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精神恍惚似見聽

陸徽娘一言不發，眼底空空蕩蕩，宛若寒冬臘月的深山老林，萬物凋零，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機。看上去還是鮮艷的開放到極致的花，實則已經開始腐爛枝葉，汁水酸臭。她就像一片葉子，靜靜地，靜靜地落了下去。任憑風霜雨雪，微風浮動，再驚不起一點顫動。

明心摸過她的頭頂，縱使日日替她梳發，可還是不如曾經順滑。仿佛是一瞬間就失去了所有的光澤。只有她的呼吸平緩而安定，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明心見狀受不住，背過身去抿去眼角的淚水，回過頭來說道：“姑娘，木已成舟，事到如此已成定局。你再傷心難過也無濟于事，勤王在黃泉路上見姑娘如此，走的也不會安心的。”“明心，你聽。”陸徽娘好不容易開口說了話，只是嘴唇微動。明心聽了半晌除了風刮過外面的石榴樹枝杈，再無別的聲音。

“姑娘，什么都沒有啊。”

“沙場廝殺喊斗的聲音，刀槍劍戟碰撞的聲音，我看見李玨中箭墜馬，他在呼喚我的名字。明心，咱們快走！”說罷陸徽娘騰地坐起來掀開被子就要往外沖，明心急忙拉住她問她要往哪里去。

“咱們去找他，咱們去西南找他。不過是十天的路程，咱們快馬加鞭日夜兼程，應當很快很快就能到了。他在那等著我呢，在那等著我呢，我得去找他，他受傷了，我得去救他！”陸徽娘說著就要往外沖，門在她眼睛里并不是門，眼前似乎什么都沒有，都是去往西南的路途。

明心撲通一聲跪在陸徽娘腳邊，抱著她的大腿大聲喊道：“姑娘，勤王已經薨了，他的尸首找不到了，您醒醒吧！”陸徽娘突然像被人點了穴一般站在原地，唯有胸腔起伏其余皆是靜止不動。她抬起頭來，眼底終于有了神采，卻像是狂風暴雨來臨前的昏暗積云，群樹亂舞，混沌一片。

她低聲呢喃，“勤王，歿了。”

酒百里離開北城四處闖蕩，去過了這個國家的極北之地，也應當是去南部瞧上一瞧。聽說南部最是盛產奇蟲異獸，更別說那只在古書上大飽眼福的珍貴草藥。南部部落最多，聽說最初的軻達夷部落所釀造的清瑤醉是最為美味，對于酒百里而言當真是世界上最吸引人的寶貝。

南部民風淳樸，百姓好客，酒百里又是一個極吃得開的性子，到達南部也沒有任何不適，很快便和眾人打成一片。不過他向來是看心情，心情好了出手醫治兩個人，心情不好哪怕危在旦夕的病人躺在面前，酒百里也不會瞥過去一個眼神。

聽說有人找醫術極為精良的大夫，賞金豐厚。不是任何王公貴族這不是皇親貴胄，酒百里倒是好奇究竟是怎么樣的疑難雜癥困惑住了這樣多的大夫，竟遍招天下名醫。

當即便去了，出來的不過是十六歲的少年，身體強壯常年習武。酒百里的鼻子一聞便知，哪怕這個人換過衣衫，身上的血腥氣還是重得厲害。莫非年紀輕輕竟是個喜好殺戮之人？

“你這個小娃娃，為何要尋名醫啊？”酒百里手持酒葫蘆，方咽下口中清酒揚揚下巴問道。

那個少年側臉一避，這個人酒氣熏天不像是個正經之人，除了是個酒漢再無別的可能。不過還是耐著性子回答道：“自然是為了治病了。”

“不知道老頭子我，能否過去瞧瞧，你這個小娃娃究竟有多么大的名堂？”

“你會醫術？”

酒百里一仰頭再喝下一口咂了咂嘴，抹去嘴角的酒水心滿意足道：“略懂皮毛。”那個少年上下再次打量他一番，見他樣貌平平并無過人之處。不過阿爹曾經教導人不可貌相，見此人又一臉自信之態，實在沒有更好的選擇，便領著他進了后院。

屋內重重紗帳，乍一進以為是女子閨房。但床邊伸出的那只手腕顯然是個男子之手。那位前面做出請的姿態，不過并不掀開羅帳讓人瞧見受傷之人的廬山真面目。酒百里收起玩笑狀態，將酒葫蘆掛在腰間，手一搭開始細細把脈。

片刻他便面色凝重，收回手對那少年說道：“徒勞無功，有請大夫的錢還是抓緊買口好的棺材，也不至于埋到地下，到了陰曹地府沒有個安身立命的所在。”

說罷酒百里就要拂袖而去，那位少年怔在原地看著隨風飄起的紗帳，低低呢喃道：“你說會等我長大，那個時候我還要找你報仇。但所有的大夫都說你無藥可救，我的仇又該找誰去報呢？”“你這個小娃娃有意思，既然要報仇何苦又要救他，放任他一命嗚呼不就萬事大吉了？”酒百里聽到那少年的話感到新奇，不禁停住腳步回頭說道。

“你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我這個老頭子什么也不懂。哪怕你現在用著寒山頂三年一生的雪蓮吊著他最后的一口氣，可是過不了兩天，他就一命嗚呼了。那種毒是專門提煉出來的，若非是制毒之人，不容易弄到解藥。”酒百里背對著那少年擺擺手，打算繼續向前走。

那少年忽而轉過頭來拽住酒百里的衣袖，著急問道：“您見多識廣，您還沒有想過法子，您救救他吧。”

“哪怕我傾盡一生所學都沒有一成的把握，這樣的人我救他做什么？”酒百里拂去少年緊緊拽住衣袖的手，卻聞見不知何處飄來的酒香氣。閉眸凝神片刻，又轉過頭來問道：“這是哪個酒館的酒，竟如此香？”

“老人言好酒能泡出藥之精華，所以我命人制了許多壇請瑤醉，以此泡藥，看能不能讓他再多活兩日。”少頹廢說道，偏過頭去看向那帳中男子。眼神中滿是擔憂，絲毫沒有憎惡他的仇怨之色。

“能不能送我兩壇？”一聽是這等好酒，立即勾起了酒百里心中饞蟲，此刻笑嘻嘻纏著少年能贈予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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