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晚，遲遲沒能拿出方案的琴醫(yī)生通知夏艷陽診療暫一段落，她需要更多時間分析研究測試數(shù)據(jù)，以確定下一階段觀測重點。

        琴醫(yī)生還說她的病并非“對癥下藥”那么簡單，是項系統(tǒng)復雜的人體工程，讓她有長期接受診療和觀測的思想準備。因為隨著年齡增長，類似這種內(nèi)分泌和神經(jīng)系統(tǒng)異常的綜合病癥，必將對女性健康造成嚴重影響，屆時會伴生很多令人苦惱的婦科等疾病。

        夏艷陽聽了內(nèi)心毫無波瀾。

        怪病纏身多年都挺過來了，何況現(xiàn)在還有于煜。其實，她很享受在他懷抱里癱軟無力，任其宰割的洶涌快意，或許這些年壓抑太深，急不可耐需要盡情釋發(fā)吧。

        初五、初六整整兩天，他倆窩在賓館半步都沒出門。于煜近于狂熱般地迷戀她的“媚骨”；他實在想不到她在身下“不動”比“動”的效果好似千倍！即便在他連戰(zhàn)多場累到極點的時候，只要聽到她那銷魂蝕骨的呻.吟便又精神倍僧。

        “難怪‘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想必楊貴妃跟你一樣也是天生尤物，否則沒法解釋為何‘三千粉黛無顏色’，”于煜感嘆道，“我要是唐玄宗，也會擯棄所有嬪妃日日寵幸于你。”

        “因為男人都要做床上的強者，而我始終沒有力氣反抗的。”

        “這樣推想，恐怕秦淮河上歷代頭牌都有‘媚骨’潛質。”于煜笑道。

        夏艷陽媚眼如絲道：“你是我今生唯一的恩客……”

        話未說完，于煜已餓虎撲食般覆身而上……

        大年初六晚，于煜和夏艷陽兩天歡愉后依依不舍各自返程。

        疲倦之極，于煜上了飛機旋即進入睡眠模式，直到從機場出來才發(fā)了條短信感謝白鈺。

        白鈺沒回。

        商林縣又出大事了！

        大年初五清早，通榆省正府大門前突然躺了具尸體，下面壓著斗大的八個字：

        朗朗乾坤，天理何在！

        當天正好是何超副省長值班，聞訊后大怒，要求省公安廳中午前必須出調查結果：此人是誰？來干什么？因何而死？

        副省長親自督陣，效率陡升，兩小時不到報告就送到案前。

        上訪者名叫楊小京，今年69歲，商林縣金融服務公司退休職工，身患三型糖尿病、冠心病等多種心腦血管疾病，是省市縣三級掛了號的老信訪戶。

        從監(jiān)控錄像來看，楊小京是昨晚借夜色掩護偷偷靠近省正府大門，準備把“朗朗乾坤，天理何在”橫幅貼到院墻上。

        然而有關部門為防止亂貼亂劃，在墻體上涂有特制材料。楊小京慌手慌腳弄了半天，膠水、膠帶、雙面貼等等都用了就是粘不上，心慌意亂之下氣血上涌，加上夜里寒風一吹，腦部血管爆裂當場身亡。

        而那張標語，無巧不成書地被他壓在身子底下。

        上訪的訴求是什么？為何連續(xù)四年多次到各級正府反映問題都得不到解決？相關部門負責同志的責任心哪去了？

        何超嚴肅追問道。

        碰到這樣窮追不舍的省領導真是沒辦法——按官場心照不宣的游戲規(guī)則，凡事推給“老信訪戶”就相當于責任都由“臨時工”頂一樣，蜻蜓點水般也就過去了。

        中午前省信訪、省金融局、省銀保監(jiān)等部門負責人都被叫到何超辦公室，幾方拼湊總算還原了上訪訴求的來龍去脈：

        近二三十年來京都始終堅持“房住不炒”原則，強力干預并控制房價，捂地皮、炒期房的套路都不靈了，各地中小規(guī)模房產(chǎn)商日子愈發(fā)難過，開發(fā)房地產(chǎn)意愿普遍不高，二手房市場更是蕭條到歷史低谷。

        五年前商林縣正府為了拉動經(jīng)濟、促進房產(chǎn)市場良性循環(huán)，當然也想挽救縣里曾經(jīng)的納稅大戶、已瀕臨破產(chǎn)邊緣的龍祥房產(chǎn)公司，要求整體收入水平相對較高的金融系統(tǒng)合作修建福利房，達到所謂市場和職工雙贏目標。

        其實明眼人都看出，商林這樣的貧困縣房價根本沒有上漲空間，在絕大多數(shù)人收入都處于中低水平的現(xiàn)實狀況下，稍有點頭腦的都不能投資房產(chǎn)。但縣領導針對金融系統(tǒng)合作修建福利房可不是建議，而是指示，想得通要執(zhí)行，想不通也要執(zhí)行！

        商林縣正府非但以紅頭文件方式下發(fā)，還附了張總數(shù)為220套的計劃分解表，詳細列明各家金融機構所承擔的套數(shù)，這也是后來被上訪者最為垢病的“強買強賣”，其中被縣里直接管轄的信用聯(lián)社和金融服務公司任務最重，前者因體量大員工人數(shù)多，分配了81套；金融服務社只有三十多人，也分配了14套。

