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塵反復比對著這三張照片，然后發現了一個共同點。

        紀忍和吳童額間冒出了幾滴冷汗，相視無言。

        周亦將煙霧吹的滿屋都是，根本不屑看這些。姜法醫盯著看了半晌后，眉頭漸漸加深。

        他的表情顯然也有些不可思議，看向了林語塵，語氣卻沉了下去。

        “路牌。”

        沒錯，因為現場拍攝了大量的照片，尸體的位置混在幾百張照片中，這一點剛開始并不是很明顯。

        起初林語塵只是直覺這具女尸擺放的角度很怪異。

        直到他看到另外兩具尸體。

        相似場景下，她們各自朝向三個不同位置的黃色路牌，如果尸體的頭骨還在，那抹空洞竟似望向那個方向。

        大家的視線順著那幾張照片被拉回現場

        第一具無頭女尸出現在松青高速公路上，現場的照片中，路牌的終點指向滬市方向。

        第二具女尸出現的地點是襄寧北支公路，照片中同樣顯眼的黃色，終點指向北市。

        第三具女尸出現在通往寧市的國安高速公路上。

        也許這個念頭實在太匪夷所思，紀忍把手按在被抓成雞窩的頭發上，感覺有無數黑蟻順著他手心往上爬，“段之洋是寧市的？”

        大家的靜默回應了他。

        頓了兩秒，“操！！！！”

        紀忍撓了撓僵麻的手臂，看了眼吳童。

        兩人都想起不久前，那位老道士盯著他們，留下的那句預言式的判詞——

        “人就是自殺死的別再往下查，這事背后的主子你們恐怕得罪不起。”

        背后的主子？

        難道那個道士當時就在暗示他們，有人能操控尸體殺人？！

        當晚，幾個年輕人干脆在警局打了個地鋪。

        林語塵回家洗完澡，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返回警局。

        姜溶過來找他，說段之洋的尸檢結果剛剛出來了，和他們推測的一樣。段之洋是死于自殺。

        這一點林語塵并不感到驚奇，而他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姜溶看出他表情，很快拿出第二份報告，“在段之洋臥室找到的女人頭發，和你拿給我的那個東西，經過鑒定成分是一樣的，都是一種聚酯纖維，就是我們俗稱的‘假發’。你那根東西是從哪里弄來的？”

        林語塵將那個道士的事告訴了姜溶，而他帶回來的頭發就是那十幾個冥人身上的。

        但姜溶表示，這種成分的假發市面上很多，并不能作為證據。

        姜溶對于這事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身為法醫，他的首要職責當然是盡快抓捕兇犯，但過去很多經驗告訴他，往往這世間許多事，他們都是那么無能為力。

        他嘆了口氣，“你知道老李吧，他和我搭檔了快二十年，就在上個月，她女兒走了，死于突發性心梗，被送到醫院已經沒得救了，老李趕過去的時候人都已經涼了。”

        “后來他守在自己女兒的棺材前幾天幾夜沒合眼。他說，自己信奉唯物主義這么多年，生平第一次，希望這世間鬧鬼”

        姜溶的神情掩在夜色里，和他的目光一樣渾濁不清。

        “如果這世上有另一種存在，能帶著記憶和溫暖活下去，對我來說，那并不是特別恐怖的事。這世上比鬼更可怕的，是非人的痛苦。”

        說罷，他搖了搖頭，神色如常道：“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作為一名法醫，我要做的就是將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你，雖然，有些可能已經超出了你我本來的認知。”

        林語塵也有預感，這條路會非常難走，而正有什么在前方等著他們。

        姜溶再次抬眼，眼神多了幾分難以言狀的情緒，他喉頭幾次攢動，眼中似有火光，最后望向林語塵問道：“我只問你，這個案子你是否要繼續查下去？”

        哪怕這都是你我不能承受的結果。

        哪怕眼前的泥澤只是冰山一角，隱藏在它背后的是龐不可測的深淵。

        林語塵道：“查。”

        接下來，姜溶收起了卷宗和鑒定材料，而是拿出了另一樣東西。

        林語塵一眼便認出，正是插在段之洋家墻上的夾桃木血錐。

        姜溶聲音暗了下去：“之前我也跟你提過，死者家里被布置成了一個邪靈陣。當時我并沒有說完，此陣不是為了招邪，而是屠靈！”

        人在死亡后，三魂七魄會與肉--體分離，其中地魂、識魂入地府，一部分帶有執念的人魂仍在人間游蕩，他們往往會寄托在陰陽相通的靈體上。

        直到執念消散后，人魂回到地府與地魂、識魂匯合，三魂重入輪回。

        三魂之中通常只有一魂帶有記憶，而游蕩在人間的人魂絕大多數只是因為一個執念而存在，許多記憶已經消散。這種因為執念而存在的靈通常被叫作“傀影”。

        “這段血錐是出現尸僵后才插在尸體身上的，也就是說，它出現時段之洋已經死了。”姜溶繼續說道：“夾桃木錐是一種用來殺死惡靈的法器，法器另一端流出的血我們叫作‘惡魔之血’。”

