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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獨占花魁(一)救風塵


冬日里一身薄衫而行,并不覺得冷。

        聽到自己寫的唱詞被唱出來時,曲舟卻渾身打了個激靈。想不到那話本子的傳播速度如此之快,柳月樓的歌姬竟已經唱了數日。

        最便宜的包間自然匹配著最差的視野。

        柳月樓二層像個u字型的馬蹄鐵,表演舞臺是一樓大廳一塊凸起的高臺。曲舟等人的包間就在馬蹄鐵的直角拐角處,只能看到表演者的后腦勺和屁股。

        曲舟看背影看得津津有味。她站在樓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群在樓下看她。

        大概是想讓新來的美男子聽聽真正的好聲音,大廳食客中有人沖舞臺上叫嚷起來,“下去吧!換瑯嬅姑娘來,這曲子數她唱得好聽!”

        一時間換瑯嬅的聲音一浪蓋過一浪。唱歌的女子捂著臉哭著跑下了臺。不多時,便見老鴇從舞臺正對面雅間里拉出一位美嬌娘來。那女子妝容美艷,額間描繪了一朵粉色梅花,在喝彩聲中沿著彎曲的走廊款款而行,說不出的婀娜多姿,走到樓梯口處卻停了下樓的腳步,望向曲舟站立的包間。但也只是耽擱了片刻便下得樓去。

        曲舟覺得此女不僅長得頗為俏麗,身段更是一等一的好,尤其那飽滿的胸脯,勝過她在此間見過的大多數女子了。她自己變成男人前,胸圍也是傲人得很,沒來由就對這個大胸妹子平添了一絲好感。

        誰也沒規定,十七個人不能共用一間房不是?

        等八個姑娘都梳洗好了,九人才入房,各自穿好外衫,又簡單替她們在凍瘡處抹了點藥。

        弟子們或坐或立,飯桌上只有曲舟陪著八個小女孩等上菜。那女子歌聲傳來,情緒飽滿,音色獨特,的確比先前那個演繹得更加柔腸百轉。直聽得心腸再硬的人都要為吳長生和陸招娣掬一把同情的眼淚。

        許是餓久了,八個小女孩吃得有些急。能吃便是有活力。曲舟在一旁笑瞇瞇看著,不時提醒孩子們小心噎著。其余幾個小女孩不敢說話,只有鐵梅怯怯地把一盤肉菜推到曲舟面前,輕聲道:“表公子,你也吃!”

        “我不餓,你們吃吧!”曲舟溫柔地說。為了讓小女孩們開心,還將烏圓抱出來給她們玩。

        羽笙想起了自己從前挨餓的時候,遭受的除了冷眼,再無其他。若是有人能像小師叔一般不計好處地扶危濟困,他的大姐就不會被換成一袋米,他的二姐在成為別人家的口糧時也不過跟這些小女孩一個年紀。只有他運氣好,在咽氣前被師父撿回了山。這些小女孩能遇到師叔又何嘗不是好運氣的。

        老鴇為了討曲舟歡心上得全是硬菜,還不忘借機進門獻殷勤,“公子吃得可還滿意?”

        曲舟看見小姑娘們一身穿戴,尤其每人頭上兩根紅頭繩,甚為滿意:“媽媽費心了,衣裳的錢這便與您結算清楚。不過,孩子們餓壞了,這幾道肉菜怕是不好消化,還是上些燉爛糊的米粥和軟糯的糕點來吧!

        楊媽媽擦了擦汗,趕緊道:“公子大駕光臨乃是柳月樓的榮幸,這幾套衣裳便算是老身送的,怎敢讓公子破費。老身這就吩咐廚房熬些粥來。”

        “如此便多謝了!”曲舟馬上把指尖銀子收回了錢袋,拱手客氣道。

        楊媽媽說完送衣的話后便有些后悔,她倒也不是客套話,而是誠心想要結交貴人。只是沒料到曲舟竟會如此痛快地結束了話題。往常那些達官顯貴家的公子哥,聽了這話怕是要跳腳大罵,你是小瞧了本公子不成。這年輕人卻是安之如怡,一臉省了錢的慶幸之色,絲毫不對自己的摳門稍加掩飾。

        這到底是京城里哪位大人家的公子哥?天底下怎會有這樣的紈绔?

