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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人在紅塵


第二天一大早,衛(wèi)玨就要親去查看尸體。金海辰十分信任徐重宵的判斷,全權委托曲舟代臨現(xiàn)場驗尸。對衛(wèi)皎而言,驗尸是件激動人心的事情。侍衛(wèi)們勸不住他,只能向曲舟求援。曲舟沒講什么大道理,只勸道,“殿下,若是被嚇到了,您晚上可是要尿褲子的!”

        她知道這個年紀的小孩子都急于證明自己已經是個大人了。說不得衛(wèi)皎從前為了尿褲子這事兒經受了什么,果然一聽就嚇得老老實實在祠堂里休息等待。

        亡靈法事做了一場又一場,大街小巷飄滿了紙錢,整個鎮(zhèn)子上喪葬氣氛極為濃厚。停尸房外,七十八具還能辨得出面貌的尸體的家人們眼巴巴等著領尸回去安葬。

        眾人的口鼻都做了極好的防護工作。曲舟可以邊吃邊看美劇犯罪現(xiàn)場調查里開膛破肚的驗尸,也不信所謂冤鬼纏身。她絲毫沒猶豫,緊跟著徐重宵,邁步進了停尸房。滿目焦尸和隱隱的怪味兒,幾個隨從忍受不住沖出去嘔出了膽汁和隔夜飯。

        衛(wèi)玨礙于主持國師競選的身份,要持身中正,對案件本身關注并不多,粗略地聽了聽徐重宵翻著尸體做的講解匯報,饒有興致地瞧著一旁聚精會神的曲舟。曲舟像個充滿求知欲的學生一般,看見什么不懂的地方,還會虛心求教,同時不失時機地表達了對徐重霄如滔滔江水般的敬佩。

        徐重宵顯然很少遇見對驗尸查案如此感興趣的人,對曲舟也是贊賞有加,“韓內衛(wèi)真是好膽色,好見識!于刑案追兇想必也是把好手!”

        曲舟心道,那是自然,老娘看過多少犯罪題材電視劇,縱觀古今,橫跨中美日,宋慈、柯南,哪一個拎出來壓不住場子?當即拱了拱手,帶點炫耀地客套道:“在下不過是以常理推之。世間鮮有無緣無故的殺人案。殺人動機無非有三,為仇、為情、為財,循著這三個方向走,最后往往發(fā)現(xiàn)兇手就是受害者的熟人。更有甚者,報案人便是兇手!使些手段讓自己看起來全無作案時間,再以發(fā)現(xiàn)死者為幌子使自己首先排除在嫌犯之外,謀劃得天衣無縫!”

        衛(wèi)玨勘驗過后,尸體便可發(fā)還各家。眾人出來的時候,軍士早支好了架子,家屬們也已排好了隊。曲舟的見解讓徐重宵大為心折,拉著她聊個沒完。“依韓內衛(wèi)所見,查案該以何為重?”

        “自是重證實據(jù),切不可濫用私刑,屈打成招。查案者若能據(jù)證推演出案情,何愁罪犯不俯首認罪?不過這對查案者自身的能力要求極高。此人需像大人這般見多識廣、博聞強識,還能不畏權勢!可惜的是這樣的人極少,且官職不會太高。學問高的書呆子雖確然是忠君愛國的好人,倒不如沒讀過幾天書但經驗豐富的斷案老吏,常會造成冤假錯案!

        曲舟的一番話實在說到了徐重宵的心坎上,忍不住直接以兄弟相稱,“韓兄所言極是!”他滿心激動之余仍不忘拉了拉曲舟的袖子,提醒她當著衛(wèi)玨的面注意言辭。此番言論多少有些怪責居上位者用人不明之嫌。“在下辦案時最怕的就是被上官掣肘,可若是實言相告又是對上官不敬,為難至極!”

        他使了個眼色,曲舟立時心領神會,提高音量對衛(wèi)玨拍馬道:“這次跟著晉王殿下出來,徐大人自可毫無顧忌,盡情發(fā)揮!王爺英明果斷,斷不是那些不知變通的書呆子可比!

        衛(wèi)玨早在全州發(fā)了榜文,尋找見過曲不歸的人,賞金豐厚;氐襟A館時,正碰到陳聿陽帶了一對夫妻前來問話。益都城里賣水的老頭兒和他的年輕妻子,正是五年前全家死了的陸老六的女兒和女婿。瞧那女人的一應穿戴,她丈夫待她很好。很快各方相關人士便都到齊了。

        “你見過曲不歸?”衛(wèi)玨開門見山。

        那老頭兒何時見過這么多大人物,趴在地上抖了半天都沒動靜。他老婆開口道:“五年前俺家男人跟俺回鄉(xiāng)的時候見過。”他在一旁附和著:“是是是!

        那小娘子接著道:“俺趕回家的時候,俺爹死了一天了。棺材放在堂屋中央,家里沒了男丁,喪事還沒辦完,族長就帶著人來‘吃絕戶’了,要清算俺家的田地賬目。俺娘沒了地,根本養(yǎng)不活俺四個妹妹,就喝了藥了。”她嗓門雖大,相貌卻好,哭得梨花帶雨甚為凄切。

        “什么是吃絕戶?”曲舟忍不住問金海辰。

        “古代農村家里要是沒兒子就被叫做絕戶頭。這種人戶若是男人死了,就會被族人搶走家產田地趕出去逼死!苯鸷3叫÷暣稹

        “萬惡的舊社會!”曲舟想起了魯迅筆下的祥林嫂,恨恨罵道。

        “什么是舊社會?”衛(wèi)皎不知何時已悄悄繞到曲舟身側,探出脖子傾聽。

        徐重霄追問:“你的四個妹妹現(xiàn)在何處?”

