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劍氣凌利,但絲毫沒有傷人之意。
第一劍,先救人。
劍刃從半空中猛然砸下,落在了徐知白的面前,在逼退了仙葩的枝蔓后,余波在地上劃下了一道溝壑,讓人無法寸進。
可徐知白卻像是被迷了心竅,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與死亡擦肩而過,反倒對沈霽云怒目而視,滿臉扭曲,口中喃喃道:“給我,給我……這是我的!”
沈霽云容色冷清,不為所動,長袖隨風鼓動,翻手間,又是一劍揮出。
第二劍,破妄念。
一點寒芒迸現。
緊接著一道清脆的“咔嚓”聲響起。
鏡面倒轉。
什么亭臺樓閣、琪花瑤草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片人間煉獄。
一株植物高高聳立,詭異扭曲。
根部由無數具尸體組成,他們被玉質的黏液所包裹著,臉上神情狂熱而癡迷,就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還在向上伸出手,想要追逐著什么。
而他們所追逐的東西,正是植物頂端的那一朵花苞。
下方場景陰森可怖,可花苞卻依舊神圣瑩潤。
如此反差之下,不免讓人感覺到毛骨悚然。
江離目光一轉。
這里不知道堆積了多少的尸體,有垂垂老矣的老道,有稚嫩的道童,還有意氣風發的少年……最外圍的那些,正是一起進入秘境的八大宗門弟子。
看到這一幕,徐知白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瞠目結舌:“這……這是什么……”
花苞意識過來自己的障眼法失去了作用。
既然軟的不行,那就只能來硬的。
無數藤蔓蠕動,在半空中招搖著。每根藤蔓都深深地扎根在尸體之中,像是能夠使用尸體的能力,一時間,無數靈訣閃動,醞釀出了危險之勢。
江離不慌不忙,抬起了頭。
在如玉晶瑩的花苞里,坐著的竟然是一個渾身血紅,猙獰可怖的嬰兒。
它有著嬰兒的身體,五官卻是成年人,嘴唇一咧開,里面張滿了細密的牙齒。一根臍帶連接著它與花苞,不停地吸收著養分。
既是供養,也是束縛。
只有養分夠了,它才能離開花苞。
花中嬰孩猛地睜開了眼皮,眼中無瞳,滿目蒼白。目光滴溜溜地轉動著,在面前三人間徘徊著。
它還差一點才能“成熟”。
只要吞噬一個人,就能夠擺脫束縛。
三選一。
既然這樣,自然是要挑最弱的那個。
沈霽云看不出深淺,徐知白也有兩把刷子,那么只有……
不過剎那,藤蔓一轉,卷向了江離。
一陣腥臭的風吹來。
江離微微歪頭,啞然失笑。
竟然被當做軟柿子捏了。
這樣也好,對付這種東西不算是破戒,正好可以松快松快。
他與藤蔓迎面對上,不料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一道身影飄然落在面前,白衣縹緲,肩膀寬闊,將所有的藤蔓都擋在了一步之外。
江離暗自撇嘴,眼中卻冒出了欣喜的光芒,軟聲道:“還好有您在……”
沈霽云的右手一頓,劍光越發的凌利。
一道弧光閃過,漫天的藤蔓從中被切斷,“啪啪”掉落在地上,就像是下了一場急雨。
藤蔓碎片在地上掙扎片刻,化作縷縷黑煙。
一照面,花中嬰孩就反應過來這是遇到硬茬子了,它果斷想要暫時避其鋒芒。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沈霽云一手握住了劍柄,劍刃一直都未出鞘,卻依舊能夠感覺到刺骨的鋒利。
在劍光下,眼前的一切都開始分崩離析。
枯萎從植物的根部開始,一直蔓延到花苞處,在抵抗了片刻后,終究還是沒能抵擋住死亡的蔓延。
花中嬰孩發出了一聲尖叫,雙手抱著頭,五官都擰在了一處。
不過片刻,參天的植物倒塌了下來,一切都化作了虛無。
一陣清風吹過。
又回到了荒原之中。
月光流淌,夜風徐徐吹動。
荒野寂靜,好似剛才一切都只是幻覺。
只有地上一個深坑以及里面的植物尸體,證明方才的險境確確實實發生過。
徐知白死里逃生,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頹唐地跪倒在了地上:“上清宗的傳承……完了……”
沈霽云收劍,言簡意賅:“不是傳承,是魔種。”
徐知白:“什么是魔種?”
沈霽云冷聲問:“你的師門未曾教過?”
八大宗門的弟子,只要突破了一定修為,就會被教導魔種相關的知識。這是必修課,沒有人會疏漏。
徐知白知道自己露餡了,也不再隱藏:“實不相瞞,我是上清宗的弟子,拜入師門之后,我師尊就仙逝了!
沈霽云的眉頭微微一皺,下意識地望向了江離。
江離不慌不忙:“說起來,我與徐道友還是同門!
