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縱火者一直沒找到，所以就算大家知道此事肯定跟方剛有關，但警方也沒證據，只關幾天就把他放出來了。從此后，妹妹就跟他徹底斷絕關系，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拿走了所有屬于自己的東西，方剛只從妹妹房間的床板后找到一張不小心落進去的照片。那還是1988年的事情，轉眼過去十五年，方剛在感到孤獨無助時，就會拿出嵌有那張照片的項墜看，想著總會有那么一天，能找到這個妹妹。

現在應該三十七歲了，方剛心想。當年在惠州時，他還找過一個據說特別靈的算命先生給算過，那先生說他妹妹三十五歲的時候就會相見，也就是2001年，可并沒有。方剛從來不相信什么算命、鬼神，但這些年來，他卻似乎仍然盼望著2001年快點到來，萬一靈驗呢？

直到2001年的陰歷過去，他才徹底失望。

連續幾天，方剛都有些魂不守舍，狀態說不出的難受。也沒生病，但就是不舒服，心慌意亂，心神也不定。手機被摔壞，還得再買，方剛在附近的手機店又買了部二手的諾基亞3310型號。跟楊秀發通電話的時候，他一直勸，說客戶都這德性，千萬別太當真，不然做不了這行。賣佛牌可不同于賣撲克牌，這東西畢竟是帶法力的，很多還有陰料邪料，它不但能保佑人，還往往能改變人，甚至蠱惑人。普通老百姓很難抵抗得住鬼神之力帶來的改變，所以，那些請過陰牌和邪牌的人經常變得反復無常、脾氣怪異，這都是司空見慣。

方剛聽了，多少有些明白為什么張先生那天晚上會對自己破口大罵，并說出那么難聽的詛咒，也許，是那個招財蜈蚣中的男性陰靈發怒，對張先生的心智產生影響所導致。但那些話仍然讓他痛苦不已。

“陰牌和邪牌的利潤不見得就比正牌高，”楊秀發說，“但效果好，所以賣得老快了。當牌商要是真想發財，全靠正牌那可沒戲，但為了避免以后起糾紛，盡量別對客戶說謊，該啥就是啥，有陰料就有陰料，入過靈就是入過靈，不用瞞！”

方剛疑惑地問：“很多人怕鬼，要是聽說泰國佛牌是用什么骨灰、死人頭蓋骨做的，早就嚇得夠嗆，還能花錢往家請？再聽說佛牌里還有鬼，那不會被嚇死嗎？”

楊秀發哈哈大笑起來：“你想太多啦！我問你，那個張先生早就聽他老婆說那個招財蜈蚣里有個男鬼，為什么沒馬上打電話罵你，而是輸光了才想起來打？”

“為什么？”方剛反問道。

楊秀發說道：“因為那時候他還想再賺大錢，所以就算害怕，也得挺著�！�

方剛問：“也就是說，對大多數人來講，就算怕鬼，但可能會成愿，也就沒那么怕了？”

“你可算開竅了！”楊秀發說，“記住這句話，人最怕的不是鬼，是窮！”

掛斷電話，方剛在沙發中坐了半天，腦海里反復回響楊秀發這句話：“人最怕的不是鬼，是窮！”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覺得自己這些年全都白混，無論在惠州混社會的那十幾年，還是在東南亞各國東奔西藏的這十年，都沒明白這個道理。對人來講，最可怕的并不是對鬼的恐懼，而是貧窮和欲望不被滿足。

于是，方剛暗暗發誓，從今往后，哪怕有再大的利潤，也不對客戶隱瞞，有鬼就是有鬼，陰料就是陰料，愛買不買。

說來也怪，自從方剛摔手機之后，連續好幾天都做內容差不多的夢，夢見自己從餐廳還是酒吧之類的地方出來，外面天已經黑下來，他邊走邊回頭，看到后面有好幾個女人，穿的衣服顏色各不相同，在后面跟著他，嘴里說著什么聽不懂的話。方剛害怕地快走，但那幾個人也追得快，最后方剛從夢中驚醒。

他心想自己很久都不把陰牌和邪牌放在家里，白天有時候帶著去跑生意，但只要晚上送回旅行社，就沒再出過事，這是怎么了？雖然并沒有鬼壓床，但連續幾天做相同的夢，他也知道不會是巧合，總有其原因。

這天，方剛來育僑學校找張妃，兩小時后學完，張妃問起方剛當年在惠州犯過什么事，為什么要在東南亞躲十年也沒回家。方剛本不想說，但知道張妃對自己不薄，于是就和盤托出。最后笑著：“這件事我都是保密的，現在你知道了，我其實是個逃犯，在泰國也是個沒有身份的黑戶，會不會告發我？”

張妃沒回答，幽幽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方剛不懂古詩，但也明白“同是”和“淪落”的意思，問：“怎么，難道你也在國內犯過案子，所以才逃到泰國，不能回家？”

“怎么會！”張妃白了他一眼，嘆氣道，“雖然我沒犯法，但結果卻跟你相同，所以也沒什么區別。算了，不提了�！闭f到這里，她表情多了幾分悲傷，但卻沒繼續說下去。越這樣，方剛就越好奇，非要追問到底什么原因。張妃被問得沒辦法，只得說出實情。原來她家在湖南長沙，四年前離婚，丈夫是個酒鬼，而且性格很偏執，離婚后也經常去騷擾張妃，還說雖然離了婚，但兩人還是夫妻，竟不時要在張妃的父母家過夜。對此張妃和家人曾經無數次報警，起初警察還對那男人警告兩次，但時間一長，連派出所也懶得管了，有時候警察甚至稱這是張妃的家事，公家不管私事。

最嚴重的時候，那男人舉著菜刀把張妃父母家的房門幾乎要砍爛。而且還經常去她單位，指著張妃座位最近的男同事大罵，稱對方勾引他老婆，還說張妃水性揚花。張妃的領導不相信她已經離婚，因為覺得離婚后的前夫似乎不會有這么大的膽量，一時間傳得滿城風雨，無奈張妃只得辭去事業單位的公職。

但那個男人仍然經常騷擾，后來，張妃在朋友幫助下來到泰國，在育僑學校專門教授華裔學生中文，躲著不敢回國，轉眼已經三年了。

“有這種人？”方剛氣得眼睛比牛還大，“他媽的，等老子擺平惠州的案子，非帶你回長沙，好好會會那個什么偏執狂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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