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偷聽

“你下去吧！”鄧旭朝霽雨說了一句，霽雨如蒙大赦，連忙應了聲“是”，忍著疼痛揉著膝蓋站了起來，一瘸一拐退出去了。

鄧旭邁進內室，忽然想起蘭汀還在這里，半側過身子想要說話，一接觸到蘭汀深不可測的目光，頓時下意識地側過了頭，艱難地說了一聲：“四妹妹，今日之事……”

“大表哥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蘭汀點點頭，嘲諷地一笑，“逝者已逝，還請表哥節哀，我先回去了。”她慢慢轉身，卻終究不甘心，問了一句：“大表哥也覺得……應該用符來鎮著大表嫂么？”

鄧旭一震，蘭汀頓了一頓，沒有等到鄧旭的回答，終于快步出去了。等在院里的明心見了蘭汀的臉色，不敢多問，只跟在她身后，二人剛走到院外，便看到老夫人身邊的金枝匆匆找了過來，見了蘭汀便迫不及待地問：“表姑娘，國公爺可是在院子里么？”

蘭汀見金枝形色匆匆，臉上神色十分凝重，她心中一動，點了點頭說道：“在里面，老夫人找國公爺么？”

金枝只“嗯”了一聲，顧不得蘭汀便往院子里走。

蘭汀想了想，跟明心說道：“跟我過來。”帶著明心便躲在了太湖石后面，明心驚訝地剛要開口說話，便看到鄧旭和金枝從院子里出來，往春暉堂的方向去了。

等到他們的身影轉過了彎，看不到了，蘭汀才說：“明心，咱們從西邊夾墻繞到春暉堂的后院里去。”

大凡公侯府邸，都會在最偏僻的西邊，沿著外墻，再修筑一道夾墻，與每個院子的后門都連通了，為的是每日早晚運送恭桶垃圾之用，免得污穢的東西經過正院道路，留下不雅的氣味，沖撞了主人，春暉堂在第六進，是府里最北邊的所在，左側靠著花園，院子后面就是院墻，那里只有一早一晚，才有粗使仆婦走動，平時卻都是沒人去走的，當初老夫人搬到這里，也正因為這里偏僻，是個清凈地方，如今倒正好方便了這各懷心事的主仆二人。

明心雖實誠，到底不蠢，驚訝地瞪圓了眼睛，說：“姑娘……你……你要去偷聽……”

“說不定老太太急匆匆找了國公爺去，是要跟國公爺商量繼夫人的人選呢？”蘭汀順口敷衍她：“我總要知己知彼才好。”

明心張了張嘴，卻不敢反駁，只得跟了蘭汀花遮柳隱的過去，一邊東張西望防備著被人發現她們好端端地走夾道要生疑，一邊在心里腹誹：她們姑娘為了當上國公夫人，真是越來越不擇手段了……悄悄到了后院，蘭汀留了明心替她在墻角望風，自己踮了腳尖到老夫人的后窗下貼在墻上聽里面說話。陸老夫人只讓丫頭們都退了出去，走得遠遠的不許靠近，又讓金枝在院里守著，不許放進一個人來，卻做夢也想不到墻后還有人敢來偷聽，因此說話倒也并不顧忌。

蘭汀輔一貼近，便聽到陸老夫人重重“哼”了一聲，仿佛極其不痛快，心里倒有些意外。

陸老夫人從來最重三從四德，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尤其鄧旭正式襲了衛國公爵位后，人前人后，從來都不曾給過長子臉色，便是心里不高興，也都是和風細雨說上兩句就完了，極少有這樣發怒的時候。

春暉堂里，鄧旭默然不語，半晌才艱難地說道：“她……有了……”

“什么？！”

“啪”的一聲，仿佛是陸太夫人素日不離手的小葉紫檀十八子佛珠串兒掉在了地上。蘭汀倒抽了一口冷氣，緊緊握著自己心口，硬生生壓下一聲驚呼。只覺得心臟那里一陣強烈的痛楚，又酸又疼，那尖銳的疼痛讓她幾乎要倒下。

果然！果然她隱隱約約一直以來的預感是真的！

原來，果然是鄧旭害死了自己。

原來，她的孩子無辜慘死，而那邊，卻有另一個女人，等著要為鄧旭生下孩子了！

是誰？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屋內卻半晌沒有聲息。良久，才聽到老夫人哭了起來：“你……你這是要把我逼死……”老夫人像是用力捶打了鄧旭幾下，又似乎是鄧旭跪下了，蘭汀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快停止了，只想弄清楚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值得鄧旭為了她殺妻滅子為她掃清障礙！

陸老夫人和鄧旭卻仿佛都不愿意提那個女人的名字，只聽到陸老夫人的哭聲和鄧旭低低安撫陸老夫人的聲音。

屋內，等老夫人稍稍平靜了一些，鄧旭才說道：“如今兒子也是沒辦法……只求母親體諒，畢竟這也是母親第一個孫子，再說這個時候，萬不敢得罪了……那邊……”

“你自己做的孽，要我如何體諒？”老夫人終于長長嘆息了一聲，“蘭汀生前，素有賢名，人緣又好，各家府里就沒有不稱贊她的，她好好地驟然撒手，已經惹得議論紛紛，你自己憑良心說，若是你不守妻孝，這么快就另娶新婦，你心上可過得去？”

“娘別動氣，總是兒子不孝……為著公事上……”鄧旭的聲音低啞許多，蘭汀要聚精會神才能隱約聽見幾句。

“雖說辦完了喪事，可你到底還有著一年的妻孝呢！若太出了格，潯陽侯府那邊只怕先要尋你的不是，你在朝中日日有人盯著，那些個御史們又個個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就是沒事都要尋趁上三分，前兩月還有人參奏勛貴子弟驕奢淫逸橫行霸道，要皇上下旨切責，令各府嚴加管束，你可別撞到槍口上去！”陸老夫人這一次，仿佛氣得不輕，說話聲音都重了許多，倒讓蘭汀聽得清清楚楚。

“你走到哪兒都有一堆唾沫星子等著淹死你！”老夫人想著想著又傷心起來，“我的孫子，我第一個孫子原本早就有了！”

蘭汀緊緊咬著下唇，不敢漏聽了一個字。

“母親，如今王大人那邊逼得緊，若不趕緊了事，到時候萬一鬧了出來，只怕咱們家頃刻就有滅門之禍！”鄧旭努力壓抑著語氣，蘭汀卻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一絲緊張。王大人？莫非是兵部的王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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