        “二妹那會兒已經十三了,被送進了石橋寺做圣女。三妹賣給了人牙子抵了些債務,不知道去了哪里。四妹和剛出生的小妹,俺娘帶著一起喝了草烏頭。俺娘有風濕病,那草烏頭是采來治病的。四妹那時候正好九歲,本來已經送給鄰舍做了童養(yǎng)媳。俺爹死了,她跑了回來,看見娘和五妹妹死了,就喝了剩下的烏頭湯。后來,曲不歸就來了!

        衛(wèi)玨問:“曲不歸為何會在你家中?”

        “俺們姊妹里,四妹勝男最活潑,三妹接娣最老實,二妹招娣最要強!蹦切∧镒酉袷腔貞浧鹆水斈暌患胰诉在一起時的日子,臉上掛著驕傲的笑,“招娣常跟著長生他們上山抓蝎子給娘治病。她在學屋外偷學了幾個字,給云門山上寫了信。那人說他叫曲不歸,是看了信下山給俺爹娘治病的。可是他來的太晚了。”說完,她伏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梁嫣芷雙手捏得骨節(jié)作響。她是將門虎女,不知民間的小姑娘過的是什么日子。

        那四十來歲卻一臉老相的男人爬過去摟住自己的媳婦道:“大老爺,那個人是活神仙,小人們也沒敢多看。稀里糊涂就睡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小人的瘸腿就好了。要不是家里少了個人,俺都不相信山上那人來過。”

        “少了個人?”衛(wèi)皎急切地問。

        “回老爺,俺那四妹妹不見了!崩纤位氐馈

        “為何單單帶走一個小姑娘的尸體?莫不是他將你家老四救活了?”梁嫣芷急道。

        “那個人到的時候勝男就已經死了。她若是還活著,總該來找我的!蹦桥说。

        曲舟忍不住瞧了眼梁嫣芷,陸勝男要是活著如今也該十四歲了?汕粴w為何要帶走她的尸體?

        北洛鎮(zhèn)被重重封鎖起來,許進不許出。似乎是達成了某種默契,鎮(zhèn)上的人只推說有一個青衣道人路過,不知道當夜發(fā)生了什么。既不得罪真宗圣教,又沒明確指認是云門之人行兇。

        衛(wèi)玨和真宗僧人鉚足了精神每日耗在大堂上,卻無一人揭榜領賞。眾人苦無線索之際,幾個泥瓦匠出現(xiàn)了。他們聲稱給曲函谷修過宅院,老家主、新家主都見過。

        “小民給王爺、圣主、法師扣頭了!”只一句話,就讓眾人原本耷拉著的腦袋抬了起來。那幾個泥瓦匠舉止談吐皆不凡,見了皇族和圣主也絲毫沒有懼意。

        “爾等是如何得見曲家主的?”徐重霄問道。

        “小老家世世代代都是做泥瓦活計的。那時候云門山上還沒有守山的老虎。一天有個好看的公子哥找來說要翻修他家的宅院。小民便找齊了這幫兄弟。到了才知道是要去云門山,那人就是曲老家主。我們原以為云門山上必定是個道觀,曲老家主卻活像個員外,穿著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家中家丁仆役一大堆。他是個怪人,變了座皇宮般的大宅院出來讓我們瞧。瞧好了又變走,讓我們一磚一瓦蓋起來。”

        衛(wèi)皎忍不住問:“他為何多此一舉?他自己變的不能住人么?是障眼法?”

        泥瓦匠道:“他變出來的房子自然可以住的,小老們就在里面住過。他說住過才知道這房子的好處在哪里,才蓋得更好。變出來的房子住著無趣,一磚一瓦自己造才有意思。他還跟著一起和泥漿,全家齊上陣幫忙蓋房子。

        “你們是如何見的曲不歸?”衛(wèi)玨問。

        “當時曲老家主身邊跟著一個小孩子,大概八九歲,富貴少爺?shù)拇虬纭D切『壕徒胁粴w,話不多,臉色很白,看著身體很虛弱。開始那孩子不搭理人,臉上也沒個笑紋兒。曲老家主說,不歸是個讀書的體面人,一時放不下身段,要我們不必理會。時間久了我們常做些東西逗那孩子開心,他才活絡了些。逢年過節(jié),小老們家中都會收到些禮物,都是不歸那孩子送來的!