        楊媽媽想不通,只好干笑著再推薦別的!斑@曲子是時下最紅的,乃是國師大人在鳳儀大戰后所做。放眼即墨城,沒哪個館子有我家瑯嬅唱得好了。公子枯坐也是無趣,要不要讓姑娘們進房來相陪?公子如此人才,樓里的姑娘可都盼著能與您親近親近。”

        曲舟本就為找到了‘灌錄唱片’的歌者而開心不已,當即痛快道:“那便讓瑯嬅姑娘到房里來專門唱一曲,帶上樂師班子,銀子我們照付!

        楊媽媽額頭上冷汗直流,怕不是與這位爺八字犯沖,怎么沒有一句能拍對地方。

        這位爺敢打小侯爺,自然不能惹?扇R陽王家那位更是個殺神,小小年紀禍害的姑娘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小侯爺好歹在太真宮還有師父和課業,不會整天在即墨城大街上胡混,也沒糟蹋過什么姑娘。

        這位世子爺可是不務正業的祖宗。萊陽王輩分高,又是老來得子,把他寵得無法無天。大街上看到什么好看的小娘子,管你是誰,是否婚嫁,直接縱馬搶人。溫順地或許能保住小命,被好一番玩弄后再棄之大街。若是膽敢反抗,膽敢傷及世子分毫,便會被關進鐵籠子里被王府中豢養的大型惡犬分食,死相慘不忍睹。

        這段日子為了迎接國師大駕,刺史府搬了嚴令,街面上的人比往日少了許多。萊陽王也終于出面勸世子爺收斂些別闖出禍事來,他這才跟住到了柳月樓一般。此舉甚為聰明,想那國師乃是修行之人怎會到煙花柳巷來。

        世子爺喜怒無常脾氣暴躁,除了他那些同為膏粱子弟的狐朋狗友,人人避之不及。別說是陌生人,就是伺候了他十幾年的老仆人也因不愿把自己閨女獻給他,說打死就打死了。

        這位爺看起來倒是個好說話的,想通了這層,楊媽媽只好瞅了瞅所?臻g不大的包間,為難道:“樂師們都進來怕是施展不開,何況瑯嬅姑娘是老身從萊陽王世子那兒求出來救場子的,唱完這幾首就要回去了!

        說來也怪,這進樓子不過幾個月的瑯嬅倒是摸準了世子爺的脾氣。非但有雙罕有的好胸脯,醋勁兒更是大得很,動輒翻白眼耍小性,世子爺倒愛她愛得更癲狂了。若不是世子爺想聽自己的女人唱歌,想看自己的女人把樓下那些癡人迷得神魂顛倒又毛都沾不得的德行,誰又能把人從那房中喊出來呢。

        曲舟果真一點都沒生氣,平靜道:“無妨,我可以等!

        楊媽媽松了一口氣,她是帶著世子爺打探對方虛實的命令來的,正待出門去回話。又聽曲舟忽然道:“楊媽媽分明如此年輕美麗,何必總以老身自稱?敢問媽媽芳名?”

        楊媽媽很久沒被如此直白地夸獎過美貌了,摸了摸羞紅的臉,少女般嬌笑起來,“哎吆公子,您可真會說話!我老了,怎比得上那些水嫩嫩的小姑娘招人喜歡呢!老身我賤名楊夢月,娘老子干的就是這勾當,生在勾欄,長在勾欄,也沒個正經名字。多少年都沒人問過我的名字了!