        “段之洋家中的墻壁上，我們檢測到了貓血成分，鈴蘭花是一些江湖術士用來祭祀惡貓之靈才會用到的擺件，結合那個陣法來看，我猜測段之洋想要詛咒殺死的——是一只貓靈、或者是附在貓身上的傀影。”

        林語塵頷首思忖，一時無言。

        他拿起證物袋，看向殘木上的血跡，眉心微微皺起。

        “當然，這些是拋除了我的專業知識以外，將我所認知和推測的東西交給你。”姜溶抬起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勉力一笑：“如果你只是想聽我正兒八經的尸檢報告，我也能馬上講給你聽。但我相信，你想要的并不是這些。”

        蒼穹之下，野云卷著熱浪，從都市的各個角落彌漫而起。

        “公事差不多談完了，下面我們來談點私事。”

        私事？

        這個話題轉的飛快，林語塵抬頭看著老姜，感覺這個笑容有點像——隔壁要給他介紹相親對象的李二嬸。

        莫名有點瘆人

        “所以你這個疤到底怎么來的？”姜溶問。

        “”

        林語塵輕舒了一口氣，笑道：“我真不記得了。”

        姜溶瞇起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用狐疑的眼神盯著他看了一會，問過他的生辰八字后，姜溶半天沒有說話。

        “你這個命格也是稀奇的很。”

        林語塵稍稍一愣，“怎么說？”

        “說命硬吧，確實隱藏幾道陰劫。劫劫還都是生死攸關的大劫，極難化解。說你命虛吧，你背后又像是藏著福星，次次渡你化險為夷。”

        “說你屬陰吧，普通邪祟其實很難近你身。但說你屬陽吧，你又確實挺招鬼喜歡的”

        “”

        招什么喜歡？

        他感覺老姜在罵他。

        “對了，你之前有沒有過死里逃生的經歷？”

        “”怎么最近都在問他這個問題。

        他感覺自己沒死過一次，這事兒，好像還挺抱歉的。

        林語塵無奈的唔了一聲，溫柔道：“沒有。”

        “那就奇怪了”姜溶看上去有些失望。

        “”

        好吧，他的錯。

        過了一會兒，姜溶拿了幾個東西過來，不由分說往林語塵手里塞了一塊。

        林語塵拿起一看，是個小木牌，上邊雕刻著一個上身像菩薩下身像魚尾的神明。

        姜溶一手托著小木碗，一手拿著筷子，敲了敲，吆喝道：“各位同事，開光護身牌！今日特價，五十一個！驅祟避邪，鬼怪退盡，靈法加印，大吉大利！有沒有需要的？”

        姜溶走到吳童面前，吳童立馬背過了身。這時，紀忍舉起一個老干媽瓶子，姿勢有點像直播賣貨的女主播，嬌聲嬌氣的：“用這個能換不？很貴的！！”

        姜溶嗤了他一眼，擺手道：“不換不換！有錢再說！”

        紀忍罵罵咧咧的去睡了。

        臨睡前，林語塵見他將那老干媽放在了枕頭邊，旁邊擺了半個饅頭。

        林語塵回到電腦前，盯著屏幕發了會呆，想起一件事，看了下時間，撥通了電話。

        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了進來。

        寵物店還沒下班，老板聽出林語塵的聲音，笑道還以為這小奶貓他不打算管了，有很多主人覺得寵物治療要花錢，就扔在了寵物醫院，之后再也沒來過。

        “小貓的手術挺成功，過幾天就可以接回去了。”老板溫和道。

        掛斷電話后，電話里傳來一陣忙音。

        林語塵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養的那只貓，因為工作原因他經常不在家，最后小貓離家出走了。

        也許是愧疚或是別的，林語塵心頭滑過了一絲異樣的情緒，打開了電腦。

        半個小時后，林語塵破解了段之洋的電腦id，登錄了某個網站，在近三個月的搜索記錄里，幾個鮮明的字眼，跳入了他的視野。

        “殺死貓的方法。”

        眼前畫面閃過——被虐待的幼貓、屠殺惡靈的祭祀法陣、涂滿貓血的墻壁、尸骨現場發現的貓毛

        “屠靈陣。”

        屠靈——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最終屠的是自己的靈。

        鼠標向下翻動，直到看到最近一個關鍵詞。

        搜索時間就在段之洋死亡的前一天。

        林語塵目光猛然一頓！抵在唇邊的指尖不由得收緊

        “貓靈博物館——天使路124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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