        幾個泥瓦匠將帶來的東西呈上來,竟都是些蓋房子的木工用具。

        “你們在云門山上住了多久?”衛(wèi)玨皺著眉頭問。

        “原以為在山上待了也就三個月的光景,沒想到下山時已過了近三年。得虧那段日子,曲老家主常幫著送銀錢和書信回家,要不然家里人只當我們出了事。”

        “如何確定是曲不歸送的?”衛(wèi)玨從侍衛(wèi)手里接過東西一樣樣仔細查看著。

        “不歸那孩子喜歡看老宋打家具。我們看他喜歡木匠活兒就特意教了他一些。這幾把彎把子鋸、大肚子鋸、手搖鉆、桿鉆還有那些寛刃鑿和窄刃鑿就是他做來送給我們的。上面有曲家的徽記,留了他的名字。我們做活兒的,東西做好了都要在上面留下字號。要是活兒不好,后來人瞧見了要挨罵的。”

        曲舟忍不住探出頭瞥了一眼。果然,那些工具上都刻著‘云門曲不歸’五個字。

        “除了這些,還有些年節(jié)禮品和藥。大老爺們看,小老兒們都已經六十多歲了,身上沒病沒痛的。我們都是下過苦力的人,早就一身的勞病。原本在山上就沾了些仙氣,后來不歸還常送藥給我們。每到腰酸背痛的時候,他的藥也就到了!

        那老人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衛(wèi)玨要來曲舟的藥瓶比對了一下,竟真的一模一樣。那老者看曲舟身上也有云門山上的藥瓶,好奇地看了她許久,曲舟心里發(fā)怯,恨不得把自己縮成塵埃。

        “他親自送的?”衛(wèi)玨急切地問道。

        老人搖了搖頭,“東西雖一直送來,那孩子卻從沒露過面。我們原本就沒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下山的時候也已給了豐厚的酬勞。二十多年來不歸那孩子竟一直記掛著我們!睅讉泥瓦匠感慨著落了淚,竟把人人提之喪膽的曲不歸喊為‘不歸那孩子’。

        衛(wèi)玨命人取了賞金來,那些泥瓦匠卻堅決不要。

        回話的老頭道:“大老爺,我們此來并不是為了賞金。北洛鎮(zhèn)出了怪事,都說是不歸那孩子下山殺的人。這怎么可能?我們不過是些微不足道的賤民,他都能待我們如此。他一心修道,是個良善的人,體面的人。這孩子話少,不喜歡與俗世之人打交道,定然不會出面解釋。曲老家主不在了,我們做長輩的,這時候就不能再躲著了!绷硗鈳讉泥瓦匠流著淚紛紛點頭附和。

        曲舟心下不禁感慨,若不是這些信物,誰能想到云頂之上的曲不歸是個木匠,曲函谷竟是個土財主。這兩位家主分明身懷異能卻超然物外。幾個泥瓦匠被他們以禮相待,如今這份氣度遠非常人可比。

        利高者疑。案件的突破口是花柳病。鎮(zhèn)上所有得病的人都死了嗎?此病為何會傳到寺外?徐重霄命人將家里死了男人的婦女全部驗身,花柳病發(fā)的統(tǒng)統(tǒng)被押在了寺前的廣場上。

        圣主沒有出面,曲舟便也讓金海辰在驛站里等著,自己帶了幾個醫(yī)術高超的清教僧人慧空、慧明、慧覺、慧法在鎮(zhèn)上打聽消息。衛(wèi)皎跟屁蟲一般追隨。曲舟只當他是要在自己身上找尋父愛?涉(zhèn)民見到身穿制服的人就跪地磕頭,渾身抖似篩糠,任搜任翻,話都說不溜,反復也都是那幾句說辭。

        各路人馬早已將北洛鎮(zhèn)翻了幾十個個兒,仍是找不到失蹤圣女的蹤跡,沒頭蒼蠅一樣滿鎮(zhèn)子亂竄也是浪費時間。一入鎮(zhèn)子曲舟就感覺被什么目光盯著,只好裝模作樣地轉了幾天迷惑敵人。

        選送圣女入寺的傳統(tǒng)已有近百年,不可能第一次出這種事情。從前患病的圣女和僧侶有沒有人活下來?若沒有解決的辦法,如何能維持雙修多年?強龍不壓地頭蛇,鎮(zhèn)民們怕的可不止衛(wèi)玨和真宗僧人。

        曲舟如;氐届籼茫襾礞(zhèn)長吳忠杰,拐彎抹角嘮了好一會兒家常后才往正題引!斑@地面上哪里有像樣些的妓館?”曲舟臉上浮上一層猥瑣。

        “我們鎮(zhèn)守著幾座山,地少人多,窮得厲害。都是老實百姓,日子過得緊吧,哪有那心思!眳侵医芸戳艘谎圩谇凵磉叺男l(wèi)皎,試探道:“大人若真想,可得去來溪鎮(zhèn)。他們那里倒是可以逛逛,不過小地方怕是沒什么姑娘能入得大人的眼!

        衛(wèi)皎盯著曲舟的下半身禮貌問道:“你去那種地方能干什么?”

        曲舟一本正經道:“自然是去問案。”她試了多次終于確定曲星凝身上的凝荑丸可以維持內監(jiān)身體機能,吃得久了深覺自己娘了不少。膚如凝脂,手如柔荑,也難怪小孩子有此靈魂一問。

        “如何查?”梁嫣芷從鼻孔里叱出不屑。

        曲舟故意偏過臉瞧著梁嫣芷,笑嘻嘻道:“鎮(zhèn)長莫要誤會,在下是去尋治療花柳的方子。不知妓館中的女子若是染病如何醫(yī)治的?

        “那些娼妓做多了臟事才會遭天罰,郎中診出病來,自然是要被燒死的。”吳忠杰回道。

        “那嫖客呢?寺里的圣女、和尚若是得了病又該如何?”曲舟心道,糊弄誰呢,若是大家都不嘗試治病,發(fā)現(xiàn)了就燒死,醫(yī)學還怎么進步?

