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縹色
方及入夜,漆黑的夜空遙遙勾著一輪彎月,長街大路格外敞亮,家家戶戶掌燈照明,給覃州城增添了一道絢麗的景色。
忽明忽暗的光照在傅朝的面龐,月色映襯著這樣好看俊美的臉,她仰頭望去一不小心便落入一道水光瀲滟的眼眸,竟比頭頂的月亮還勾人心弦。
岑清清失神的一瞬間傅朝并未看出什么,她只聽那道低沉的嗓音在沉吟猶豫過后,好似又將什么話吞下了心口,脫口而出另一句欲蓋彌彰的關切詢問:“接下來你作何打算?”
“陸坊主待我極好,”她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手舞足蹈地比劃了個數字,背過身望著書坊的方向暢想道:“他予我月銀三十兩,我應該會在書坊待很久。”
傅朝道:“書坊成就再大終究與你無關,為何不干脆自立門戶,以你如今的畫技,這并不難實現,何必執拗于為他人作畫。”
其實她一直都有這個想法,只不過銀錢不夠,連開店的老本錢都湊不夠,書坊的活技也是為了攢錢。
傅朝的意思她明白,但他不知道的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岑清清這樣的漫畫小能手其實一直都是在為別人的故事作漫畫,不論是童話集或是西游記都是她自前世名家的小說改編成而來,與現在書坊的工作也并無不同。
不過,一向有些遲鈍的岑清清今日腦袋卻仿佛由智者點醒過一般,自傅朝的話中品出了其他的意味。
她轉過身,身體微微前傾,緩緩瞇起了眼睛,像是發現了什么大秘密:“朝朝是在夸我吧?其實你很喜歡我的漫畫對不對?”
傅朝俊冷的面容有過一瞬間的僵硬,他別過頭去淡淡地道:“欣賞,而已。覃州書坊雖小有名氣,可比之上京仍舊相差甚遠,你該在上京。”
上京的機遇可比覃州城大多了,不論是書坊或是畫坊,背后的實力都十分雄厚。
“上京?”她想也不想便道,“我不回上京。”
他聽她語氣如此篤定,倏地一聲笑出了聲:“怎么?在上京有仇家?”
岑清清一點也不想回憶被女配支配的痛苦日子,忙不迭搖了搖頭,解釋道:“不算仇人,但最好不要碰到一起。”
她一副不想提及的模樣,傅朝自然也識趣地沒有多問,換了個話題,嗓音頓時輕快了許多:“今夜覃州城有些熱鬧,不如一同逛逛。肚子餓不餓,先吃點東西?”
傍晚徐仲卿送來的糕點填補了她虧空的肚子,現下并不太想吃東西,話在嘴邊溜了一圈,岑清清忽然想起傅朝似乎一直與徐仲卿的關系較為微妙,因而沒有再提起。
她只兀自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今日穿的是從尚書府帶來的麻布衣,看起來灰溜溜的與先前傅朝贈她的那一套衣裳有著天壤之別。
想了想,干脆道:“朝朝,我想買衣裳,你若是不嫌麻煩,便一起逛逛?”
傅朝長腿一邁走在了最前面:“可以。”
二人同進一家成衣鋪,見一位年輕貴氣的公子領著位嬌小的姑娘進來,女掌柜霎時喜笑顏開,迎道:“二位可是來挑衣裳?我這前幾日才做好的幾套云錦留仙裙,可都是自上京進來的上好的布匹,旁的地方可沒有。”
傅朝微抬下顎,簡言意駭道:“給她挑。”
掌柜立馬會意,掐著笑熱情道:“姑娘看中哪一件,可要先試試?”
店鋪中的衣裳各式各樣,與岑清清先前所逛的成衣鋪確有不同,不論顏色或者款式都很新穎,尤以色彩最為突出,某些顏色市面上也并不多見。
單以那套云錦留仙裙來看,袖口為縹色,綠意中隱隱透出白色,比水綠更加淺淡一些,通俗來說的青白色。縹色動風香,羅生枝已長,隱隱透出一股云淡風輕的瀟灑與飄逸來。
比之買衣裳,現下她更好奇是哪里的染布坊可以做出這樣的色彩。
若是以此找到制作顏料的方法,往后便能大膽使用。雖然漫畫系統并不缺少顏料與色彩,但大規模的印制還是需要這個時代的創造力,她不能做到一個人給所有漫畫上色。
況且未來漫畫店的所有工作肯定不能她一個人完成。
所以當她跳過衣裳直接詢問染布坊的時候,掌柜差點沒接住話,莫名其妙答道:“我妹子自己開的染坊,這顏色您瞧瞧,可都是別家少有的顏色,姑娘,過了這村了就沒這店了啊。”
岑清清目光換了換,改看其他的衣服,掌柜以為她對這套衣服并不滿意,又賣力地介紹起了其他的款式。
大約見她一直發愣,傅朝以為她不喜這家店,眼簾下垂:“不喜歡?”
