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相勸不當(dāng)出頭鳥

桂花似乎怎么掉也是掉不完的，即便一地金黃樹上仍舊是飽滿無缺，遠遠站著絲絲香氣便沾染了衣襟，像是衣料子在桂花汁子里浸泡過一般。那張可人的臉在那一片澄黃中若隱若現(xiàn)，更加襯得肌白如雪。恍惚間肩頭已經(jīng)落了一片，猶自不忍拂去，任由小巧玲瓏的花慢慢堆積最后隨著某處的風(fēng)飛至別處。

疑是嫦娥碎黃云，點點醉人心。陸徽娘光且站在桂樹下便可想像仙子懷抱玉兔在人間塵外戲弄寒香蕊是怎樣的一副光景。只是不知，那仙子飛升之時可有后悔棄了那曾經(jīng)終日相伴的情郎，在月宮中又是否心懷遙遙無期的愧悔與思念。

明心見陸徽娘站的久了，碎步過來在耳邊輕聲說道：“姑娘，桂花蒸做好了，您去嘗嘗吧。”

陸徽娘緩緩睜開眼眸，眼皮上的褶皺因著閉眸久了而略顯深刻，此刻看起來有幾分異域美人的深邃之美。恰巧有一朵明黃打著旋落下，陸徽娘伸出素手由著它落入掌心，又輕輕一吹便重新隨著風(fēng)飛向了清靜而自由的宮墻外。

陸徽娘癡癡地看著，眼角有青光明亮，垂下頭低低呢喃：“不知只是飛這一時片刻，到底是心滿意足還是更添了一分遺憾和悵惘。”

明心從袖兜里扯出絹子將陸徽娘肩上的花拂去，因著最近徽娘夜不安寐食之無味，身形越發(fā)單薄，肩頭更是瘦削，硬生生地撐出好幾道衣褶子，看著心里也覺得硌的疼。

陸徽娘踏過軟軟的地面，邁過那一片桂花墊子重新踩在青石磚上，那種堅硬的觸覺由腳底傳至整個身體，徽娘眼中那一抹青郁才慢慢消去。

瀾兒端過一個托盤放著一盅白瓷罐子，明心拿下替陸徽娘打開，瞬間桂花混著蜜糖的甜膩氣息撲鼻而來，陸徽娘閉上眼細細聞了一會，想起兒時娘親給做的桂花糖，甜而不膩最是可口，她的手藝當(dāng)真是無人能及的。

思及此陸徽娘的心里暖暖的，連帶著臉上也扯開了笑容不住地向那罐子里瞧去。明心見陸徽娘似是很感興趣，急忙挖了一勺盛到小碗里。明心將桂花和紅棗一起蒸的，最是養(yǎng)顏。

陸徽娘嘗了一口，紅棗的香氣沖淡了蜜糖的甜膩，陸徽娘滿足地吃了好幾口，直夸明心手藝好。

“帶一些和我一起送到太后那里去。”陸徽娘擦了擦嘴，打算更衣去看看太后。

太后自從將宮中瑣碎事務(wù)交與皇后打理，自己是清閑了下來，沒事便挑逗挑逗廊檐下白毛紅嘴的鸚哥，跪在佛龕前默默誦經(jīng)，閑來無事覺得這日子也越發(fā)長了起來。也不知怎么突然起了心思，偏要在鳳儀宮后院那開墾了一小片土地，種了一些應(yīng)季的青菜。貴為太后自然不能親自踩泥捉蟲去照料那畦菜園，不過常常去看看，那一片綠油油生機盎然的樣子在這略有些蕭瑟的秋日更讓太后覺得有煙火氣了些。皇上雖有些不同意，覺得有失禮儀，但是自己的親娘高興，他也不再多說些什么。只是叮囑容桂不要鬧得太過火就好。

天氣到了下午便涼了下來，不再似夏日恨不得天天躲在屋內(nèi)一腳也不愿意踏出去。太后一襲海棠紫菊紋玉錦裙，頭戴華美鳳冠兼插一支赤金鑲紅鉆步搖由容桂扶著去看了看她的菜園。雖然是極平常的菜，太后仍舊是不亦樂乎。

“若都是有太后這樣的好心性，哪怕再苦的日子也能熬的過來了。”陸徽娘在不遠處含笑說道，聲音似春日里最柔和的百靈鳥，又似山澗里淙淙流水，莫名的舒坦。

“人老了，只不過是打發(fā)打發(fā)日子罷了。如今后宮無風(fēng)無浪，哀家還有什么可愁心的。”太后回頭看了一眼日光下款款而來的女子，她總是這樣不戴什么奢華珠寶，可在這種明亮之下叫人移不開眼睛，哪怕晃晃日光模糊了面龐。太后招了招手讓她過來。

陸徽娘加快了腳步，來到太后面前行禮說道：“徽娘拜見太后娘娘。”

“起來吧。”太后伸出手指了指面前的那片碧綠，“瞧瞧它們長的多么好。哀家瞧著它們恍若自己居住某處民間小院，當(dāng)真是有趣。”

陸徽娘看著那只已經(jīng)肉皮松弛隱有黑斑的手，紅寇指甲襯得倒白了幾分，原來再精細保養(yǎng)的人也是抵不過時間消磨的，青春從來不會永駐，時光也從不會為了誰而停下。因此，那些再美好的瞬間一旦經(jīng)過，也只能停留心底。只是光影搖疏，漸漸的連心底那一片回憶也模糊了輪廓變得一片斑駁。

“太后娘娘千歲，如今才幾何，哪里就老了。”陸徽娘起身哄著太后，看了看時辰覺得不早了，“也到了太后娘娘該吃藥的時辰了，徽娘扶您去吃藥吧。”

撲鼻的苦味傳遞過來，陸徽娘面不改色依舊是笑意盈盈地一勺喂下，太后擦了擦嘴問道：“你這孩子，看著哀家吃藥便是這樣高興么？”

“太后這可就是冤枉徽娘了。良藥苦口，若是徽娘再皺著眉耷著臉，太后這藥就更是喝不下了。徽娘知道藥苦，特特地做好了桂花蒸帶來給太后嘗嘗。既然太后不愿意看見徽娘，徽娘那便回去好了。”說著陸徽娘作勢便要往外走。

太后無奈笑著對容桂說道：“瞧瞧這個丫頭，哀家和她玩笑呢。還不快快攔下，也好讓哀家嘗嘗那特特做的桂花蒸味道如何。”

容桂也只是笑著不動，陸徽娘聞言急忙轉(zhuǎn)過身來一揮手，明心便將食盒里的桂花蒸拿了出來，陸徽娘調(diào)皮說道：“可不敢勞動容桂姑姑，徽娘自個這就回來了。”

陸徽娘拿銀勺挖了一點送到太后嘴里，太后連連點頭稱贊不錯，嘴里的苦味瞬間都消散了。“你這丫頭，嘴皮子不僅伶俐，心也巧得很。哀家不是不知道后宮看起來和睦，皇后和杜貴妃之間的爭奪從來沒有停過。你如今也在皇后身邊，憑你這張巧嘴轉(zhuǎn)寰著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哀家很是放心。”

陸徽娘垂眸思慮片刻，抬頭說道：“徽娘人微力薄，怕只能惹貴妃生氣。”

“哀家和皇后都喜歡你，你自然有你的過人之處。那次盈瑩紅疹你被冤枉也亦是一聲不吭，哀家就很是喜歡你的性子，沉靜穩(wěn)當(dāng)。”太后拍了拍陸徽娘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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