        鎮(zhèn)長眼神有些閃爍道:“天罰徇不得私。一旦發(fā)現(xiàn),圣女就會被趕出寺廟燒死。和尚們會被隔絕起來,聽說好多人最后都受不了痛癢自殺了,尸體也是要焚燒的。”

        “就沒有活下來的?病治好了的?”曲舟有些不死心。

        “倒是有一個沒死的。她命太硬,害得一家人為她應了天罰!眳侵医艿。

        “誰給她治的?為何沒人向她討教治病之法?”衛(wèi)皎忙問,望著曲舟的眼中滿是敬佩。這無疑是幾天來最大的收獲。

        “回王爺,說起來她還是我族中長輩,從前的鎮(zhèn)長正是她父親。我那個叔爺做了一輩子好事卻沒留下個種,成了絕戶。后來輪到他家送圣女進寺,他也不是沒錢買個丫頭換了送進去。這人直了一輩子,還是把自家閨女送進去了。沒多久叔奶奶竟真的又懷孕了。原以為圣女入寺的功德讓老天爺開了眼,叔奶奶能再生個兒子出來,第二個卻又是個丫頭。后來叔爺死了,二表姑是女人不能繼承家業(yè),鎮(zhèn)長的位子就傳到了我爹這里。后來也就在我們這一支血脈里傳了下來!

        梁嫣芷打斷了鎮(zhèn)長的啰嗦:“所以得病的是?”

        “是我那大表姑。她從小讀了些書,識文斷字,是個有打算的。得了病誰都沒驚動,偷偷逃回了家中。那時候村民們也是打到他們家門口鬧過的。叔爺心疼閨女,一病不起,過了兩個多月就死了,這就是他閨女身上的天罰應到了他身上。我吳家畢竟世代旺族,身份不一樣,葬禮是要大辦的。出殯的時候大表姑混在隊伍里逃了出去。大家覺得天罰叔爺已經替她受了,左右她也活不了多久就沒再理會。她在我們吳氏祖墳附近搭了個草棚給叔爺守孝,沒想到后來病竟好了。”吳忠杰道,“這不是天罰是什么?克死了爹娘妹子,她還活得好好的!

        “你這個大表姑現(xiàn)在人在哪里?”曲舟不想理會他這些屁話。

        “就在吳家墓園旁邊,她一直守著叔爺和叔奶奶的墳。從不與我們接觸,鎮(zhèn)上的人也都躲著她!眳侵医苷Z氣里頗有些厭惡憤恨。

        打發(fā)走吳忠杰,天已經擦黑。跑了一天,衛(wèi)皎一點也不覺得疲累,摩拳擦掌叫齊了護衛(wèi)的人馬,打算夜探吳家墓園。曲舟卻伸了個懶腰道:“王爺,咱們在人家祠堂住著,夜里再去打擾人家祖宗,實在說不過去。明日,明日定喊著王爺一起。”

        是夜,直看到曲舟屋子里燈滅了,跟蹤的真宗僧人才離去。梁嫣芷是高手,跟蹤者必然不敢靠太近,吳家墓園的線索暫時還算安全。

        自被宗山欺辱過,曲舟夜里總是睡不安穩(wěn),便起身藏到祠堂正殿旁的一塊石碑后,等著一個少年的出現(xiàn)。那少年夜夜都會在她門外徘徊半宿,再嘆息著離開。

        不多時,果見一名少年手里提著個木盒跪在了正殿外。他從盒子里拿出幾盤點心,邊哭邊道:“少爺,桐哥兒又來看你了。如今祠堂里住著大人物,不能燒紙錢給你。不過桐哥兒知道,少爺你在那邊也一定不缺錢花。這回我?guī)Я嘶ǜ鈦,少爺可別再訓我了,俺知道是陸家姑娘喜歡吃。她要是開心了,少爺便高興。你為了她命都不要了,桐哥兒也只能認了這個少奶奶。少爺不在了,老爺看俺礙眼,他們就都欺負俺。俺屁股上的傷還沒好,癢得厲害,但好歹伺候過少爺,見過世面,這才被指過來伺候。俺倒盼著這案子他們查得慢些,要不是他們來,桐哥兒這幾天也不能天天來看少爺。少爺,俺打聽清楚了,那人是宮里的內監(jiān),不是星凝道長。少爺再等幾日,封鎮(zhèn)子前俺就給山上捎了信,估摸著這幾天人就該到了。”

        “你找我何事?”曲舟從石碑后走出來,沐浴著月色周身自帶仙氣。

        “仙長?”那少年嚇了一跳,愣了一會兒,俯身咚咚磕起了頭,“大人饒命!

        曲舟化出閃著紫光的如意劍誆騙道:“可識得此劍?”

        “真的是仙長?您老人家為何在此處?”桐哥兒抬手抹了滿臉的淚水鼻涕,咧嘴笑起來,“求您救救我家少爺少奶奶,求求您了!”

        曲舟收了劍,身背左手,右手捋著壓根沒有的胡子道:“當救不當救,你且說來聽聽!

