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租車上，方剛拿出手機，打開短信的草稿箱，把自己公寓地址展示給司機看。他緬甸語沒問題，但在泰國白費，完全不能通用，所以方剛在這個國家也算是兩眼一抹黑，遠的靠地圖，近的靠文字。他存下自己公寓和阿君小姐旅行社的地址，以備不時之需。半路，他一邊坐著一邊運氣，越想剛才的事越咬牙。九塊佛牌，沒記錯的話標價從2000到4000泰銖的都有，那就是總共六七千塊錢人民幣。自從離開惠州到現(xiàn)在有七八年，在外面什么大風浪沒見過，菲律賓、馬來西亞和緬甸，尤其在金三角那幾年光槍戰(zhàn)就遇過十幾次，憑著膽大心細都能全身而退，到現(xiàn)在也沒缺胳膊少腿，只受過輕傷。沒想到現(xiàn)在到了泰國，居然沒幾天就被一個做生意的奸商騙得團團轉(zhuǎn)，真是烏龜鉆進灶炕——憋氣又窩火。

拿出單總寫給他的那些鑒定紙，方剛很想撕掉，不過又想，這些紙很貴，起碼花出去六七千才換來的，可不能扔。而且畢竟有協(xié)議書在手里，要是鑒定有錯，單總可是要包賠損失的。

方剛沒回公寓，而是再給仇先生打電話，對方仍然很沖：“又是你？不是說過現(xiàn)在沒時間？”方剛說了剛才的經(jīng)過，仇先生問：“誰？單總？是叫單良的那個，公司在xxx路的？你腦袋里裝的都是海鮮粥嗎，氣死我了，怎么能找他鑒定？損失九塊佛牌？都是什么牌，我聽聽……”聽方剛照單念完，這位仇先生似乎比方剛還要生氣：“你、你……你在什么地方？趕緊過來，我的公寓在xxx路xxx號，馬上！”

沒等方剛說出“好”這個字，對方已經(jīng)把電話掛斷。方剛心想這位仇先生是不是認錯人了，把自己當成他以前有過節(jié)的什么人，不然怎么說話這么沖，跟吃過炸藥似的？但還是得去，可剛才仇先生說的地址是漢語音譯，總不能跟司機也這么說吧，人家肯定聽不懂。正要再打過去，忽然進了條短信，號碼正是仇先生的，打開一看，是個中英文混雜的地址，英文自然是不懂，中文只有“二樓第206室”的字樣。方剛不由得笑起來，這個仇先生雖然脾氣臭、性子直，但心還算細。

按短信地址來到仇先生給的這個地址，方剛看到好像是一家學校，而且規(guī)模不小，大門兩側(cè)有牌匾，寫著某某僑商會之類的名頭，旁邊小牌子上應該是地址牌，寫有泰文和中文，方剛過去看，見中文是蘇里南路xxx號。進了院，里面的學校樓頂也有字，分別用三種文字寫成，中文是“曼谷公立育僑學校”的字樣，下面還有英文和泰文。方剛心想，原來這位仇先生在學校工作，不知道是教書還是后勤，不過以阿君說的他脾氣，和在電話里所領教到的，這種脾氣的人應該不是老師，因為老師必須得有耐心。

上到二樓，方剛來到掛有206小標牌的教室門口，聽到里面?zhèn)鞒鲆粋�男人的聲音，似乎有些不高興。方剛站在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到有個中年男人站在講臺上，戴金邊眼鏡，禿頂，手里捧著本書，正大聲說：“怎么能用這個詞？這是用在死人身上的啊，你們真、真是腦子生銹！不要整天看那種無用的言情劇……”

他越說越來氣，方剛心想，從聲音判斷，應該就是仇先生，跟電話里的聲線和語氣都一致。站在走廊掏出香煙，這時有位三十幾歲的女性從旁邊辦公室走出來，看到方剛就連連朝他擺手，方剛明白了，學校不讓吸煙，只好聞了聞又收起。這位女性快步走過來，穿著淺粉色帶碎花的連衣裙，白色高跟涼鞋，長發(fā)戴眼鏡，皮膚白皙，面容和身材都不錯。來到方剛面前，用泰語跟他說了兩句話，聽語氣像是疑問句。

“身材真好�！笨粗�這位女性，方剛笑著隨口回答，然后繼續(xù)朝教室窗口向里望去，心想反正雙方都聽不懂，說什么也無所謂。

女性的臉頓時通紅：“你說什么呢！”

方剛嚇了一跳：“怎么原來你會說中國話？”

“我是中國人，當然會說！”女性很生氣，“你這人真沒禮貌，怎么能這么說話呢？”方剛傻了眼，連忙笑著道歉，說以為你是泰國人，不懂中文，就隨口開了句玩笑。

女性說：“就算我是泰國女性，你也不能這么輕佻，顯得多沒有素質(zhì)！”方剛連連點頭，好話說了半火車，這位女性總算把氣消了些，問方剛有什么事。方剛說明來意，女性說：“哦，原來你是要找仇老師的，他在這間教室里上中文課，就快下課了，你再等等吧�！�

方剛笑著回答：“好的好的，多謝你。你也是這里的老師吧，看氣質(zhì)就像！”

這女性臉有些發(fā)紅：“我是老師，也是教中文的。”

“是吧，一下就猜對了！”方剛笑起來，“以后我可能要經(jīng)常來找仇老師辦事，有機會可不可以請你吃飯？”他只是隨口說說，畢竟剛才搞得挺不愉快，也算是道歉的一種。

女性搖頭：“我不餓�！狈絼偸�笑，說不是現(xiàn)在，這才下午四點鐘，還沒到吃飯的時間。女性說謝謝你不用。

這時，從走廊盡頭傳來持續(xù)的電鈴聲，教室里的仇老師大聲說：“下課，希望你們都要好好學中文，別忘了自己是中國人，連中國話都學不好，出去怎么見人？”他的話還沒說完，已經(jīng)有學生打開教室門，嘻嘻哈哈地沖出走廊。

中年男老師走出來，臉上還帶著幾分不快，看到那女老師站在門口，就問：“張老師，你怎么在這，找我嗎？”

“不是不是，”女老師看著方剛，“是這位先生找你。”方剛連忙過去跟仇老師打招呼并說明來意。

仇老師“哦”了聲：“你就是阿君的朋友？被單良騙走十塊佛牌的那位？”

方剛尷尬地說：“沒有那么多，九塊�！�

仇老師生氣：“九塊和十塊又有什么區(qū)別？讓那種人騙成這樣，你好像還很高興�！�

“哪里有，”方剛也生氣，“我氣得恨不能當場把他揍扁！”仇老師哼了聲。

這時，那位姓張的老師問方剛：“怎么你被單良騙了？”

方剛問：“你也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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