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木芙蓉間佳公子

自李玨離去后，陸徽娘則又去小眠了一會。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陸徽娘從床上打了個哈欠緩緩睜開眼睛。不想起床又裹著被子躺了好大一會，整個身子綿軟無力似是被水泡了很長時間一般。

抬手撥弄著床前垂下來的流蘇，撓的手心癢癢的。待困勁已經消散得差不許多，陸徽娘掙扎著起了床。

開門時見一襲白衣落在芙蓉花間，似哪座仙山上的嫡仙人。緩緩轉身看清那人時，饒是早已知道結果，心中還是不免感嘆，蘇清樂，長的委實是好看。可是比起李玨，似是又差了一些。差在哪呢？陸徽娘不知道。

“你醒了？”蘇清樂的聲音溫和如落葉飄飄然落在地上，讓人不忍去踐踏，不忍去打斷。

陸徽娘點點頭，莞爾道：“外面起風了，為何不去屋中？看來是這三醉芙蓉，絆住了蘇公子的路。”

蘇清樂伸手掐了一朵在手中把玩，隨即緩緩行到陸徽娘身旁簪到她的發間，“勤王說的沒錯，陸姑娘簪花確實比那珍珠簪子更相宜。”

陸徽娘摸了摸，“猶記得初見蘇公子，如今雖已成了都護，但公子還和以往并無多大改變。蘇公子，很是喜歡白衣啊。”

“因為家慈很喜歡白衣，但她能穿的機會很少，所以我便格外的歡喜白衣。”

望著蘇清樂如湖的眉眼，陸徽娘忽然想到了被困潯陽侯府的母親。她格外的愛穿紅衣，兒時無論是冬衣還是夏衣一律都給自己做成紅色的，簡直是要穿膩。如今想要再穿一次她做的衣服，卻是不能了。母親的繡工極好，貼身的衣服向來都是她做的。常常繞在她身旁央她多繡一些花啊蝶啊的。

蘇清樂見陸徽娘低頭不語，不知曉是否說錯了話。陸徽娘微微一笑：“不過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小時候我娘，愛領著我在銀杏樹下跑著玩。那樹很粗，足足能擋住一個人。娘就藏起來，我圍著樹一圈圈地找，她就圍著樹一圈圈地藏。我不找到她，很害怕，就大哭。然后她就攬我入懷唱著歌謠。”

“我娘啊，是一個很慈祥而溫和的女人。”思及蕭夫人，陸徽娘面上的笑容亦越發柔和起來。平日里總像一朵霜花一般，固然美，卻不容易靠近。此刻像極了那已經盡數伸展開的木芙蓉，柔而不媚。

天空的云很淡，起了風更是容易被刮到別的地方去。許是這一刻是這個形狀，下一刻便又重新變換了它自己。可變來變去，終究都是它自己，就像陸徽娘，無論此刻是陸徽娘，還是以前是蕭蘭汀，她都是她自己。“陸姑娘和陸夫人的關系很好。”

一句“陸夫人”將陸徽娘所有的思緒全部拉了回來，和蘇清樂緩緩走到木芙蓉前，“你不覺得我們很怪么？明明已經相識很久，卻依舊公子，姑娘相互稱呼。你叫我徽娘就好。”

蘇清樂說了些什么陸徽娘沒有聽到，因為她想到好像還沒有全名稱呼過李玨。以前迫于身份，喊他一聲勤王殿下，現在雖然二人情意明了，但似乎并沒有聽他親切稱呼自己一聲徽娘，自己也沒有喊他一聲李玨。

可若真是讓她喊一聲李玨，她又不好意思。就好比她可以對著別人別人肆無忌憚地夸贊李玨，可以無數回想他閉眸時的安靜英俊模樣，但如果在李玨面前，她一定會說他長得丑，格外的丑。

“那如果勤王進宮只是無濟于事，那你打算怎么辦？”

陸徽娘想了想，那日和李玨商量的是去北城，可是她真的能讓李玨放棄一切和她去北城么？北城是她的家，但是涼京才是李玨的家，皇上是他最敬愛的皇伯父。這里還有她放心不下的母親，身陷囹圄的父兄，還沒有查出當年害死自己的真兇，她真的能甘心離去么？

“不知道，等李玨回來再說吧。現在想了也是白想。”

暮霞沉沉，已經有了月鉤掛在天上。顏色過于淺白，不仔細瞧是瞧不見的。房檐上停著兩只嘰嘰咕咕的鳥兒，許是兩情繾綣。陸徽娘伸手撥弄著樹上依舊盛放得恣意的花，寒來暑往，秋天已經不遠了，他們也快凋謝了。氣的風將陸徽娘頭上的花吹落在地，陸徽娘當想去撿卻又被骨碌碌吹到了別處。

最終跟著它跑了許久才將它撿了回來，蘇清樂道不過是一朵花，何必如此放在心上，隨風去了也就罷了。陸徽娘卻是搖搖頭，將它安然放在樹下用土掩了起來。若是李玨在這，定然會幫她一瞬間就把花撿起來，任由她處置。

“其實，如果你愿意，我倒是可以給你找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那里一定不會有人傷害你。你想要什么我也皆可以滿足你。勤王未必可以隨你一同前去，因為他是勤王。可是我不一樣，我在這里無牽無掛，我可以……”蘇清樂看著陸徽娘的如剪側臉，木芙蓉的映襯下多了一絲嬌紅。他沒有忍住。

陸徽娘截斷了他的話頭，這些話聽著好沒意思。她抬起頭，依舊是如花笑顏，“我想要李玨。”

枝頭綠葉颯颯，風吹過落了滿身。陸徽娘小心為蘇清樂拂去，未免沾染而污了他的一襲白衣。指尖輕輕觸碰之際，可以感到突駭的骨骼。蘇清樂看上去很是削瘦。

“多謝蘇公子美意，徽娘亦感激蘇公子奔赴衛林縣只為尋找不知所蹤的我。只是我這一生，已經沒有了家，從此以后李玨所在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家。”

“這白衣，穿著上戰場，終究是不合時宜。落葉飄浮而過便可將灰塵傾覆其身，更何況是殷殷鮮血呢。”陸徽娘不知道她為什么要說這句話，她的心目中只有李玨一個英雄。有的時候偶爾聽葉展說過，蘇清樂在李家軍中頗受尊重。她有些高興，也有些不高興。

恰巧明心過來，說掌心傷口需要換藥了。陸徽娘向蘇清樂微微一笑頷首而去。上藥時明心問道：“姑娘和蘇公子聊什么呢？”

“閑說罷了，”陸徽娘低頭瞧了瞧，“這傷口愈合的速度太慢了些，無論做什么都頗受阻礙，當真是惱人。”

“我的好姑娘，這天還沒有完全涼下來，白日里還是熱熱的。這傷口沒有化膿已經是萬幸了，如今正在一點點變好，慢一些又有何妨？”明心收好手中的藥瓶放了起來，轉而坐在陸徽娘身旁陪她一起看著寂靜空庭，鳥起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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