        那是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吳家大少爺長生和陸家二姑娘招娣。

        “一個丫頭片子跑來學堂干什么?你那‘下不出蛋’的娘沒教過你女孩子家家的該干些什么嗎?”吳長生甩著手里的彈弓在一群小兄弟的簇擁下,甚是得意。

        “這話誰教你的?你是不是想死?”陸招娣拍了拍屁股,從原本蹲著的窗臺邊站起身,撿起地上的石頭子兒扔到吳長生臉上。

        “你你知道我爹是誰么?你怎么敢?”吳長生瞧著眼前梳著兩條麻花辮子的小姑娘竟害怕得倒退了兩步。

        “我管你爹是誰,你爹不教你做個人,先生教的書你也讀到狗肚子里去了,今日便換我來教教你怎么說人話!”陸招娣從地上拾了根手腕粗的樹枝,搭在石頭上,一腳踩斷。握到手里的時候正是個趁手的兵器。

        起哄的小弟們一溜煙全跑了,躲在學堂里嬉笑著瞧著熱鬧。吳長生被一個跟自己一樣大的丫頭片子狠狠地揍了一頓。

        “服不服?道歉!”陸招娣命令道。

        “我不服!你手上拿著棍子,我什么都沒拿!”吳長生嘴硬道。

        “好,那你想怎么比?”陸招娣扔了手里的棍子,“咱們比摔跤,敢不敢?”

        “比就比!眳情L生腫著臉應道。

        結果又被狠狠地揍了一頓,盡管他都已經使出了最下三濫的招數(shù),拽女孩子辮子。

        “知道以后見著我怎么說話了吧?”陸招娣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把散開的頭發(fā)甩到身后,“我最討厭別人拽我辮子了,今天這頓打是你自找的!彼盗艘豢谧约焊觳采系牟羵,惡狠狠地瞪著吳長生。

        “我讓我爹找你爹去。你欺負人,哇!”吳長生額頭上流著血,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被陸招娣一瞪嚇了一跳,也顧不得要面子,哇哇哭著跑了。

        陸招娣背著打來的豬草回家的時候,正碰到自己爹在家門口沖著鎮(zhèn)長點頭哈腰地道歉。吳長生額頭上包著白布條,乖順又一臉委屈地拽著他爹的胳膊。瞅見陸招娣,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

        “老六啊,不是我說你。你瞅你養(yǎng)了個什么丫頭?把我家長生打成這個樣子。這可是我的獨苗,出了什么事兒你賠得起么?你說你生了四個都沒生出個帶把兒的來,就把閨女養(yǎng)得比男娃還野啊?”鎮(zhèn)長指著陸招娣更來勁了。

        陸勝男坐在自家門口,撿了個石子扔到了鎮(zhèn)長的腿上。

        “是俺把閨女養(yǎng)野了,她回來俺一定收拾她。這是俺家那口子賠給長生少爺養(yǎng)病的一籃子雞蛋,鎮(zhèn)長您一定要收下。”陸老六把雞蛋籃子塞到鎮(zhèn)長手中,瞧見吳忠杰還沒有作罷的意思,從院子里拎了個長凳子出來,“你個死丫頭,誰讓你把長生少爺打成這樣的?趴這兒!”

        陸招娣趴到凳子上,被她爹拿著藤條打到屁股上出了血。她一面瞪著吳長生,一面嗷嗷叫著疼。

        “好了,好了,我們走了。你這個閨女太野了,可得好好管教。你說她一天天漫山遍野地跑,也不在家學點女娃該學的手藝。你知道村里人給她起了個啥外號?‘小瞪眼’!就她長了一雙大眼?逮著誰瞪誰?你瞧瞧,還瞪呢!她這樣的,大了怎么嫁得出去?誰家敢娶?小心把你家這個老四也帶壞了!”鎮(zhèn)長拎著雞蛋,拉著被瞪得發(fā)抖的吳長生走了。

        陸老六忙不迭地道:“俺一定好好管教!”

        陸勝男跑過來扶起自己姐姐。陸招娣小聲嘀咕道:“我嫁誰關你屁事兒,又不是嫁給你?大不了一輩子不嫁人!”

        陸老六戳了陸勝男額頭一下!袄纤陌。憔透愣銓W吧,你咋就不學點好?你學你大姐多好?”

        “我聽狗蛋兒說了,是他先罵的人。他活該!”陸勝男指著吳長生的背影道。

        吳長生回頭看了一眼。陸招娣趕緊趴回凳子上,又嗷嗷叫著:“疼死我了,我再也不敢了!哎呀,疼死我了!”

        吳長生抱著書包走到窗子邊狗蛋兒的位置,一言不發(fā)盯著他。狗蛋兒趕緊收拾東西跟吳長生換位置,一邊滾一邊說:“少爺,您請!”

        陸招娣總會蹲在外面偷聽先生上課。吳長生忍不住趴到窗戶邊看她拿個小樹枝在地上比劃著。瞧著瘦,打起架來力氣倒大得很。屁股上的傷好了么,這么蹲著疼不疼?陸招娣的肚子咕咕叫了兩聲。他正看得出神,陸招娣抬頭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嚇得他縮回了座位。

        第二日,他多帶了一個煮雞蛋去學堂。為此還狠狠地被照顧他的老媽子夸贊了一番,“少爺,現(xiàn)今不但去學堂準時了,就連飯量也大漲啊!

        上了一節(jié)課,那丫頭的肚子果然又叫了。他偷偷把雞蛋遞出窗外,沒好氣地說,“給你的!”

        陸招娣沒理他。

        他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辮子,把雞蛋放到了窗臺上。又扔出去一個小紙條:“給你的,吃吧!”

