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快意樓

寶珠聽見蘭汀喚她，才走了進來。從睫毛下看了蘭汀一眼，忍不住悄悄咽了一下口水。表姑娘自從大病昏迷了一場后，性子倒比從前穩重了許多，身上的貴家氣勢看起來也更濃了，隱隱約約的倒有了幾分先頭國公夫人的品格兒，讓她們這幾個原本跳脫頑皮地小丫頭都不敢再輕易放肆了。

“姑娘……”寶珠下意識往房外看了看，才輕聲說：“我聽老太太屋里的珍珠姐姐說——她是我姑家的表姐，老太太一早就讓蕙香院的姐姐們收拾整理好東西，說是今兒潯陽侯世子要來拉大夫人的嫁妝，大夫人從侯府帶來的陪房和下人們也都要跟著回去……”

蘭汀心里微微一震，正想著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想辦法過去看看，寶珠猶豫了一下又說：“只有小雪姐姐，說大夫人去世前已經把她的賣身契還給了她……她要留在咱們國公府，不跟著初晴姐姐們一起回侯府呢。”

小雪！蘭汀的心仿佛被突然擰了一下，一陣刺痛。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才緩過勁來。小雪分明在說謊！自己什么時候把她的賣身契還給她了？難道說這丫頭是趁著自己去世，偷出了自己的賣身契不成？這丫頭果然有問題！

寶珠看蘭汀臉上神色變幻，想了想，又靠近了些，悄悄說：“小雪姐姐當時跟老夫人在屋里說話，老夫人除了金枝姐姐，把別人都打發了出去，我表姐——因為離得門近，聽到了幾句，好像小雪姐姐說……大夫人把賣身契還給了她，跟她說過要給她開臉伺候國公爺，只是大夫人去得突然，還沒來得及過明璐……”

蘭汀眼中霍然閃過一絲怒意，寶珠心里一滯，忍不住低下了頭。蘭汀讓她們去探聽消息時，雖然沒明說，卻有意把她們跟明心一樣，朝自己想要成為國公續弦的方向上引，因此寶珠也只當蘭汀是想著小雪是先大夫人的舊人，如今留下來自然是要伺候國公爺的，若是太夫人答應了，豈不是讓一個丫頭拔了頭籌，所以才會這么生氣。

蘭汀穩了穩神，對寶珠說道：“你做得很好，這里有兩只鐲子，給你一只，那一只給你表姐，以后你機靈著點，多跟你表姐走動走動，有什么消息及時回來告訴我，自然不會虧待了你們。”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寶珠一眼，“日后我若是有造化能更進一步，你們既給了我，也就是和明心一樣，都是我的身邊人，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

她一邊說一邊拉開梳妝臺最下層的抽屜，拿了兩只金鐲子出來遞給寶珠。寶珠心下一喜，細細品味蘭汀的話，更是怦然心動，當下伸出雙手接過了鐲子，見是一模一樣的兩只金絞絲鐲子，樣子雖然普通，分量卻不輕，接口處還鑲著一粒雪白的小小珍珠，連忙道了謝，喜滋滋收了起來。

她自為明白了蘭汀話里的意思，更加要表忠心，因此在腦子里拼命搜索，又想起一件事來，說：“老太太不知怎的又讓人去打掃停云居……許是姑太太要回來住兩日？”

停云居是鄧旭的姑母，老衛國公的嫡妹鄧玉芙出嫁前所住的，挨著花園，陳設十分精致，姑太太鄧玉芙是永寧侯夫人，有時候高興了，歸寧回娘家來偶爾住一兩日，必要住這停云居，因此停云居一直就空著，只是自從鄧玉芙年紀漸長，回娘家住的時候也越來越少，許多年也只是遇到紅白喜事事過來露面坐坐，這怎么忽然又要回來住？

蘭汀有一絲疑惑，“沒聽老太太說為什么要打掃停云居？”

寶珠搖了搖頭，“說是老太太只吩咐把停云居打掃干凈了，有什么要修補更換的就著手辦起來，倒沒說為什么……不過老太太院子里的姐姐們都猜是老太太這陣子傷心，姑太太許是要回來陪老太太住幾日也說不定……”

蘭汀緩緩搖了搖頭。鄧玉芙是永寧侯夫人，如今也都是有了孫子的人了，過年過節過府來走動是有的，可說道歸寧住上幾日——上一次留宿衛國公府，還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她暫時也想不出這事跟自己有沒有關系，見寶珠也說不出什么來，就讓她下去了。

這日果然潯陽侯府來了人，蘭汀有心，算好了時間，正陪著太夫人在說話，不過一聽潯陽侯世子和夫人到了，太夫人立刻就把蘭汀打發了回去。蘭汀想要留下，又怕太夫人疑心，不得不離開，只能順手留下寶珠，讓她裝作找表姐說話，聽聽動靜，自己回了院子。

心神不寧等了半日，寶珠才回來說潯陽侯世子和夫人已經走了，連帶著大夫人的嫁妝和幾家陪房丫頭們也都跟著回了潯陽侯府。

“果然太夫人和國公爺把小雪留下了……”寶珠頗有些憤憤不平，連姐姐也不叫了。“我們私下里都說要留下也該留下初晴姐姐才是，當初……”

正說著，明心回來了。蘭汀一眼看出明心臉上神色雖然平靜，眼中卻帶著些急切，當下擺擺手，不讓寶珠再說下去，找了個借口把她打發了出去。

“姑娘！”明心一看寶珠走了，急忙過來說：“姑娘讓我哥哥盯著國公爺，這些日子還真有些消息。我哥哥說這陣子國公爺幾乎每隔兩三日，下衙后都要往快意樓里去一趟，去了就進包間，不知道跟誰見面，只是每次去都急匆匆的，臉上帶著些心事重重的模樣。我哥哥裝作無意跟小二打聽了一次，不過那里的小二好像很警惕，大概因為國公爺身份不同，又是常客的關系，什么也打聽不出來。”

“你哥哥沒看到除了國公爺還有誰進出那包間么？”得意樓蘭汀是知道的，京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樓，也是達官貴人們經常光顧的所在，蘭汀自己就去吃過，不但去吃過，還相當熟悉那里的菜品，因為得意樓的背后東家，正是蘭汀的閨中密友郭笑瑜的二叔——清江侯的庶子郭巨。

郭笑瑜喜愛研究吃食，每當得意樓推出了什么新品菜肴，她必要請蘭汀去品嘗的。蘭汀還知道，得意樓里有好幾樣特色菜，還是郭笑瑜研究出來的。

看來，跟鄧旭在得意樓見面的這個人，一定也是非富即貴……

“沒看到過。”明心搖了搖頭說：“我哥哥有一次也覺得奇怪，等國公爺走了，他就故意留在那里裝作喝酒，盯著那包間，結果等了半日也沒見有人出來。所以我哥哥想，會不會是國公爺最近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公事，所以是去得意樓一個人喝酒散心的？”

衛國公在兵部任職，衙門里的事，自然不是明心的哥哥一個普通的綢緞莊掌柜能打聽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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