        金融服務公司也真是沒辦法，連退休職工都發(fā)動起來了，千方百計給優(yōu)惠政策、做思想工作，包括猝死的楊小京。

        客觀說楊小京有換房的剛性需求，原本90平米的套房老倆口和兒子一家三口合住，到底老不合少啊，各種理念、觀念和生活習慣差異，還有永恒不變的糟糕的婆媳關系，全家都有購房分開而居的念頭。

        金融服務公司給的優(yōu)惠還不錯：當時商林一手房價格是每平米4500元左右，縣金融局牽頭與龍祥公司簽的合作協(xié)議里約定每平米3980元，交房時就低不就高；而金融服務公司內(nèi)部又承諾員工購房每平米補貼500元，就是說實際只須3480每平米，如果買80平米的套房可節(jié)省4萬元！

        楊小京遂興沖沖與金融服務公司簽了認購協(xié)議。

        按金融局與龍祥公司所簽協(xié)議規(guī)定，認購者必須于年底前預交一半購房款作為誠意金，也是建房的啟動資金——以龍祥公司的經(jīng)營狀況，當時的確拿不出足夠資金。

        因為簽認購協(xié)議已是十月份，對大多數(shù)購房者而言兩個月內(nèi)湊幾十萬并非易事，作為金融系統(tǒng)員工的便利，都在想方設法憑認購協(xié)議或合同借按揭貸款；何況購房本身就帶有行政命令性質，能拖則拖。

        就這樣到了年底，在約定期限內(nèi)如數(shù)交款者只有67人，其他要么以錢沒湊足、貸款沒批下來為由交了一部分，要么干脆沒交，也沒訂購房合同。

        次年年初，時值劉首長主導的西北、西南地區(qū)大開發(fā)大基建超級工程全面啟動，鋼材、水泥等原材料飛漲，連帶著區(qū)域范圍內(nèi)數(shù)省房價“被動上漲”，漲幅之高之快前所未見！

        上高申委書計方晟、省長范曉靈迅速采取果斷措施，軟硬兼施將房價控制下來，通榆等省卻眼睜睜看著房價飆升束手無策——地方主政大吏有無能力，是否作為，由此可見一斑！

        短短三四個月，在商林老百姓還沒反應過來之際，房價已從4500漲到6100，若非正府急了眼劃出“半年內(nèi)一分都不準漲”的紅線，恐怕突破6500都有可能。

        受此波及，當然也不愿錯過難得商機，龍祥公司宣布協(xié)議價漲至5600，且限定一個月內(nèi)交清購房款否則視同放棄！

        糾紛由此產(chǎn)生。

        當時縣領導班子與龍祥公司穿一條褲子——所謂合作修建福利房，本來就為了“拉兄弟一把”，如今房產(chǎn)市場蒸蒸日上，怎會屁股坐到業(yè)主那邊？連同金融局都幫著龍祥公司，金融系統(tǒng)購房者成了真正的弱勢群體。

        買房者心態(tài)都是“買漲不買跌”，雖然漲到6100，但協(xié)議價基礎上單位內(nèi)部補貼畢竟便宜1000元左右，到最后還有100多人捏著鼻子交了全款，但280套商品房大半都以協(xié)議業(yè)主主動放棄為由，按市場價賣了出去。

        楊小京就是“被放棄”的其中之一。

        五年來他與二十多位金融系統(tǒng)退休職工——在職的都受到威脅不敢出面，唯有暗中出謀劃策、贊助上訪費用，奔波于省市縣三級鍥而不舍，成為信訪系統(tǒng)重點掛號對象。

        然而鬧出人命，而且在喜氣洋洋的財神日大年初五，給副省長觸了個大霉頭，大概所有人都沒想到。

        聽完事件來龍去脈，何超二話不說撥通繆文軍手機，沉著臉說：

        “人命關天，不要把難題都歸咎于歷史問題，守土有責！上午楊小京家屬到省城處理后事，陪同而來的有上百人！你的任務是，第一，今天負責把人都帶回商林；第二，半個月內(nèi)妥善解決這起商業(yè)糾紛，否則省正府將對商林正府班子問責！”

        說罷重重掛斷電話。

        繆文軍愣了足足三分鐘。

        副省長直接對縣長發(fā)火、壓擔子，在講究層級領導的體制并不多見，說實話通常情況下也沒多大作用。正如某京都高層領導大罵工程是“豆腐渣”，事后沒人受到責罰，“豆腐渣工程”還是頻頻出現(xiàn)，只會削弱領導權威而已。

        但何超并非普通副省長，他是處于上升階段的正治新星，調到通榆不僅僅當副省長，在可預期的將來大概率進常委班子，接棒常務副省長寶座。申委、省正府、省組織部主要領導，都會尊重他的意見。

        繆文軍呢，俗話說“無欲則剛”，此時的他還真硬不起來。可以這么說，只須何超動一根小指頭，就能毀掉他在商林多年努力，本來高看一線仕途就此終結，再無東山再起的希望。

        從第四分鐘起，繆文軍腦子才開始艱難地運作，然后迅速撥了個號，大聲命令道：

        “小白，立即、馬上到我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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