        陸招娣不客氣地將雞蛋剝皮吃了,在他往外看時,又瞪了他一眼。

        后來除了每日的雞蛋,他的紙筆也經常因為‘刮大風’被刮到外面。課間打鬧的時候連套著軟墊的凳子也給扔了出去。

        吳長生攔住要去給他撿凳子的小弟:“少爺家有錢,去了‘小瞪眼’那兒就不要了!”

        陸招娣也毫不客氣,抓起來就坐。

        吳長生扔了張字條:“這都是你家的雞蛋,我不賺你便宜!

        不一會兒,陸招娣扔進了一個紙條:“本來就是我家的。筐子別忘了還回來!

        可他將自家的煮雞蛋放到窗臺上,陸招娣也照吃不誤。他忍不住扔紙條問:“吃了我這么多雞蛋,連句謝謝都沒有?”

        陸招娣回信道:“這是你欠我的,誰讓你告刁狀!”

        “你也算是那‘小瞪眼’的準妹夫,她是吃什么長大的?少爺我對她夠寬容的了,她還不知道感激?”吳長生逮住狗蛋兒問。

        “誰是‘小瞪眼’的妹夫?我才不要她那個妹妹呢。她妹妹跟她一樣厲害。小瞪眼可不是好惹的。連蝎子都敢抓,膽子大得很!惫返皟悍瘩g著。

        “她敢抓蝎子?她一個姑娘家抓蝎子干什么?”吳長生知道她野,卻想不到她野成這樣。

        “她娘腿腳不好,抓了蝎子來泡藥酒!惫返皟褐钢h處的南山,“她后晌就該打一筐豬草回去。在學堂聽了課,這會兒該是跑南山上趕工了。夏天還好說,也就蚊子多點兒,日頭長。現(xiàn)在天黑得可快多了!

        下了學,陸招娣把紙筆往窗戶里一扔,背著竹筐匆匆上了山。吳長生望著陸招娣映著夕陽的剪影,緊隨而去。桐哥兒跟在他屁股后面喊著‘少爺’。

        他一身臭汗地爬上山去卻找不到那丫頭的身影了,只好對著桐哥兒吼,“這臭丫頭腳程太快了。讓你準備的東西都備好了么?”

        桐哥兒拿出竹夾子和一個陶罐子,不解地問:“少爺,您好端端的,抓什么蝎子;厝ネ砹,老爺怕是要擔心的!

        “拿來!少廢話,要么幫忙,要么滾蛋!”吳長生學著往日里陸招娣的打扮,將袍子撩起來在身前打了個結,扒拉著草叢里的石塊?商柭渖揭矝]抓到一只蝎子,他只好蔫頭耷腦地回到下山必經的路旁,一屁股坐到石頭上嚷嚷道,“累死少爺我了,走不動了。你要是急就先回去,別在我耳朵邊嘮叨了!

        “俺哪敢一個人回去?那還不得讓老爺打死。”桐哥兒嘟囔著。

        陸招娣背著竹筐,手里拿著裝蝎子的陶罐路過。瞧了吳長生一眼,也沒說話。

        “唉,你等等!我迷路了,你得幫我?guī)罚 彼酒饋碜飞先,繞到陸招娣左邊,右手托著她身后的竹筐。

        “跟上唄!”陸招娣流著汗,冷冷地道。

        吳長生一馬當先地在前開路,傍晚的小路看不清楚,幾次差點摔跤。

        “你這帶路的走得太慢了,回去晚了,我爹要罵人的!彼讨_上水泡的痛走回去,一把抓過陸招娣背上的竹筐,交到桐哥兒懷里!氨尺@么多東西,難怪走得慢!”

        桐哥兒癟了癟嘴,默默將竹筐背到身后。

        “不用,還給我!”陸招娣想把竹筐搶回來。

        吳長生抓起陸招娣的手,拖著就走!澳煤媚愕奶展拮,快走吧!他比你力氣大!

        他躲在巷子口,直瞅著陸招娣進了家門,才轉身往家趕!袄鬯牢伊松贍,你干嘛幫‘小瞪眼’?她不是打過你么?”桐哥兒揉著肩膀問。

        “‘小瞪眼’是你叫的?人家一個姑娘家都背得動,你就背了這么一會兒就受不了了?”他擺出少爺?shù)募茏佑柍獾馈?

        “不是,少爺,真的很沉啊!蓖└鐑何鼧O了。

        吳長生整天跟著陸招娣滿山跑,最后還真出了事兒。桐哥兒氣喘吁吁地跑到陸招娣身前,“小瞪陸招娣,救命啊,你快過來幫忙。“臣疑贍攺陌僬裳律蠞L下去了,可咋辦你說?”

        陸招娣將陶罐子扔進竹筐里背著,抓起鐮刀就跑,地上割好的幾大堆草也顧不得收了!八麤]長眼啊,怎么就摔下去了?”

        “半個月了,少爺頭一回抓到蝎子,一害怕竹夾子沒夾牢,讓它跑了,就追著找,腳底下踩空了。”桐哥兒跟著邊跑邊答。

        “哪摔下去的?這個呆子,抓個蝎子,爬那么高干嘛?”

        “就山頂那幾顆野柿子樹那里。還不是因為崖上視野好,能瞅見你在哪割豬草么?”

