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銘笑：“我們要去山頂！”方剛十分不快，說大熱天為什么非要去爬山，是嫌自己的汗出得太少還是怎么。阿銘攤開手，“九皇會的排演地點設在山頂的廟前廣場，只能爬了。好在這山并不太高，只有幾百米而已。”

方剛運了半天氣，勉強同意。不多時就來到觀音雕像前，這雕像十分逼真莊嚴，右側立著關公，正面有向下的臺階，另有一處平臺，上面盤坐四面佛。方剛很想笑，心想這就是東南亞華人的宗教特點，佛道混合，中外混合，多種神祇都放在一起供奉。繼續往上爬，又看到有個帶圍欄的小平臺，里面立著玉皇大帝的神像。方剛說：“這里是不是要把中國所有的神像都湊齊？”

“山頂還有呢。”阿銘邊爬邊著說。

一路上這些神像都有人參觀、跪拜和進香，可見香火還不錯。最后終于來到山頂，方剛看到這里有座廟，從殿門可見里面供奉的是佛陀，也就是釋迦牟尼了。廟前是不小的廣場，擺著十幾個蒲墊，跪著十幾個年輕男子，對面有個中年男人，穿著明黃色的中式對襟衣褲，手里拿著一把點燃的香，冒著煙。這中年男人邁著大步，忽左忽右，就像道士作法的姿勢，似乎是某種儀式，右手舉香，左手食中二指并攏，口中也念念有詞。

旁邊站著幾名男女，有老有少，有的人拿著手機正在錄像。那十幾個年輕男子都跪得很直，垂著頭，渾身發痙攣，頭也左右晃來晃去，好像中了邪。阿銘擦擦汗，說：“來晚了來晚了，我要先過去！”說完他就快步走到那些年輕男人隊伍中，跪在最后的蒲墊上，姿勢跟其他人完全相同，渾然一體。

這時，跪在最前面的年輕男人忽然站起來，大踏步沖到最前面，然后又四下轉圈，手舞足蹈，不知道在做什么。有個年輕女孩站在旁邊，頭上扎著球，看起來不超過二十歲，個子不高，身材苗條挺拔。之前一直老老實實站著，現在她忽然跳起舞來。跟那年輕男人不同的是，這女孩的雙手呈云朵狀，看起來很優美，像是那種古代舞蹈。

這一男一女，也是一動一靜，都在各跳各的。中年男子把手中的香插在香爐中，站到旁邊看。年輕男子開始說話，方剛只能聽懂只言片語，大概有“今日出關”、“速速報來”、“三太子”、“有求”之類的話。這時有人由殿內出來，左手拿著一柄刀，右手拿著類似鞭子的東西。方剛以為看花了眼，當那人將鞭子遞給女孩時，才看清確實是鞭子。再將刀遞給跳舞的年輕男子，這柄鋼刀寒光閃閃，不知道是道具還是真家伙。

正在方剛疑惑的時候，忽然那年輕男子舉起鋼刀，朝小臂處砍去，砍的時候，身體仍然在抖，頭也晃個不停，方剛在旁邊看著都有些頭暈。他甚至能聽到刀刃砍到肌肉的聲音，撲撲作響。心想，明顯是道具刀，這么砍都沒事。再看那年輕女孩，把身上的t恤慢慢脫掉，露出里面的黑色胸罩。女孩比較苗條，胸也不大，有人拿過一個紅綾肚兜，給女孩穿上，系好后面的帶子。女孩手拿那根短鞭，一下下地朝斜上方抽自己的肩膀。

這鞭子約有半米多長，方剛忍不住繞到女孩身后，頓時大驚，此時女孩已經抽了近二十鞭，身后被抽出很多血痕，慢慢往下流著血。方剛再繞回正面，那女孩閉著眼睛，表情平靜，似乎鞭子并沒抽在自己身上，而是打在樹干上似的。

方剛開始懷疑，那年輕男子手中的鋼刀，到底是假刀還是真刀？

而那十幾名年輕男子也都站起，各自開始跳舞，說是跳舞，有的還不如說是在亂跳，看上去毫無章法。方剛總覺得，這些人跟剛才那年輕男子的動作完全不同，很做作，一點也不像有神靈上身的意思。

剛才遞刀那人走到最開始跳舞的年輕男子面前，輕輕將鋼刀拿過來，遞給另一人。那人也學著舉起鋼刀要往手臂上砍。但半路收了勁，改砍為劃，剛劃了一半，這人就“啊”地大叫起來，扔掉鋼刀，用手緊緊握著手肘部。方剛清楚地看到那人用刀在手臂上劃了個大口子，鮮血直流。

一位女子快步走來，拿東西給他包扎傷口。那遞刀者過去把刀撿起，再遞給下一個年輕男子。這男子似乎剛目睹前面那人的慘狀之后有些害怕，遲疑著不敢砍也沒敢劃。后面的年輕男子們個個都搖頭晃腦，但眼睛都瞟向那人手中的鋼刀。遞刀者見這人在猶豫，也沒客氣，直接過去就要奪刀。這人連忙手起刀落，半砍半劃了一刀。

劃之后這人就跪在地上，捂著手臂，方剛沒看清他的傷口，但看到從他右手指縫中流出的血更多，簡直不是流而是在涌。又有人過來幫他包扎，遞刀者撿起鋼刀再給第三名年輕男子。這人照樣用刀將手臂劃破，后面十幾個人挨個去試，有的表情興奮，有的期待，也有猶豫和遲疑、退縮的。但結果同樣，都是劃破了。最后到了阿銘，他握著刀的手都在顫抖，明顯很害怕，但身體還在顫抖，頭還在晃。

遞刀者看著阿銘，好像有些不耐煩。阿銘咬著牙，一刀砍向左前臂。

“啊——”鋼刀落地，阿銘在地上大跳不止，但不是在跳舞，而是疼得難忍。在他跳的時候，血就不停地濺出來，甩得到處都是。旁邊那些人都成了醫療志愿者，都在幫這十幾個人包扎傷口和止血。

那年輕姑娘早就抽完了鞭子，雙后伸向兩側，在廣場以勻速繞圈。方剛走過去問：“怎么樣？”

阿銘咧著嘴，已經疼得完全說不出話。旁邊那些年輕男子或痛苦或沮喪，也都坐在地上運著氣。有個中年女子一邊給阿銘包扎，一邊笑著說：“神靈不是隨便誰都會選中，你們也不要太執著啦！”

方剛問：“你也是惠州人？”

這中年女子很驚訝：“你也是嗎？老家惠州哪里？”方剛笑著說我家離東興橋不遠。中年女子非常高興，老鄉相見，分外親熱。方剛幫著中年女子給阿銘包扎妥當，把這些人都扶進廟側殿坐下休息。有人給大家泡好茶端來，也有各種冷飲。那中年女子坐到方剛旁邊，兩人聊天。方剛得知她姓顧，跟丈夫來泰國經商十幾年，平時難得遇到老鄉。方剛不失時機地遞上名片，顧女士連忙也掏出名片交換。看到方剛是佛牌商人，顧女士說：“中國人在泰國做這個的，我也認識幾個，但都不熟，以后有需求我就找你。”

“放心，肯定幫你選最好的牌！”方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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