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屏退四周，彌漫著藥香的內(nèi)室就剩下了我們兩個(gè)人。“過來些吧，我沒力氣說話那么大聲了。”太后皇太后用難得的溫柔語氣叫著我，我默默的坐到床邊的圓凳上。

    太皇太后咳嗽著，臉上都是不正常的青灰色。我心下難言，看了那么多將死之人，我知道這是大限將至的模樣。

    “你一定很疑惑，為什么我要召你來吧？”太皇太后艱難的抬起眼皮，看著我。

    如今的她是個(gè)蒼老的夫人，看起來是那么的佝僂，跟我印象中的那個(gè)貴婦人相差甚遠(yuǎn)了。

    “太皇太后是有什么事嗎，正好我有些事也要告訴您。”我從容地回答著。

    她有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我連忙撫順著她的胸口，端來床頭的參茶就要喂她。

    太皇太后連連擺手，推走了那碗?yún)⒉琛！安恢杏昧恕ぁぁげ恢杏昧恕ぁぁぁ?br />
    我看著她像是自暴自棄般的頹然，也只能無力的放下了碗。自周伯珩死后，她就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轟然病倒。

    這些年無數(shù)的醫(yī)藥補(bǔ)品送到這里來，卻像是投入了無底洞般毫無功效，可她也像是在等待著什么，支撐了一年又一年。

    “你先說吧，最近有什么事，承稷他好不好？”太皇太后見我皺著眉出神，索性就自己問了起來。琇書網(wǎng)

    我回過神來，笑著說承稷最近很好。

    “丞相黃奇還有我跟季麟，都覺得鎮(zhèn)國將軍王顯的女兒王嫣兒很是不錯(cuò)，打算立她為后。”我說道，觀察著她的表情。

    太皇太后的表情微微一變，“王顯的女兒？”

    我連忙解釋：“王大夫人曾帶著她來宮中拜見過的，一個(gè)聰慧貌美的小姑娘。難得的是，承稷跟她是兩情相悅。”

    太皇太后眼睛眨了好幾下，像是終于想起來般噢了一聲。“聰慧美麗有什么用，一個(gè)武將的女兒，能正位中宮嗎？”

    她說完后，才像是想到了我就是武將的女兒，現(xiàn)在還是她名義上的兒媳，真是命運(yùn)弄人。

    我看著她有些尷尬的樣子，假裝沒有在意那些質(zhì)疑：“是個(gè)很好的孩子，也顧全大局。注輦也要求公主和親，不日阿梅塔公主就要來燕岐和親了。”

    太皇太后淡淡的哦了一聲，隨即就是一陣沉默。

    我感到有些坐立不安，正想著找個(gè)什么借口早點(diǎn)離開，太皇太后卻開口了。

    “這幾年，承稷被你教得很好。”我有些受寵若驚的看著她，這還是許多年來她第一次夸我，真是難得。

    “哀家承認(rèn)，之前對你多有偏見。更是作了不少不合時(shí)宜的事情，是哀家的錯(cuò)。”太皇太后臉上帶著動(dòng)容說道。

    我有些一頭霧水的望著她，今日怎么突然開始回憶往昔起來了。“那些事都過去了，我也不會(huì)去怨恨您。”

    她又咳嗽了幾聲，說話都帶著喘氣起來。“可我心中不安了許多年，我心中對你愧疚了許久，真是抱歉啊祈星。”

    太皇太后掙扎著要握住我的手，我坐著離她有些遠(yuǎn)，我看著她努力的模樣又有些于心不忍，只好往前挪了一點(diǎn)，她枯瘦的手握住了我。

    “我總是覺得，若不是我，你不會(huì)跟伯珩到如此的地步。我問了季麟，他說伯珩臨死前都在祈求你的原諒。”

    太皇太后的眼中泛起淚花，可我始終無法再跟她共情了。

    “承稷的婚事早點(diǎn)辦吧，我們熱熱鬧鬧的辦一回。趁著我還能看一眼自己的孫兒成親，我才能甘心的咽氣啊。”