        “你傻啊,別跟著我了,趕緊回去叫人。 标懻墟芳t著耳根子,猛地停下腳步沖桐哥兒喊,“這時候地里還有好些人在,大聲喊,就說吳家少爺出事了,他們肯定都來幫忙!快去!”

        桐哥兒這才醒過神來,連滾帶爬地往山下跑去。

        “喂,救命啊,有沒有人啊!”陸招娣邊往山上爬,邊用雙手放到嘴邊喊,回音在山谷里久久回蕩。這路她熟得很,很快就到了百丈崖邊的野柿子樹旁。

        途中她已經將經過的谷子地里,沒被拆除的稻草人身上的繩子和破衣服,全部解了下來,扔進了身后的竹筐。吳長生滾下去的地方很明顯,崖邊枯草被壓得東倒西歪。

        陸招娣喘著粗氣蹲在地上,一邊編著繩子,一邊沖崖底喊話。

        “吳長生,聽得見么?吳長生!你聽得見么?”

        “我在這里!”吳長生的聲音飄了上來。

        陸招娣趕忙趴到崖邊往下看。錦衣少爺被巖壁上蓬亂生長的酸棗叢掛在了半山壁上。她長舒了一口氣:“人笨了點,運氣倒是好!你等著,我拉你上來!”

        吳長生瞧見陸招娣的臉卻哭了起來:“好疼!我好疼。 

        “你別亂動,等我編好繩子放下去拉你上來?奘裁矗磕闾锰媚凶訚h大丈夫!很快就會有大人來的,你家書童已經下山喊人了!”

        吳長生哭得更厲害了:“陸招娣,我會不會死啊?我一動不敢動,已經僵住了。我拉不住你的繩子!

        陸招娣安慰著,把編好的繩子一端綁到了柿子樹上,一端扔了下去。“你死不了,禍害遺千年!酸棗枝上都有刺,你跌到上面,當然疼了。等你上來了,我給你挑刺兒!

        吳長生哭著:“陸招娣,你是不是很討厭我?你覺得我是個大禍害?”酸棗叢開始晃動。

        “我要是討厭你,在這跟你廢話什么?還巴巴地跑上山來救你?我討厭的人才不會跟他說一個字呢。”陸招娣看他不敢翻身,卻哭到眼看就要摔下去,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竟然抓著繩子大膽滑了下去,“你別怕,要死我跟你死在一塊兒!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兩個人第一次共賞夕陽,竟然是在崖壁之上。

        酸棗叢根部粗壯,旁邊坡度也不陡。陸招娣扒著巖壁上的石頭,一步步試著踩過去。抓住吳長生的手一把將他拉了起來,待吳長生站穩(wěn)后,用繩子繞過腰,將兩個人綁到了一起!伴L生少爺,你抱緊我,我背你上去!”

        吳長生手不敢離開巖壁,邊哭邊抖著腿,顫著聲音:“你別管我了,快上去,這里太危險了!”

        “你運氣好,上面這段崖壁不陡,我順著繩子爬下來很順利的?焐蟻戆!你不上來,我就不走,在這陪著你!标懻墟冯y得溫柔地跟他說話。

        吳長生手腳并用,小心翼翼地知了一般抱住了陸招娣的肩背和腰身。她將腰上的繩子收緊了些,抓著繩子一步步往上攀爬。

        “好在一路上谷子地很多,這繩子夠長。就是不知道曬了這么多天還結實不,少爺你這段時間是不是胖了?抱緊我,別松手啊!”

        盡管一直開著玩笑,吳長生也聽得到她喘著粗氣,出了一身的汗。手上雖然已經包了些破布,仍是磨出了血。他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多吸一口氣兩個人就掉下去了。

        快到崖邊時,陸招娣卻已經力竭了。她安慰著:“沒事兒,我從小就力氣大,吃得了苦,拉得動咱們兩個人!等我歇會兒,一會兒就好!”

        吳長生怯懦著:“都怪我沒用,我應該自己抓著繩子的。這樣你就沒有這么累了”他一只手抓住了繩子問,“這樣你松快些了么?”

        “你把落下來的繩子在手腕上再繞一道。一會兒,你盡量扒住崖邊,腳也找好地方,踩得穩(wěn)當點啊!”陸招娣緩了緩,繼續(xù)往上爬。

        舉著火把的大人們趕到的時候只瞅見還綁在一起的兩個人癱倒在地上。像是洗過澡一樣,陸招娣的頭發(fā)和衣服因為汗?jié)穸假N到了身上。她爆發(fā)了所有的勇氣和力氣才爬上來,再也沒有余力解開綁在腰上的繩子。

        吳長生嗷嗷叫著被抬到了擔架上!暗,你把招娣兒帶上,她手上全是血,要治傷!”

        他爹回身向著人群:“陸老六兩口子來了嗎?你閨女”

        話沒說完,吳長生就掙扎著往下翻,哭喊著:“你讓招娣兒到我旁邊來,她下到崖壁上把我背上來,沒她我早死了!你讓招娣兒到我旁邊來!讓她好好養(yǎng)傷!”

        陸招娣躺在他身邊,貼著他的耳根子小聲說:“少爺,你尿褲子了!”

        這回吳長生沒有惱羞成怒,反而關切道:“我剛才嚇蒙了,誰讓你爬下去背我的?你不知道會有危險么?我是個男人,應該我保護你。”

        學堂里的同學漫山遍野地在抓蝎子。陸招娣坐在光滑的石頭上拿針給吳長生挑手上的酸棗刺。自從在學堂窗戶邊給大病初愈的吳長生挑過一次刺后,他就經常會被刺到。棗樹,月季花、白蒺藜、木刺,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能刺中他。

        吳長生指著桐哥兒沖山上的人喊:“抓到一只,兩個銅錢,點過數(shù)后找他拿錢!”

