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安靜了下來。

        場中諸人，表情各異。

        聽完秦觀的話后，事主李雪兒抱著小白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她畢竟只是個剛過十五歲的少女，心還是很軟的。原本也不想真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

        只是秦觀這次過來，就是為她出頭。秦師兄又是戒律堂的真傳弟子，有這個資格，到底也是在幫她，李雪兒終究不好多說什么。

        李顰兒聽完后，隱隱覺得真這樣做，似乎有些過分。但她想了想，也沒說什么。李雪兒畢竟是她親妹妹，哪有不幫自家人的道理。

        一個御靈如果身體殘缺，就很難找到不錯的御主。

        靈獸鬼妖，在修煉上天生比人類要艱難的多。如若再形體不全，基本上就沒有了真正窺探大道的可能。

        這也是為什么李雪兒懷里抱著的那條暮雪犬極為難得，但被大黃這老色狗壞了身子后，李雪兒就不可能再選它作為主御靈，甚至次御靈都不會考慮的原因。

        若是大黃被去試閹割,對寧歌的損害……說不定，寧歌這輩子都會因此作不了男人，但也活該！誰讓那老色狗就是他的主御靈。

        寧歌只是看著秦觀，看了半晌，才搖著頭說：“秦師弟，要不要這么狠？”

        這老黃可是他的主御靈，真被閹了，它日不了小狗是小事，它都日了那么多小母狗了！死了也不虧！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主御靈對于修士而言，是比心血鑄就的本命法寶更要命的存在！

        誰知道他寧歌會不會因此受牽連，變成個不能人事的窩囊廢。書上也沒記載過這樣的先例啊！

        寧歌這輩子還是個處男！所以他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秦觀笑道：“寧師兄，似是覺得如此處置，有所不妥？”

        妥你老母！寧歌暗罵一聲，恨不得指著小白臉的鼻子——勞資把你閹了，你覺得妥不妥？

        寧歌冷笑道：“秦師弟，我金丹碎裂，氣海被毀，筋脈也廢的差不多，現在就是一個廢人……”

        一言既出，秦觀、李顰兒、李雪兒同時臉色驟變，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知道，那個被高層努力壓制著光芒，卻依然會耀眼甚至刺眼的小師兄，曾經走到了什么樣的高度。

        寧歌下山時，不過十歲而已！然后他剛才說什么？金丹碎裂？

        這個信息，讓至今還在煉氣期掙扎的三人，都有些蒙。

        六十歲筑基，已是百年難遇的天縱之才。你直接搞個十歲金丹，下棋掀桌子也沒這樣的啊！編故事這樣編都沒人看的啊！你讓別人怎么玩？

        寧歌看了他們三人一眼，搖頭說道：“我這條黃狗呢，太上掌門都確定過了，只是條普通土狗。我本來就再上不了山，就是真閹了它，呵呵，也只是臟了師弟的劍，何必呢？”

        秦觀眼色一冷，這才明白為什么知道這件事之后，二叔會對他說那樣的話了。

        ‘要是方便，順手把那個信寧的小子，徹底廢了吧。’

        秦觀當時多少還有些不以為然，只是如今，更下了決心。

        十歲金丹，這根本就不是人！這就是妖孽！

        只要他活著，誰知道他還能不能翻出什么浪來，當初干嘛不直接踩死一了白了？這樣的人還放心讓他活著？那些老頭兒，莫非真老了？

        念及如此，秦觀就又笑了起來，然后揮了揮手。

        “寧師兄，閹一條狗而已，又何至于拔劍呢？”

        隨著秦觀的揮手，一道凌厲的罡氣朝著寧歌撲面而來。他的胸膛像是被一個大錘狠狠錘了一下，肋骨‘咔嚓咔嚓’幾聲，也不知斷了幾根。

        身子跟著就飛了起來，接連大口鮮血‘噗’的從寧歌的口中吐出，止都止不住，在空中化作一陣血雨灑落。

        “秦師兄！住手！”

        兩聲女子的嬌喝同時出聲。

        與之同時，還有‘啊’的一聲大叫，卻是少女寧寧有些絕望的呼喊。

        撲騰一下，寧歌的身子掉落在地，面如金紙，寧寧眼角一下子濕了起來，扔掉手里的小籃子，趕忙跑到寧歌身邊。

        這就是一個煉氣期弟子，對一個普通人出手的直接后果。

        只要揮一揮衣袖，你就可以去……死！

        這不是什么碾壓不碾壓，這已是降維打擊！

        秦觀笑著看了看出聲想要何止他的李顰兒和李雪兒，‘倉朗’一聲拔出有著玄色劍鞘的飛劍。

        “御靈宗，戒律堂三代真傳弟子，秦觀，在此執法！”