    我望著她哀求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的點(diǎn)點(diǎn)頭。

    得到我的肯定答復(fù)后，太皇太后重重的躺回枕頭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她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當(dāng)初女主昌的預(yù)言，其實(shí)不是真的。”太后帶著懊悔說道，我心中咯噔一下抬起頭來。

    “當(dāng)初那個(gè)相師，其實(shí)說的是女主輔助昌順。但我那個(gè)時(shí)候不喜歡你，更不喜歡你干涉朝政，所以散播了女主昌的謠言。”太后氣喘吁吁的說著。

    我袖子下的手緊緊的攥住裙上的布料，想起那段被世人和百官責(zé)罵的日子。

    “所以燕岐后來的敗落，都是報(bào)應(yīng)啊報(bào)應(yīng)！”她激動(dòng)的說著，我默不作聲的望著她。

    “我也知道為什么你始終不肯原諒伯珩，是因?yàn)槟阌X得她故意讓你不能有孕的，對嗎？”她語氣中帶著哽咽，我卻依舊無言。

    “是我讓他這么做的。”她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大聲的說著。

    我的怒氣再也掩飾不住，噌的一聲站了起來，甩掉她的手，就連身后的圓凳都歪過了一邊。

    我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注視著如今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哪里還有當(dāng)初張牙舞爪的模樣。

    她懊悔的閉起眼，留下兩行清淚。“你要恨，就恨我這個(gè)老太婆吧，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我的胸口彌漫開一股無名的悲傷，我悲哀的看著她如今這樣后悔的模樣，早知如此又何必當(dāng)初呢。

    可惜回不去的，終究是回不去，我也做不到去原諒那些種種。更是因?yàn)檫@些事情的堆積，才導(dǎo)致了后面發(fā)生的一連串的事情。

    太皇太后努力的伸出手，想要去夠我的衣角。我默默的后退一步，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祈星！”太皇太后惶恐的喊起來，“你原諒我吧，原諒我吧！”像是用盡全身力氣般的一聲吶喊，我卻沒有回頭，離開了那里。

    那個(gè)侍奉的小妃子看著我出來了，慌慌張張的跑進(jìn)去。我聽到身后的她大喊一聲：“太皇太后，太醫(yī)，太醫(yī)！”

    我走到院中，太陽照著我的身體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稚紅跟鈴蘭連忙過來扶著我，大家都亂成一鍋粥，我們就離開了這里。

    【昌平五年，帝稷迎娶鎮(zhèn)國大將軍嫡女王氏為元妻，封為皇后。同年六月，注輦國派公主和親，提維迪氏封作梅妃，以示兩國永結(jié)姻親之好。同年八月，太皇太后寧氏薨。帝稷悲痛，帝后同守靈，舉國皆喪，追封莊懿德敬太皇太后。】

    我望著來給我請安的嫣兒跟承稷，心中說不出的歡喜。尤其是看著他們相互眼中只有對方的樣子，真是說不出的甜蜜。

    “皇帝啊，”承稷的目光就像是黏在嫣兒的身上似的，被我一叫才反應(yīng)過來的啊了一聲，稚紅跟鈴蘭她們都捂嘴笑了起來。

    “我說，什么時(shí)候讓我也抱上孫子啊？如今政事全權(quán)交給你了，我可是無聊得緊。”我悠閑的喝著茶說道。

    嫣兒的臉上羞紅了一片，就連承稷都不好意思起來。不過還是握住嫣兒的手，“兒臣定跟嫣兒生個(gè)蹴鞠隊(duì)出來，定不負(fù)母后的囑托。”

    承稷此言一出，大家都忍不住的哄堂大笑起來，嫣兒嬌嗔的錘了一下他的胸口。

    我不禁望著她們出神，如今一切安定了，事事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外面的天空中飄蕩著風(fēng)箏數(shù)只，或許也到了我要離開的時(shí)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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