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塵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整個警局的氣氛都陷入了一片死沉。

        匿名信的出現就代表了明天一定會出現一具新的女尸，像牛頓定律一樣不可改變。

        幾個同事和林語塵打了個招呼，每個人的步伐都像拖著三只厲鬼那樣沉重。

        專案組同事臉上的表情，和剛克死了老婆差不了太多。

        信件躺在桌上，如同死神下達的通知書，誰也不想碰。

        連周正揉著太陽穴，看到一道清直的身影走了進來，立刻起身：“林隊。”

        林語塵點了下頭，將信拿起。紀忍和吳童站在一旁，和在場的人一樣，臉色隨著林語塵拆信的動作越來越白，屏住了呼吸。

        信被壓了三折。

        打開后信封里竟然是一張白紙。

        沒有“收尸”兩字。

        翻過來，背面用紅水筆畫了一個歪掉的鬼臉！

        眉骨俊俏，眼尾上挑，帶著三分邪氣

        筆勢恣意放縱，流水行云。

        讓林語塵微怔片刻后，竟然感到了幾分詭異的可愛

        而其他刑警的反應是——

        ？？！

        這他媽的是什么？

        赤luo裸的嘲笑！？

        侮辱？？

        還是惡作劇？！！！！！

        整個警局感覺受到了兇手投來的奇恥大辱！

        在此之前，蓮市公安不是沒想過去郵筒附近蹲點。

        但蓮市四區有二百二十八只郵筒，如果每個郵筒都派上一名刑警盯梢，可想而知占用的警力就太大了。

        由于對方投放匿名信的時間和地點都毫無規律，因此警方只能指派部分刑警在各處郵筒輪流盯梢，因為有些郵筒距離垃圾箱過近，甚至被一些市民以為他們想撿垃圾吃。

        可能是對方有所察覺，特意寄來這樣一封信來嘲笑蓮市警方。

        段之洋的尸檢結果還沒出來，剛從停尸間走出來的姜溶得知后，嘴角一松，向上扯：“喲，這是真把警察當耗子了？逗著我們玩呢。”

        姜溶穿著隔離服，正蹲在一個小灶臺子前。

        屋里彌漫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怪味

        灶臺上擱著一只砂鍋，正咕嚕嚕的熬著東西。

        雖然煮的東西聞著有些難以下咽，但紀忍和吳童忙活了兩天，此刻早就饑腸轆轆。

        看到姜法醫灶臺上的砂鍋，兩人都樂呵的拿了碗筷上去掀蓋子：“老姜真賢惠，知道我們回來就給我們下”

        話音未落，兩人盯著砂鍋里的東西，畫面猶如靜止。

        兩秒后。

        紀忍和吳童互相捏住鼻子：“這他媽是什么東西啊？！！！！！”

        方才霧氣太重還看不太清，等上邊的白霧散去，兩人往鍋里一望——

        放下筷子，捂著嘴出去吐了。

        林語塵和姜溶互看一眼，默契一笑。

        姜溶看了眼鍋里那東西，像一位技藝嫻熟的大廚，觀察完成色后，點了點頭，十分滿意的將火關掉。

        然后拿起一個湯勺把水避掉——

        露出了一塊陰森森的人體部位。

        鍋里煮的竟然是一塊死尸的白骨！

        對于高度腐爛的尸體，將人骨放進鍋中熬煮，再將表面組織煮爛后剔除，可以根據恥骨聯合面的特征推斷出死者的年齡。

        姜法醫親切的叫作“煲尸湯”。

        味道濃郁上頭，烹煮時間長，要一直守著鍋子，還要不斷往鍋中加水，避免把尸塊熬干。

        紀忍吳童看到鍋里煮的是什么后，一晚上都沒有吃飯。

        抬頭正好看見周亦正端著一個碗在喝骨湯，兩人反應一致，對著周亦的臉“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

        周亦：“？？？”

        會議室內，姜溶：“第三具女尸的年齡是13歲左右，身高154cm死者身上無致命傷和創傷，可以排除高空墜落和交通事故。尸體無毒，可以排除中毒身亡。推測死者的致命傷應該在頭部，死亡原因極大可能是顱腦損傷或窒息死亡。”

        紀忍當即拍桌道：“媽的！畜生！！”

        和前兩具尸體一樣，都是不滿十四周歲的少女。

        姜溶深深吸了一口氣：“白骨化的尸體能獲取的線索非常有限，目前我們連死者身份都無法確認。”

        尸體沒有頭，意味著無法通過顱骨還原生前容貌。

        白骨化的尸體自然也沒辦法提取指紋，身體胎記或痣印就更沒有了。

        根據死者骨骼中提取的dna，在公安系統失蹤人口及家屬dna數據庫中比對發現，也不在申報的失蹤人口中。

        整個案件進行下去的困難可想而知。

        吳童轉頭看向林語塵，見他眉骨蹙著，唇線抿的很直，像是不太舒服的樣子，以為他也被那尸湯反了胃，將自己還沒動過的茶水推了過去，小聲道：“林隊，你沒事吧？”

        林語塵搖了搖頭，下意識的勾起食指，含在唇邊咬著。

        這是他想問題時的一貫動作，吳童閉了嘴，不再打擾他。

        這邊，紀忍正拍桌道：“我就不明白了，這兇手殺了人干嘛還把人家小姑娘頭給割了？！！”

        姜溶笑了笑，這方面他最有資格發言，自然早就見怪不怪了：“原因有很多，一嘛，有可能兇手不想讓警方獲知死者的容貌，就算時隔多年找到了尸體，身份也很難被認出。”

        “二嘛，死者的頭上有兇手犯罪的證據。第三，就更好理解了嘛，像這種連環殺手通常都有點自己的小癖好。”