徐知白早就被忽悠得深信不疑,當即點頭作證。
不知沈霽云信了沒有,不再提起這件事,而是提起魔種是何物。
他的嗓音清冽,猶如山巔冰雪,緩緩道來。
魔種,乃是天外來物,以情緒為食。
貪婪、絕望、痛苦……它來者不拒,用來壯大己身。
就像是一枚種子,澆灌之后,就會長成這種詭異扭曲的生物。
魔種對于這方天地的人來說,有著一種無與倫比的吸引力,很容易就被迷惑吸引,成為魔種的養分。
徐知白聽得毛骨悚然,忍不住追問:“為什么傳承之地會出現魔種?”
沈霽云:“有兩種可能。”
一是,上清宗的覆滅和魔種逃不開關系。
二是,魔種有靈智,知道這里有傳承,用傳承來吸引源源不斷的人過來,成為它們的養分。
徐知白臉色蒼白:“魔種這般詭異恐怖,有應付的手段嗎?”
沈霽云波瀾不驚:“有!
魔種的致命處在于,每個人的心中都有欲-望。
人生八苦。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1
只要去想、去看、去念,就會感知到魔種,成為魔種的獵物。
最簡單的方式就是,不想、不看、不念,視作無欲無求,太上忘情。
徐知白沉吟片刻,搖頭:“常人難以做到!
與徐知白相比,江離顯得過于輕松,語氣天真:“不必過于擔心,魔種又不是到處都有的。”
沈霽云沉聲:“小心為上。”
徐知白狼狽地站了起來,再次望向一片斷壁殘垣:“傳承沒了,上清宗就要斷在你我手上了!
江離也適時的流露出了哀愁,不過很快他就振作了起來:“修真界如此廣闊,上清宗從上古流傳下來,說不定不止這一個傳承之地……”
話還未說完,就見深坑里的花苞抽搐了一下,緩緩舒展了開來。
里面的嬰孩已經化作了一灘膿血,等到血跡消散,可以看見里面有一個晶瑩的光珠。
光珠騰空而起,劃過半空,精準地落在了徐知白所在的地方,沒入了額間。
徐知白驚異地抬手捂住額頭,在這一刻,浩瀚如海的知識涌入了他的識海,玄而又玄的大門在面前打開,無數卷宗在他的面前觸手可及。
徐知白閉上了眼睛,進入到了另一個世界之中。
江離瞥了一眼,雙手包間,心里頭不太痛快。
明明是他拿了鑰匙,卻白白給他人徒做了嫁衣裳。
這一趟都白跑了。
江離撇了撇唇角,一抬頭,對上了一雙冷靜深邃的眼睛。
沈霽云一直在關注著他。
江離怔了一下,別過臉去:“辛苦了半天,明明是我拿的鑰匙,結果傳承卻選擇了別人,我當然會不舒服。”他咬住了唇瓣,委屈地嘟囔,“怎么,還不讓我生氣嗎?”
不過兩句話,就輕松地將剛才的異樣解釋清楚了。
少年眼瞳濕潤,如同倒映了一池星子。
沈霽云有些生硬地說:“……沒有!
江離悵然道:“不過我還是高興的,上清宗后繼有人,就算那個人不是我……”
上清宗的傳承似乎也知道這樣不太地道,分出了一縷星芒,落在了江離的手上。
星光涌動,纏繞上了他的指尖,很快就消失無蹤。
江離垂下眼瞼,細細回味著。
傳承并沒有給他什么傳承秘籍或者法訣,只是說了簡短的兩個字——柳城。
他的機緣不在這里,而是在柳城嗎?
江離抬起頭,看見眼前浮光掠過,空間扭曲了起來。
一道白光閃過,等到再次睜眼,已經被請出了秘境。
左右一看,沒找到徐知白的身影。
想來被留在了秘境中,繼續接受上清宗的傳承。
江離的指尖抵在唇角了上,微微一笑。
也不算是白跑一趟,至少下一個目的地有了。
柳城。
也不知道柳城藏著什么,對他來說算得上是機緣。
江離直起身,正欲離開這個地方,一轉身,又看見那道白衣身影站在不遠處。
江離:“……”
難怪之前總覺得忘了什么,原來是忘了這件事——還有個難纏的人跟在他的身邊。
江離眼睫一顫,細聲細氣地說:“如今秘境之行結束,你我的約定也到此為止了。”
之前在老道的巢穴里,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和身份,江離主動邀請沈霽云一同進入秘境。
現在離開了秘境,兩人也應該分道揚鑣了。
說實話,江離覺得沈霽云這個人有點意思,還想再玩玩。但這個不能由他先主動提出,只能以退為進。
說完了以后,耳邊只余下草間蟲啼,窸窸窣窣。
半晌,他仰起頭。
正巧遠處一縷晨光打在了他的臉側,眼中霧氣氤氳,連發梢都落了一層浮光,不似凡間人。
他既未曾挽留又未曾露出不舍,只道:“您會記得我嗎?”
沈霽云的目光一暗,指節用力收起。
江離眉目流轉:“此去山高水長,咫尺天涯,再相遇之時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您……”
話說到一半,就被一聲冷笑給打斷。
沈霽云一字一頓:“很、好。”
很好。
還換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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