        李家姐妹抿著紅唇，臉色有些發白，卻也不敢再說什么。

        戒律堂執法，她們根本插不上言，哪怕她們爺爺是御靈宗宗主李劍星，他們都是李家備受寵愛的直系血親。但她們太年輕，根本不夠格。

        秋風蕭瑟。

        一群牛羊早被凌厲的殺氣嚇的亂跑亂竄。

        不到十七歲的少年人，躺在地上，一口口的吐著血，夾雜著一些粘稠碎裂的東西，像是臟器，意識已經完全昏迷。

        單手執劍的秦觀，一身白衣，俊臉微寒，秋風襲來，衣袂飄搖，端的是一個俊逸瀟灑的逍遙劍仙！

        一揮手把寧歌打個半死之后，秦觀輕哼一聲，轉臉看向那條似是在瑟瑟發抖的大黃狗。

        這土狗如寧歌所說，就是一條凡間土狗，當時寧歌與其締約，后果是直接金丹碎裂，筋脈盡毀，修為全無。

        這是御主與主御靈締結靈約的過程中出了事故，完全失敗，御主被反噬才會有可能出現的現象。但寧歌與大狗卻是實實在在的結成了契約，這條普普通通的老黃狗，就是寧歌的主御靈。

        少年寧歌的主靈魂，是只存在于上古傳說之中的‘神品’！是能讓‘天神下凡’與其締約的人，一旦盟約一成，寧歌就會一步一登天！直接飛升三界之外，九天之上！這也是御靈宗一直壓著寧歌名聲的主因。

        只是什么樣的御靈，能讓他變成這樣？

        寧歌不到十歲成丹，結成金丹之日，不知有多少難得一見的極品御靈，主動跑到御靈宗，只想與他締結靈約，其中不乏讓御靈宗宗主李劍星見了都眼紅的稀有御靈。

        這些御靈也很知趣，根本沒哪個敢奢求做寧歌的主御靈，可寧歌眼高于頂，面對一堆討好他的極品御靈，卻是連一個次御靈都沒結。

        修士一旦結丹，三魂六魄就此主謂分明，除了主御靈，也可分出魂魄簽訂次御靈。通常金丹期修士，可驅動一魂一魄，也就是兩個次御靈。

        當時寧歌真若不那么挑，結上一兩個次御靈，又怎會淪落至此。

        這條引得寧歌變成凡夫俗子的大黃狗，自然引起了御靈宗高層的高度重視，甚至閉關十余年之久的太上掌門方昊然都為此出了關。

        寧歌，本是方昊然認定的關門弟子，更是衣缽弟子！寧歌在朝陽峰修行，宗主李劍星對他也只是代師授業！

        但這條大黃狗，經過方昊然用無數御靈秘法探測檢測，最后得出的結論，如已測試過無數遍的御靈宗高層一樣，這只是一條普通柴犬。是餓急了會跑茅房找屎吃的那種柴犬……

        一個不到十歲就結丹，前所未有的修真妖孽，遇見條快要死掉的大黃狗，莫名其妙的與它締結了主靈契約，他成了大黃狗唯一的御主，大黃狗變成了修真妖孽唯一的主靈。

        然后，妖孽變成了普通人，快要死掉的大黃狗活蹦亂跳，開始到處去日狗。

        嗯，就是這樣。

        這……

        完全沒有道理！就和寧歌的修行天賦一樣，根本就無法說理！

        但事實就是如此。

        就算如今他們變成了普通的主人和被主人養著的狗，但他們之間畢竟有著御靈契約。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眼下御主重傷半死，作為主御靈的大黃狗自然也不會好受。

        秦觀冷眼看著名為‘大黃’的黃狗，支著瑟瑟發抖的身子艱難站起，大狗甚至因為兩條前腿無力，想要站起來的時候還摔了兩下。

        秦觀只是搖頭一笑，這少年寧歌與狗。在他眼中本就該是這般螻蟻一般的存在，他既然已經出了手。那他們，那也只能這樣了。

        人想碾死一只螞蟻，會和螞蟻講道理嗎？

        神經病！

        秦觀再一揮手，一道罡風由衣袖間飛出。和它御主一樣，先打個半死，然后隨手閹掉吧。不知死活，什么都敢艸的畜生……

        與此同時，有一道冷風呼嘯而過。

        李雪兒輕呼一聲：“小白！”

        卻見一道白影如雪鏈一般，在秦觀眼前一閃而過，轉瞬間他揮出的那道罡風，就被一道白影擋了下來。

        秦觀瞇了瞇眼，看著擋在大黃身前的那條不過一尺多高的暮雪犬，心里是好氣又好笑。

        這小母狗，還真被這老狗給弄出感情了？還他媽的舍身相救？要不要這么搞笑？

        能被御靈宗評為甲下的暮雪犬，已屬天生靈物，生下來心智已開。成年純種暮雪犬，更是輕易就能修煉到人類金丹境界。可謂諸多修士可遇而不可求的極品御靈。

        只是眼下這條暮雪犬，卻只是條小狗，以身形來看，生下來想來不到一年，要不然怎么著也不會被條土狗給壞了身子……

        雖然，這已經夠奇怪了。

        但眼下這般狀況，還是讓秦觀有些始料未及。

        李雪兒在一旁脹紅著臉，跺著小腳喊著：“小白！你給我回來！你…你…羞不羞！”