她回過神,抿唇搖了搖頭,并指著那套被掌柜夸上天的青白色衣裙道:“就要它吧。”
付過賬后二人出了鋪子,掌柜一路將他們送出了大門,臨別時還笑著說下次再來,岑清清居然也笑著應下,掌柜自然也求之不得。
“這么開心?”
傅朝觀她神色欣喜,下意識地勾唇露出了微笑,大約是覺得小姑娘好哄,一件衣服也能欣喜許久。
岑清清忽道:“朝朝,我再在書坊待兩月便自己開店吧,那時你的工期也差不多快到了,便不用再這樣辛苦做我的保鏢了。”
“好。”
她飛速在心里盤算了一下開店的開支,這仍舊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目前與茶館柳老有合作,是一筆銀錢來源,還有一處自然就是書坊,這樣下來一個月差不多能掙個五十兩,兩個月就是一百兩,開個店應該足夠。
思及此處,心中隱隱雀躍不已。
不過情況比想象中更好,她負責插畫的幾本小說起先售賣量并不算太高,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售訂量穩步上升,書坊的名氣又在覃州上升了一大步,書坊白日里門庭若市。
她還獲得陸坊主的準許,從中額外獲得了一些分紅,小金庫中的銀子積攢地越來越多,不過一月,她已經提前攢到了一百兩,本打算提前卸職,書坊卻在此時出了件壞事。
書坊書籍傳售廣泛,不知何時傳入覃州郡王妃的耳中,她一向對民間小說沒什么興趣,卻獨獨愛畫,府中收了許多天南海北的畫師每日為她作畫。
不同的是,這位郡王妃格外中意人物畫,每日都要畫師為她作丹青一幅,若是畫得丑了令人不滿意便打出府去,若是更嚴重者可能還要挨板子。
奈何郡王府給的酬勞多,仍舊有許多畫師慕名上門。
這也是覃州一帶為何畫坊稀少的緣故,有才華的畫師幾乎都是高門大戶府中的座上賓,其與生俱來的清高讓他們不愿與商賈之流為伍,賤賣畫作,而這些人往往都自視甚高。
“這位郡王妃既然對小說并無興趣,又如何能知曉其中插畫,還特意命我上門為她賦畫一幅。”
徐仲卿道:“這位王妃性情陰晴不定,據說就在幾個月前竟將一位京城來的畫師活活杖斃,我去同坊主說,你不要去。”
岑清清道:“可她點名要我去,若是我不去,豈不是連累了書坊。她也算皇親,是朝廷中人,我們都惹不起。沒關系的徐大哥,你要相信我的畫技,其實像我這樣的畫師最擅長的就是人物丹青啦。”
“可是……”
“況且我還有朝朝這樣武功高強的保鏢,他和他的朋友都很厲害,你不要擔心我。”
徐仲卿拗不過她,半推半就地應下了,半晌,又道:“不如這樣,我隨你同去,萬一有什么意外我也可以幫你。”
岑清清心領了他的好意,但終究沒能好意思答應,婉言拒絕了,這樣一來,本打算說的卸職也沒能說出口。
只好暫時走一步看一步。
傍晚回家,禾宣一身紅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看小說,馮禎忽然從她身后出現一把奪過,高聲念了起來,要不是配劍不在身邊,禾宣能直接拔劍和他打起來。
往常這個時候她總會欣喜說上一句我回來啦,接著禾宣纏上來找她畫畫,今日她卻有些懨懨的,仿佛一蹶不振的樣子,徑直回了房間。
人物形象對于岑清清來說的確手到擒來,但她從前都是虛擬想象出來的紙片人,絕不是要求如郡王妃一般麻煩的真人。
要同時具有漫畫與寫實兩種特色,其實還是很難的,這不僅要求畫師具有敏銳的觀察力,還得能夠準備捕捉到人物的特點,揚長避短,如此方能成就一幅成功的畫。
她在屋子里摳破了腦袋也不知如何是好,要是惹惱了那位陰晴不定的王妃,說不定她和書坊都好不了,臨近卸職,她也不想給書坊惹來麻煩。
屋子里緊閉門窗,這更讓她感到一絲壓力與煩悶,起身繞過書案,案上還點著好聞的香,絲絲縷縷的白煙蜿蜒飄香窗外,她猛地推開窗,便見傅朝坐在屋外的石桌旁與她面面相覷。
眼神交匯,岑清清的腦海中倏地閃過一絲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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