒有時間，你如果感興趣，可以約其他人一起去。”

        “啊？”程楓遺憾地嘆了口氣，“那如果國內再有比賽的時候，我們再去吧。”

        回去的時候，程楓看顧錦似乎有些困倦，主動要求開車。

        顧錦按開手機，看著后面兩個數字從59跳到00。

        這一天徹底過去了。

        他閉上眼睛，握緊了手機。

        程楓開著車，往旁邊看了一眼，顧錦似乎是睡著了，眼睫安靜地搭著。

        他抿出一點笑意，突然覺得在這樣車水馬龍的城市里開車，也沒那么令人難以忍受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開錯道了，他下意識地拐到了通往自己家的那條路，他又看了顧錦一眼，卻也沒有調頭。

        季霄站在花叢之后，遠遠地看著一輛車開過來，這個場景那么熟悉，就發生于不久之前。

        他好像又說服不了自己走上前去了。

        車從老遠就開始減速，然后穩穩當當地停下，如果不是能夠清楚的看到駕駛座上的場景，季霄完全想不到，開車的又是程楓。

        他明明不喜歡在市里開車。

        程楓解下了安全帶，卻沒有立馬把副駕駛的顧錦叫醒，反而安靜地坐了很久。

        季霄也安靜地站著，風很大，但他似乎感受不到寒意。

        直到顧錦自己醒了過來，程楓露出了一個燦爛至極的微笑，嘴唇微動，兩人說了些什么。

        然后他們一起下了車，朝門口走去。

        如同萬蟻噬心，季霄雙眼通紅，他握緊了手，關節都咯吱作響。

        在他們即將進門那一刻，季霄終于從陰影里走了出來，開口叫了一聲“顧錦”。

        名字喊出口那一刻，他似乎自己也愣了愣。

        那兩人一齊轉頭朝他望過來，程楓在看到他的那一秒，立刻露出了一點心虛慚愧的表情。

        顧錦卻下意識皺了皺眉，他半闔著眼睛，表情有些厭煩。

        他朝旁邊走了兩步，似乎要讓出空間讓他們交談。

        季霄走到他們跟前，問：“你們去哪兒了？我等了很久。”

        卻沒有問他們倆為什么會在一起。

        “生日快樂啊季霄，”總歸是自己虧心，程楓也忘了之前那些別扭，聳了聳肩道，“我們去看了個比賽，老早就定下來的，所以……”

        “是嗎？”季霄回著話，眼神卻望向顧錦。

        顧錦在季霄等待著他開口的目光中，徑直走向大門，按開了程楓家的密碼鎖，“你們先聊吧，我先進去。”

        他語氣冷淡，像極了朋友和自己并不熟的人開始了寒暄，并不想參與無聊又尷尬的話題。

        程楓有些意外地看著門鎖打開，咦，他有告訴過顧錦自己家的密碼嗎？

        季霄也咬緊了牙，死死地盯著他的背影。

        程楓覺得此刻的氛圍讓人不太舒服，下意識想要逃避，他裹緊了自己的衣服，跺了跺冷得有著僵硬的腳，“抱歉啊，忘了你的生日。”

        “沒關系。”這三個字幾乎是從季霄嘴里擠出來的。

        “挺晚的了，你……找我還有事嗎？”

        “沒有，”他的眼睛似乎紅了，“只是覺得如果今天聽不到你的生日祝福，我可能會很遺憾。”

        “那……生日快樂。”程楓又重復了一遍，越發覺得愧疚。

        季霄他……好像很難過。

        顧錦在陽臺上抽煙，遠遠地看著那兩人站在一起，季霄的鼻尖被凍得通紅，身體小幅度地打著哆嗦，模樣看著有些可憐。

        一根煙抽到一半，他用食指和拇指攆滅了煙頭，轉身走了進去。

        程楓在大約五分鐘之后進了屋，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顧錦走到他跟前，隨之而來的是一縷極淡的煙味，又在下一秒被風吹散。

        程楓抬起頭，顧錦寬大的手掌落到了他的頭頂。

        他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你不用自責。”

        是他用了點小手段強化了這場比賽的重要性，是他僅僅為了讓人忍受自己忍受過的那點寒冷，就費盡心機。

        可是怎么辦呢？他還是覺得季霄不夠痛苦，不夠償還他那一天的千分之一，程楓還能滿臉歉意地對他說“生日快樂”，真是足夠好的待遇。

        他不配擁有這樣的待遇。

        程楓有些怔愣地望著他的眼睛，明明他的手指很冷，卻又讓人感覺他的掌心很溫暖。

        “睡覺吧，我明天還要上班。”顧錦對他笑了笑。

        程楓也不由自主地翹起了嘴角。

        這一天，顧錦又是睡的主臥，反而是程楓自己收拾了間客房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特地早起點了早餐，顧錦匆匆忙忙地吃完，一邊擦著嘴一邊去拿車鑰匙。

        順手丟給程楓一個熊貓徽章，“小朋友真棒，辛苦了，我平常上班從來沒時間吃早餐，今天吃得很好，一整天的工作都會很有力氣，給你的獎勵。”

        程楓拿著徽章，有些發愣。

        顧錦打開門，覺得氣溫驟降，仿佛一秒入冬，又退回來，上樓去拿了一件程楓的大衣，“衣服我穿走了，下次給你還回來，拜拜。”

        他似乎覺得這樣的告別有些敷衍，回來揉了揉程楓的頭發，又彈了一下他的額頭，“這次真走了，謝了。”

        一直到他風風火火地離開，房間里重新安靜下來，程楓還是攥著那枚熊貓徽章，眼睛里噙滿了笑意。

        又是一個繁忙的下午，開了公司的例會之后，又是部門會議，接下來是無數個工作電話，和廣告商的交流溝通，還要同時準備即將到來的入駐發布會。

        是的，中翔已經確定了要入駐城南家居城，近期所有的部門都在圍繞著入駐進行準備。

        忙碌之中，員工群連續響了很多聲，那是一個沒有上級領導的私下員工群，估計他們又在群里吐槽起來了。

        顧錦抽空看了一眼。

        “謝總今天發什么瘋，突然到我們部門視察，我一口辣條差點沒把自己噎死，所以說上班時間吃點零食會被辭退嗎？”

        “會被暗殺！”

        “操，他剛從我們部門視察離開，兩個在茶水間聊天的姐妹被抓個正著，正在部長辦公室里哭呢！”

        “來了來了，到我們部門了，這氣勢這步伐，簡直帝王出巡！”

        “他是順著樓層下來的吧，下一層不會是我們吧，好緊張，我想想我有什么工作電話可以現在打。”

        突然，部門門口一陣騷亂，市場部的同事似乎都下意識地正襟危坐，伴隨著小聲的交談和多人一致的腳步，一行人走了進來。

        顧錦抬起頭，一眼望去，就對視上了人群中央，謝景深的眼睛。

        顧錦微微歪著頭，和他對視。

        謝景深沒有再走近，他就那樣看著他，似乎確認了什么，冷冽的眼里掠過一絲滿意，轉身和他們部長說了幾句話，走了出去。

        顧錦挑了挑眉，然后揚起了嘴角。

        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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