        “你別亂動,扎錯地方了!”陸招娣拽了他的手一下,“你要這么多蝎子干嘛?”聲音雖大,手上的動作卻很溫柔。

        吳長生脖子也紅了:“我抓蝎子為了什么,你不知道么?非得讓我說出來?”

        陸招娣笑了卻不敢看他:“一下子抓這么多,我也用不了啊,那得泡多少酒?”

        “我去藥鋪子買來的你不要,那我只能讓他們抓活得了!

        “好了,挑完了!标懻墟匪砷_手把針線插回荷包裝好。

        “什么?你再好好找找,我手還疼著呢!”吳長生抓過陸招娣的手握著,“你看看!”

        狗蛋兒他們跟桐哥賣了蝎子,嬉笑著:“長生少爺,你那哪是為了挑刺兒?”“少爺收蝎子是為了報恩!”“挑刺兒這恩好還,抓個蝎子就好了,救命之恩怎么還?”“以身相許唄!招娣兒,你嫁不嫁長生少爺?”

        “招娣兒是你叫的?”吳長生扔了一塊石頭,跳起來,趕跑了起哄的。

        陸招娣兒臉紅得豬肝一般,背起竹筐就走。

        吳長生追上去,將陶罐繩子交到她手里。握著她的手道:“招娣兒,我的心意你可明白?”

        陸招娣兒低著頭:“你別胡說了!”

        桐哥兒識趣地退開。

        “我沒胡說,你不是說不討厭我么?我會讓你喜歡我的,以后換我來保護你!”

        “掉了一次崖,你怎么怎么越來越油嘴滑舌了?”陸招娣兒紅著臉甩開他的手快步走了。

        “我會讓你喜歡我的!”吳長生在她身后大喊。

        從此陸招娣兒在北洛鎮(zhèn)的外號,從‘小瞪眼’變成了‘少奶奶’!因為這個稱呼,她結結實實地挨了自己老爹的幾頓打。

        挨打倒沒什么,還被吳忠杰堵在巷子口,指著鼻子罵卻著實讓她心里難受!诫u也想變鳳凰?’‘狐媚下賤的東西離我家長生遠一點,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你娘肚子不爭氣,你就也是個生不出兒子的!’

        可那是長生少爺?shù)牡荒茉傧褚郧澳菢邮芰宋瓦回去。陸招娣索性不去學堂了。

        “招娣兒,你怎么了?你怎么不理我了?你跟我說句話啊?”吳長生糾纏著問。他去山上找她,她也是遠遠看見他的衣角就跑。

        “少奶奶,少”桐哥兒驚叫著站在山坡上喊,陸招娣瞪了他一眼,嚇得他慌忙改口,“陸陸招娣,少爺?shù)粞铝,救命!少爺本來想抓蝎子給你的”

        “掉哪兒了?怎么又掉下去了?他長不長記性?”陸招娣從筐子里抄了繩子就跑那次之后她習慣在竹筐里放一根又長又粗的繩子。

        “老地方,俺下山喊人了!”桐哥兒這一次倒機靈了。

        陸招娣一口氣沖到崖上的柿子樹旁邊,瞧見一片被壓倒的枯草!皡情L生!你聽得見么?”崖壁的酸棗叢上沒有人,她聲音顫抖,近乎歇斯底里地沖著崖底喊,“吳長生!你說話?長生?”她渾身都抖了起來,想流淚卻流不出來。“人呢?明明姓吳,卻起個名叫長生,你爹是怎么想的?我早就讓你改名字讓你別來,就是不聽!長生,我來救你了,你別怕我來救你了,長生”

        她慌亂地把繩子綁在柿子樹上,另一端系到自己腰上,剛要動身到崖底看看,就被人從身后結結實實抱進了懷里。

        “招娣,招娣,我在這呢!”吳長生掰過她僵硬的身體,捧著她滿是淚水的臉,“我在這呢,招娣兒!”

        她想掙脫開,死命地捶打他,卻怎么也掙不開。他如今是個身材高大的小伙子了。她再也打不過他了。

        “你嚇死我了,你為什么要嚇我!”她縮在他懷里,再也不掙扎,緊緊抱著他,哭著。

        “我錯了,招娣兒!但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真打算從這里跳下去了。”

        “你敢,你跳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嗚嗚嗚”陸招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吳長生捧著她的臉,給她擦著眼淚,直恨不得親上去。

        “好了,別生氣了,那你別再不理我了!

        “我割的草,我抓的蝎子,我的竹筐和鐮刀還都在山下呢!”陸招娣的鼻涕抹了吳長生一身。

        “我賠給你!”吳長生溫聲哄著。

        “你拿什么賠!”陸招娣打了他胸口一下又哭了起來,“你嚇死我了!嗚嗚嗚”

        “我娶你!我把我自己賠給你!”吳長生從懷里掏出一個熟透了的柿子,塞到陸招娣手里,“剛才等你的時候我一直捂在手里。這是我的聘禮,你別嫌棄。我知道婚事你爹和我爹都不同意,我會想辦法的,你千萬不要再不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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