        李雪兒今日過來，本就是因為自己很喜歡的小狗，被寧歌養那條老色狗給霍霍了，喊上姐姐跑過來找寧歌出氣，剛好秦師兄也在，也就一同過來了。

        眼前這情景，卻似乎再說，她心心念念的可愛小狗，還就是自愿的？難怪她當時要抓那可惡的大黃狗，這小白狗直接撲倒了她懷里，死纏著她不放。

        這算什么？那她干嘛過來鬧這一出！？

        那幼年暮雪犬卻是站在大黃身前動也不動，全身白色的毛都豎立了起來，甚至齜牙咧嘴‘嗚嗚’叫著，一團團的冰氣已圍繞在它身前。一雙冰藍色的眼，也死盯著眼前幾人。那架勢，似乎是誰真敢傷大黃，它就會撲上去咬人拼命。

        李雪兒對自己身為一個主人，卻喚不回來自己的小狗非常生氣，跺著小腳，喊了好半天，那暮雪犬卻是紋絲不動，甚至看著她的目光，也沒有了善意。

        李雪兒氣的只想哭，這條暮雪犬她是真的喜歡，是同吃同睡的養著！它平日也十分乖巧聽話，哪知竟會為了一條……糟蹋了它的老黃狗，簡直是要和她反目！

        李顰兒也是目瞪口呆。這算什么啊？

        李顰兒當然心疼自家親妹妹舍了這么珍貴的御靈。要不然也不會第一時間陪她趕來。但她心里對寧歌惡感始終不多，更多的恐怕還是哀其不幸。

        御靈宗宗主李劍星是她們親爺爺，也是寧歌的授業恩師，雖只大了她們兩三歲，但按輩分，其實她們要叫寧歌一聲小師叔。寧歌修行就在李家，也算日日相見。

        小時候她和雪兒本就喜歡跟在這神氣巴巴的小師兄屁股后面，有沒有尿褲子這回兒事……好像真的也有……這就是少女最私密的心事了。如今見他淪落至此，多少有些讓人難過。

        李顰兒現在更多的，是對秦觀做法的不滿，畢竟對事不對人，秦觀一抬手就對寧歌下這樣的狠手，著實過分了。

        御靈宗十大戒律第三條，不就是修真之人不得輕易對普通人出手嗎？寧歌都已經是個普通人了……

        此時的秦觀，則有些下不來臺，但事已至此，總要收個漂亮的尾，難不成這樣的小事，還要留下首尾，讓戒律堂那些師兄弟笑話？

        更何況，他今日本就為李家姐妹而來。

        一條成年的暮雪犬，如果抱著敵意，以秦觀如今只是練氣后期的修為，肯定有多遠躲多遠。

        可眼前這一條暮雪犬，品系是很純，但畢竟太小，真實修為最多不過練氣中期。又沒認主，未經人好好調教，除了天賦本能也并沒有什么真正的戰斗技巧，想收拾下來，不算難。

        秦觀想了一想，就回頭對李雪兒微微一笑：“雪兒師妹，師兄要得罪你那暮雪犬了，原諒則個。”

        感覺被背叛了的李雪兒正撅著嘴生氣，聽到秦觀的話也是胡亂點了點頭。不過末了還是交代了一句：“秦師兄，你，你留些手。”

        秦觀笑著點頭：“師兄自有分寸。”

        秦觀再轉過身，抖了抖手中長劍，瞬間，劍氣縱橫！

        只是他并未第一時間出手，因為那條老黃狗居然晃著身子，一步三跌的站在了那條暮雪犬身前。甚至還轉過身，咧著狗嘴，用狗爪子在小暮雪犬雪白的小腦袋上抓了兩下。

        那情景簡直就像是一個男人，安撫一個想要奮不顧身保護他的女人一般——“你很好，你能這樣，我很開心……”

        那小暮雪犬更是乖巧的低著頭，冰藍眼睛里的戾氣消失不見，甚至，有些柔情蜜意！？

        小白狗任大黃用狗爪子亂撓，低眉順目的像是一個小妻子面對著自家最喜歡丈夫一樣。

        這是他們看錯了，還是他們搞錯了？

        李雪兒瞪著大眼睛看了半天，腦子里一陣亂七八糟，這情景，她難道還真是惡人了？

        大黃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歪著狗腦袋看了秦觀幾眼。

        秦觀心底莫名一顫，臉色一寒，正要發難，卻見那老黃狗兩條前爪支在地下，仰起了脖子，用森寒的眼神對著天空，張開了狗嘴……

        那姿勢，如夜狼嘯月！

        只是大黃狗最后卻只是有氣無力的‘汪汪’叫了兩聲，就又趴在了地上。

        什么玩意兒？完全沒有任何氣勢好不好！？

        李顰兒也不知自己剛那一瞬在期待什么，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全神貫注，凝神屏氣的秦觀，也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這條土狗，也太搞了……

        只是待哭笑不得的秦觀再次抬起手，想將這荒唐的鬧劇收尾的時刻，他的臉色忽然變了。

        場中的幾人臉色劇變，甚至連抱著寧歌身子哭泣的寧寧，都頓了一下，抬起了頭。

        頃刻間，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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