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誤會

多虧了太夫人，憑借衛國公夫人的身份，回娘家狠狠發作了一通，護著徽娘，又做主給徽娘定了親，徽娘親祖母的嫁妝加上徽娘母親的嫁妝，連著三房這一份家財，都統統給了徽娘帶去夫家，等到徽娘守寡，既無子女，這份嫁妝自然還原封不動帶了回來，因此徽娘就算一輩子不嫁人，也自不愁吃穿。

如今她要查清這些事情，不但需要人手，自然還需要錢財，原來自己從蕭家帶來的那些丫鬟陪房和嫁妝暫時自然動不得，蘭汀暫時也不打算輕舉妄動，不跟娘家親人相認，也就只能用徽娘留下的這些人手和東西了。

慢慢翻了翻賬冊，她心里大概有了數。

“明心，如果我想要在外面打聽一些事情，你看該找誰比較妥當呢？”蘭汀沉吟地拿手指扣了扣桌面，問明心。

明心正給蘭汀倒茶，順口說道：“姑娘要打聽什么，讓我爹和哥哥去呀。”

明心是陸家的家生子，一家人都是隨著徽娘陪嫁到夫家，又跟著來了國公府的，明心的爹娘和兄長都給徽娘管著嫁妝，不過蘭汀也只知道個大概，并不知道具體管著什么，因此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不知道你爹和哥哥的消息靈不靈通？”

明心認真的想了想，才回答：“我哥哥的綢緞鋪子里人來人往的，買東西的人多，街上有什么消息應該也都能知道——我爹管著莊子，在郊外，只怕人頭地面都不熟悉，也打聽不到什么，我哥哥倒是挺機靈的，姑娘想打聽什么消息？讓他去辦，多半能成。”

原來是管綢緞鋪子的。蘭汀想了想，說道：“這樣吧，你明天給你哥哥傳個信，讓他想辦法打聽打聽大表哥這陣子衙門里可有發生什么事——記著告訴他一定要悄悄地，寧可慢著些來，一定不能讓別人知道了。讓他從柜上支五十兩銀子，作打聽的費用，若不夠，只管再取。”

明心驚訝地看著蘭汀，想了想，看看屋外壓低了聲音小聲說：“姑娘，你打聽國公爺的事情做什么？莫非……”

莫非姑娘是看國公夫人去世了，想要取而代之？明心是知道自家姑娘恨嫁的心思的，之前一直想盡辦法討好太夫人和國公夫人，就是想讓她們再替自己找一門好姻緣，這才剛剛死里逃生，這么快就又惦記這事了——居然還惦記上了國公爺！

明心內心十分糾結，不由腹誹道：姑娘啊姑娘，你也太急了。這國公夫人尸骨未寒，你就……

再說了，衛國公乃是開國八大公爵之一，就算是找續弦，就算姑娘是他親表妹，也不太可能找個娘家沒落的小寡婦吧？

蘭汀淡淡地看了明心一眼，這丫頭一臉糾結的表情，什么心里話都擺在了臉上，她知道明心誤會了，不過這樣更好，反倒不會懷疑她好端端地為什么要去查鄧旭。因此蘭汀順水推舟說道：“你只管叫你哥哥去查，你這幾日也多去各處走走，打聽打聽這陣子老太太和國公爺那里的消息，只記住了機靈著點，別惹人懷疑，更不可走漏消息，免得萬一不成……我難見老太太。”

明心見自家姑娘素著雪白的一張臉，因著這場病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一對眼睛波光瀲滟水色蕩漾，仿佛倒映著天光云影變幻莫測的兩潭湖水，倒比昏睡前更加攝人心魄，頓時又增加了信心：姑娘長得美，并不比逝去的國公夫人差，又是老太太的嫡親侄女，親上加親，這事說不定……真是大有可為呢……再說國公爺總要續弦的，姑娘為自己打算也沒錯！

小丫頭想明白了，雖然略覺得有一絲絲對不起國公夫人，不過忠心立刻占據了上風，當下點頭保證一定完成任務！

第二日衛國公夫人出殯，蘭汀因著沒全好，留在了國公府未去送殯。只遠遠聽得震天的鐃鈸哀樂與哭聲出了府，逐漸遠去，她半坐在床上，唇邊忍不住浮起一絲嘲諷的笑。

肉身下葬，她這陌路幽魂卻得以她人的身份存活，這是老天對她的不公還是厚愛？她想起從前曾聽高僧講到過《大唐西域記》，說玄奘法師站在河邊，看到自己的肉身順水漂去，如今她也目送著從前的那個自己躺在棺木里遠去了。

從今以后，她再也回不去原來了。

蘭汀出了半日神，忽的自嘲一笑。

靜下心來想一想，穿成徽娘倒也不算太差。

徽娘父母雙亡，娘家伯嬸管不到她，又嫁過了一次人，有嫁妝銀錢傍身，心里自然也有底氣，何況，要不要再嫁，還不是自己說了算？如今住在衛國公府，明面上有太夫人在，誰也不會薄待了她，將來——

將來等了解了這一段恩怨，天大地大，海闊山高，又有哪里去不得呢？等自己報了仇，衛國公府自然不會再住，太夫人剛剛喪了長媳，至少這一年半載不會有心思來替自己尋親事了……至于到時候要如何與父母兄嫂相認……有的是時間來慢慢籌劃……

一晃十來日過去，衛國公府表面上也恢復了平靜，府里的中饋交給了林二夫人，雖然一開始有些忙亂，有太夫人指點著，也慢慢上了手。家下人里也漸漸習慣了二夫人的主事風格，最多也就是私底下感嘆一句：從前大夫人在的時候……

蘭汀的身子一日好似一日，也已經開始恢復每日早晚去蘭暉堂給太夫人的定省。

期間她借故去了一趟蕙香院，初晴自從蘭汀去世后就病倒了，一直纏綿病榻好不利索，蘭汀怕惹人注目，也不好去她房里探看，蕙香院里自然而然地就以小雪為首，她裝作無心問了小雪幾句，小雪都答得滴水不漏，其余幾個丫頭雖然看著還悲戚戚的，可她旁敲側擊都問不出什么來，看來都是不知情的，她怕小雪疑心，也不敢多去，問了一遭，也只能回來了。

這一日明心被她打發出去到她哥哥的綢緞莊探聽消息，蘭汀隨手拿了本書在那里看，門口卻有個丫頭在那里探頭探腦，一張清秀的瓜子臉上，兩個眼睛閃閃爍爍地，卻是她院子里的小丫頭寶珠。

“寶珠，你在那里張望什么？”寶珠是院子里的二等丫頭，是衛國公府的家生子，家里的三親六眷都在衛國公府里伺候，還是當初徽娘剛過來時，蘭汀撥過來伺候的幾個小丫頭之一。如今她要打聽消息，光靠明心一人自然不夠，也有些打眼，因此她便從幾個小丫頭里物色了一兩個人機靈，又還忠心可靠的小丫頭，如寶珠這樣在府里關系盤根錯節的，好生籠絡敲打了一翻，恩威并施，讓她們幫著自己打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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