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秋風菊花仍自清

日子就這樣在指縫中隨著風一同溜走，日光也變得越來越稀薄，仿佛被誰吹散了似的。街巷里的姑娘開始換上厚重的衣裙，偶有幾位還貪圖著薄涼的美麗倔強地不肯穿，到頭來還是得醫館碰見陸徽娘取那治風寒的藥。

也有那老婆婆站在街口挎著一個竹籃，里面擺滿了碩大而又新鮮的菊花，盡情舒展著瓣蕊沒有絲毫的矯情之態，即便脫離了長莖綠葉，依舊是那高清潔好的模樣。

風拂起她的白發，人的美無關乎于年齡，皮肉的緊致俏麗那是無知之人對一副皮囊的淺薄歡愉，到時間深處路的盡頭，若能活得從容而優雅，依舊還能攜一支花站在風中等清歡，那也是一件極滿足的事情。陸徽娘望著那賣花婆婆望了許久，那臉上每一條紋路卻都深深吸引著她。她癡癡問著：“我老的時候，也能像她一般么？身邊還會不會站著他人，與我一起共度這春花秋葉，夏扇冬爐。”

明心沒有聽清仰頭問了一句：“姑娘在說些什么？”

陸徽娘微微一笑，捏了捏明心的臉頰道：“那花多好看，若是買回去放在屋子中養著，你覺得如何？”

“那瑞蓮讀書時也能聞著一縷菊香，豈不是很好。”

行至那婆婆面前，她只是和藹地笑著，無關風月。陸徽娘見她并看不見來來往往的行人，心下了然，對那婆婆道：“阿婆，您這花怎么賣啊？”

“若是姑娘喜歡，隨便給些錢讓老婆子混口飯吃就好。”陸徽娘和明心對視一眼說將這些話全都要了，又怕給的太多似有憐憫之意，故數出二十喝銅板交到婆婆手中，將籃中花都拿了出來后，將一些錢放在其中拿手帕掩著以免被壞心之人瞧去。將籃子還給婆婆，詢問她家居何處，原來離陸徽娘的宅子并不遠。

陸徽娘說道：“我原是要做胭脂和香料的，恰恰需要這些花，若是阿婆您那里還有花能不能帶我們過去看看，若是瞧著合適我們便全都定了下來，日后便只去您那里了。”

“可是老婆子養的花少，怕是供應不起你做胭脂這么大的生意。”

“您這花賣給旁人，雖然驚艷了時光，到底最后也是枯萎了，不若賣給我，涂在姑娘們的臉蛋上豈不是大家都歡喜。”

隨著婆婆去了她的院子，雖然不大但是格外干凈，房檐下是好幾溜的花，向陽而開明艷非凡。陸徽娘很是喜歡，在屋里和婆婆商定好了價錢，又問婆婆如何能培養出這么好的花來。

婆婆道明，生前她家便是靠賣花為生，只是老伴去世眼睛又失了明，不能再像從前一般照料那么多的花。不過那些做慣了的活還是記在心中不能忘的，遂只養了些許圖個生計。

陸徽娘又和婆婆商量好，日后她買了花的幼苗，皆送到婆婆這里來幫忙養著，也可以為她雇傭工人，算好養花費。待到花都開了再搬走去做胭脂水粉的原料，婆婆也都一一應了。

回到家中和大家說起這件事情，瑞蓮非要去看看那個婆婆，纏著明心帶他去。大家也都只以為他是好奇，便也由著他。后來花房的婆婆在無人時悄悄問他：“孩子，你常常跑到我這來，是不是覺得奶奶養花漂亮，喜歡和奶奶在一塊？”

“是啊，瑞蓮喜歡奶奶。瑞蓮要和奶奶一直在一塊。”

“為什么呀？”瑞蓮松著土的手陡然停了下來，撥弄了撥弄花盆中的繡球，亦不知是失落還是難過，還是其他說不清的情緒，“陸姐姐和姐夫他們終究會有自己的孩子，雖然他們還沒有成親不過也是快了。瑞蓮害怕這樣的日子到來。不若和婆婆在一起栽栽花讀讀書，便什么都不想了。”

李玨曾經說過，他在西建那里有他的生意，所以家中一應花銷從來沒有操過心，但是陸徽娘總覺得醫術尚淺，若是貿然開醫館只能害人。卻又不愿這一切安好和美的日子都由李玨一個人獨自撐著，而她享受著輕松容易的生活。所以加急了尋店的工作，日日拉了明心出去看看哪里有合適的店面。

閑暇時也會繡幾樣東西，從小就學的手藝從沒有生疏。

針線在陸徽娘的手中無論繡什么總能繡得如同活得一般，孔瑞蓮摸著自己的新衣贊嘆不已，說是沒有見過女工這樣精美的人。說倒是可以開一個衣坊，繡工即便是在整個北城也難找出第二個人。

陸徽娘卻搖搖頭，“刺繡實在太費眼睛費工夫，，像我這樣懶的人，做上一件便已經能拖拖拉拉了，再多做幾件怕是連針都不愿意拿了。”

“你們在聊什么呢？”李玨出現在門口，抱胸問著二人。

陸徽娘拿起原先給李玨做的衣袍，清晨的光落在她的臉上格外好看，“再說給你做的衣裳呢。本是去年做的了，奈何其中一直有事耽擱著便拖到了現在還沒有做好，可是要抓緊了，否則今天又要穿不上了。”

“那就辛苦你了。今天我還有事，晚上恐怕也回不來，你們不用等我了，早些歇息。”李玨淡淡叮囑，臉上的笑和往常一樣，見陸徽娘點點頭，這便和葉展出了門。

“今天姐夫穿的衣服瑞蓮都沒有見過呢，是姐姐為姐夫做的新衣服么？”瑞蓮仰著小腦袋瓜問著。

陸徽娘給了他一個爆栗，別的沒有學到，這個卻是在李玨那里學了個十成十。孔瑞蓮捂著腦殼吃痛，陸徽娘教訓他道：“讓你亂叫他姐夫。”說罷又向門外看了看，確實是一件新衣呢。

也不算什么新奇的事情，陸徽娘繼續守著瑞蓮做功課。瑞蓮做完了便說要去幫婆婆去弄花，難得他一個男孩子家也喜歡這花啊草啊的。瑞蓮亦會跟著李玨學武，李玨不在便又纏著葉展。男孩子不怕吃苦，晚上上藥時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也不喊疼。

讓阿立護送著瑞蓮去了，陸徽娘心想著現在有空，想著貼張告示，要雇傭幾位姑娘，工錢好商量，務必要做事仔細，心靈手巧者，有工作經驗者優先。

提筆寫好，卻不知道要貼到哪里去。想來想去還是洪樓那里人來人往，說不定就有許多人看見了爭先恐后的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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