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莫里城邦所在的北境，瑪利亞發現周圍的場景在不停地發生變化。

        馬車駛過青蔥郁翠的山坡，前方的景色像是被一道黑色的線分割開。成排的枯樹隔斷他們伸探向前方的視線，它們的枝干在半空中交匯，編成一張密織大網，看久了，樹間的縫隙竟像一雙雙將要睜開的眼睛。

        地上的落葉蜷縮著堆在角落，風一吹，邊緣變成了揮舞著的爪牙，錯落有致的葉間脈絡被不落的太陽曬干了，生長出像齊排鋸齒一樣的花紋。

        “這里連個人影都沒有。”亞利犸拍了拍肩膀，拂落身上的灰塵，“估計早就已經死光了。”看見瑪利亞蹙緊眉后，他不再多說話了。

        再多走一段，他們發現了一個指示牌，上面還刻著兩排小字。

        “莫里城邦……距離此處還有……”

        后面的那些內容已經斷掉，瑪利亞無法再得知那寫的是什么了。這時，勞洛姍姍來遲，他降落在樹冠上，發現前面有一座森然的城。

        “瑪利亞大人，我們已經到了。”勞洛降落時嫌棄地甩了甩衣服：糟心！他怎么會披上這種骯臟的衣服！“大人，那里面相當怪異，你和安格魯坐在馬車上等著就好，我可以進去探路。”

        這怎么行？瑪利亞剛想攔住他，就發現有人比自己的動作還要迅速。

        “廢話真多。”

        菲拉爾斯之劍像一道金色的閃電，轉瞬之間，就來到了勞洛的眼前，亞利犸好像并沒有做些什么，可劍尖上卻沾帶了一片天使的羽毛。

        “守護天使就這點本事，你還想守護些什么？”

        “好好在這里待著吧，別讓你一口一個‘大人’的家伙瞎操心了。”說實話，亞利犸并不是為了幫他，而是因為……他知道瑪利亞一定會代替勞洛前往那座死城。

        “破壞神……！”

        偏偏這是勞洛最討厭的一句話。他最容不得別人質疑他，笑他身為守護天使卻什么都無法守護，這讓他全身像有蟻蟲在爬。

        “閉嘴啊！”勞洛受夠了，受夠了這么些天毫無意義的忍讓，這個神……他就該被處以極刑慘痛地死去……他背后的那一雙羽翼，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扇動起來。

        “——住手。”

        瑪利亞擋在亞利犸的身前：“勞洛，請冷靜下來想一想你來到這里的目的，你只是為了監視破壞神的一舉一動，而不是為了與他大打出手。”當然，雖然說是這么說，但她并不想袒護他。

        “你，跟我來。”

        雖然她的表情沒有太多變化，但面對他時，總是會展露出一些微妙的不同。

        “不是嘲諷勞洛沒有本事么？就讓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吧。”瑪利亞解下頭巾，高束起的金色長發流瀉下來，它們環著后腰，繞過她自然垂落的手腕，那里空無一物，她的流光便是他的禁錮，他的禁錮便是她的武器。

        若他執迷破壞，那不如——就將這份力量“為她所用”。

        ……

        死城冠著一個“死”字，不僅僅是因為毫無人煙，這一片死寂的氛圍，還有那深不見底的濃黑迷霧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亞利犸能完美融入其中，反倒是瑪利亞比較危險。

        這已經不知道是她第幾次被游蕩的幽魂魔物給盯上了，前面是小型的嘴巴像犬一樣淌滴著涎液的花朵，再往前走，到能看到死城中那些灰黑破敗的建筑時，就有新的魔物出來擋路。

        瑪利亞繞過一小段岔路，發現腳下全是銀白色的絲線，它們纏繞成枯骨的形狀，深埋在地下。

        那應該不是憑空捏造的，一定是絞死了什么，將它們徹底取代了。她剛想邁步，就發現絲線產生了細微的響動。

        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從地下迅速繞過來。

        絲線驟然升起，阻擋住了瑪利亞的去路。按道理說，她是不會懼怕這些的，可是……當她的指尖撫過那光滑銀絲，她隨手撥開純白，看見了血色。

        轉瞬之間，痛楚紛至沓來。

        它們不希望她靠近這個地方，一個無端擅闖者，就會像現在這樣感受到無邊的惡意。它們毫不遮掩，銳利的氣息赤/裸地暴露在外，群聚起來，蜂擁而上……瑪利亞閉上雙眼，她看見了一只蟄伏的百足之蟲，它支起腿，身體死而不僵。

        “瑪利亞，你瘋了？！”

        她聽見一聲呼喊，游離的思緒被拽了回來。瑪利亞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倒影在一面漆黑的、混濁的、光滑的圓鏡上。鏡子微晃，她才發現那并不是一面圓鏡，而是一只腹足之蟲的一只眼睛。

        它從地下鉆出，直奔她而來。

        這時，瑪利亞明白了：在人界，她是給予恩賜的至高神，但在這里，她就是一個香餑餑。

        它張開口，正準備將她吞吃入肚時，忽然頓住了。它的身體被劈成兩半，從尾端一節一節地綻裂開，百足挑斷銀絲，像白色的花火，扭曲而又妖冶爆開后，消失殆盡。

        “會對這種鬼東西好奇的也就只有你了。”

        “你是傻了嗎？只會站在原地干看著。”亞利犸觸碰上幽魂百足蟲的殘軀，“奇怪，它已經死了，怎么還會有力氣再爬起來？幽魂的力量源泉也在心臟，干脆……”

        他切斷了幽魂的心臟，它就再無力爬起來了。

        “但是周圍還有很多，它們都開始往這邊聚過來了。”瑪利亞環視四周，一下子又察覺到了幾道刺目的惡意。“它們被你激怒，又被我吸引，皇后會源源不斷地生出幽魂魔物，這樣下去不行……”

        “去主城。”

        莫里城邦比較特殊，它由許多外圍城墻圍住，形成了許多座錯落有致的小城，小城又逐漸圍出大城，這里有兩個主城。瑪利亞只要略微仰頭，就能看見那個靠近中央的主城。可他們要去的主城靠近外圍，而中央主城的一座“巨型天空橋”剛好直達外圍主城。

        中央主城那高聳的尖塔像一柄三叉戟，刺破了如夜的迷霧，出現在他們面前。

        “也好。”

        亞利犸答應了瑪利亞的請求，但是……

        “放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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