        吳童對這種變態的癖好，顯然無法共情，他飛快眨了兩下眼，嘀咕道：“癖好是割人頭？”

        拿回家收藏嘛？

        一想到兇手家里可能擺著幾個女孩的人頭，吳童冷不丁的又想起了今天砂鍋里的那塊白骨

        一股惡寒沿著胃部往上翻了起來。

        好巧不巧的。

        正好坐在對面的周亦又在喝什么東西，吳童聯想到什么后，一時沒忍住捂住嘴嘔了起來——

        周亦眉角明顯抽了抽！

        顯然無法理解有人看到他的臉后，三番五次的想吐是怎么回事？？

        吳童也覺得不好意思，但又實在控制不住。

        于是，一邊捂嘴一邊小聲解釋道：“周科長，我實在不是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到你嘔！！！”

        ？？？周亦：“”

        另一邊。

        姜溶抿嘴笑道：“這種特殊癖好，在殺人犯中還是挺常見的。比如國外有個連環殺手，他就只獵殺穿紅色高跟鞋的漂亮女人。”

        “并且殺人后，他會將這些女人的尸體表面封上蠟水做成人體模特，擺在他服裝店的櫥窗里，路過的人誰又能想到，那些穿著精美女裝的人體模型里裝著的竟然是一具具尸體呢？”

        頭上的電燈偏生在此時閃爍了幾下。

        “還有一個”

        老姜似乎越講越來勁，聲音像講鬼故事一樣暗了下去，“有個兇手喜歡收集女人的頭發，每到晚上，他就會跟蹤孤身一人有一頭長發的女孩，殺完后，拖回去，把她們的頭皮割下來。”

        “之后有一個女裝大佬在這個兇手的樓下，買到了一頂假發”

        就在這時，房間的燈再次閃爍了幾下，直接滅了。

        紀忍叫道：“我操了！！怎么回事啊！”

        外邊立刻有人回應道：“電表問題，馬上搶修！”

        會議還在繼續——吳童從抽屜翻出幾根蠟燭，會議桌上，明晃晃的燭光搖曳在幾人臉上，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起來靜默片刻，林語塵忽然道：“不止一份。”

        大家抬起頭，坐在最前方的這個男人直起身，面容清俊冷肅，沉聲道：“不止一個人，和段之洋一樣收到過那份‘死亡訃告書’。”

        “林隊，你懷疑和段之洋有相似死法的”紀忍抓了抓頭，“不止一個人？”

        林語塵一直都有一種直覺，只是還不夠明晰。

        就在剛剛，一種不可思議的念頭，隱隱的從他的腦海中浮出

        男人的食指抵在唇邊，睫毛在他的眼角投下一片暗影。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道潛伏已久的引線，黑暗中，在尸體的腐肉下重新生長，結出脈搏——

        伸出白骨的觸手向他發出邀請又像是即將握住什么東西。

        林語塵為冒出的這個念頭感到一種瘋狂

        甚至不可思議。

        一陣風過。

        燭火閃爍了幾下，將一張張人臉晃動的幽暗不明。

        林語塵眼中眸光一閃：“紀忍，吳童你們查下2020年8月21日和2021年3月24日這兩個時間點，有沒有被媒體大幅報道自殺的新聞。”

        兩人應下，動作快如流星，他們都帶了筆記本電腦，連接了手機熱點后，在搜索引擎上輸入關鍵詞，而當兩人看到新聞時，第一反應都是一怔，幾乎同時應道——

        紀忍：“找到了！”

        吳童：“林隊，找到了！”

        兩人目光對視了一眼，也都感到些許驚愕，將兩條新聞念了出來。

        2020年8月21日，滬市當地警方收到匿名舉報，曝光了普萊集團總經理曲連滔在近三年內與地方政府勾結、行賄受賄、買賣婦女等罪證。當日，滬市刑警在其名下一棟別墅里，找到了一名男尸。經法醫鑒定，確認曲連滔系在家中的浴缸自殺，死亡時間是昨日凌晨五點左右。

        2021年3月24日，北市公安局接到報案，收到凱宴集團董事長鄭千秋涉嫌強--奸女下屬、參與賭博、吸毒等罪證，證據鏈充足，決定立案調查。刑警趕到其家中，發現家門反鎖，后刑警通過窗戶進入房內，發現鄭千秋已在家中服藥自殺，死亡時間是當日凌晨四點三十分。

        而這兩個時間點，不用多說。

        正是第一具和第二具無頭女尸出現的時間。

        2021年8月22日，第三具女尸出現。

        這日凌晨，段之洋突然從二十三層的公寓一躍而下，當場死亡。

        會議室內沉寂了幾秒。

        突然傳出一陣劇烈的干咳，暗色的光影下，周亦嗤笑道：“這這應該是巧合吧！你們，不會真的認為這世上有鬼神亂力的事兒？女尸殺人？”

        周亦忍不住冷哼了一聲，點了一支煙，將他瘦黃的臉龐浸泡在一片煙霧里，順著面前的燭火抖動了幾下，“這個推理是不是太邪乎了點兒，林隊長？”

        對面年輕的男人，五官俊朗英氣，穿著簡單的制式統一的襯衫和黑色長褲，氣質清潤又干凈。他語氣平和，眸中卻有點點星火晃動，像是自喃道：“也許吧。”

        林語塵定了定神，將幾張照片推到眾人中間。

        會議前，他從上百張現場的照片挑出了三張，分別對應三具女尸。照片中，一望無際的公路，都是四野無光的凌晨，時隔多年早已腐爛的尸骨，像下了某種詔令一般，出現在馬路中央。

        或是巧合，這三張的拍攝角度和構圖都十分相似。因此一種相當詭異的猜測漸漸浮現在眾人眼前————尸體空缺的頭顱仿佛正在凝望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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