        曲舟心道,雛妓哪有媽媽桑來得風情萬種?論天下英雄,還是曹賊識貨些。早婚早育的時代,美艷少婦才是可遇不可求的寶藏啊。這些小丫頭若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楊媽媽便是花開正艷的紅玫瑰。

        曲舟發自真心道:“女人如花,各有風情。您自有您的成熟風韻,何必妄自菲薄。正是‘非關月季姓名同,不與薔薇譜諜通。接葉連枝千萬綠,一花兩色淺深紅。風流各自燕支格,雨露何私造化功。別有國香收不得,詩人熏入水沉中!構霉媚锩ν炅耍瑹﹦趮寢屧賻^來便是!

        說到興頭,還現嫖了楊萬里的一首《紅玫瑰》。

        曲舟以前讀書時是個好奇寶寶,喜歡尋根究底。聽到大上海老歌《玫瑰玫瑰我愛你》就在想玫瑰這個詞,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的,是外來詞么?一查才知道玫瑰一詞在中國實屬歷史悠久,那個寫出了“小荷才露尖尖”的楊萬里還專門有首詩寫紅玫瑰。后來陳奕迅那首《紅玫瑰》又成了她單曲循環許久的曲目,這首詩也就記得愈發牢固了。

        楊媽媽年輕的時候也大有文人騷客寫詩作詞贊她美貌,巨商富賈一擲千金要鉆她裙底?娠L月場上哪有什么真情在,過不了幾年就有更年輕漂亮的姑娘冒出頭來。

        誰沒紅過?最開始被新花魁擠下去的時候,她也會翻著白眼不甘心。從前她愛笑,后來怕眼角褶子更厲害,便板起臉來不怎么笑了。再美的花也有被看膩的時候,男人啊都圖個新鮮。又過了幾年,她過了三十歲,再沒了那許多熟客捧場。可卻跟從前的姐妹關系變得更好了。因從小就在樓子里長大,人緣廣,面子足,好歹混了個管理層,這才可保老死無憂。

        一個女人的好時光最多不過十年光景,如她一般,能紅個五六年已經不錯了?赡切┠贻p的小丫頭嘗起來難免酸澀,哪比得上熟透的果子甜美。

        這漂亮公子進樓時便眼珠亂轉,將各處都瞧了,對水嫩小姑娘可謂目不斜視,卻獨獨夸了她美貌,真真是個懂女人的妙人。一番恭維話也說得格外真誠,她雖沒全聽懂,卻知道這首詩是在夸她如一朵開得正艷的紅玫瑰,媚態天成。

        楊夢月被恭維得暈乎乎的,不由得滿面紅光心滿意足。心想,瞧這家教文采,莫不是傅鴻熹大人的公子?一會兒□□夜便將那幾個年齡稍大些的老姑娘也加進去,若是能得了這位爺的青睞也是好的。

        她又靈機一動,心想,要想知道此人身份,不若討他一副墨寶來,看看落款為何。

        “公子,可否將這詩寫下來,奴家好裝裱起來,掛在房中,日日相看!

        柳月樓本就是文人雅士常聚的地方,吟詩作賦、提筆作畫都是尋常事。樓中有識文斷字專門伺候筆墨的小廝,很快將筆墨紙硯都送進房中。曲舟看著面前的文房四寶一時無語。詩的確是好詩,可她對自己的字卻不是十分自信。

        平安以為師叔傷勢未愈提筆不便,自告奮勇上前,刷刷幾筆揮就而成。落款則直接空著沒寫。楊媽媽灼熱的眼神不免失了些光彩。平安自然知道這楊媽媽怕是在打聽他們一行人的身份,可師叔的身份怎可在這樓中曝光。

        正巧瑯嬅獻唱已畢,回到了萊陽王世子房里。走廊上銅鑼聲大起,廳中眾人舉目望去。門外小廝接了詩作,展于胸前,于樓中繞場高聲叫喊道:“丁字三號房貴客賦詩一首《紅玫瑰》,贈予楊大管事,詩云‘非關月季姓名同,不與薔薇譜諜通。接葉連枝千萬綠,一花兩色淺深紅。風流各自燕支格,雨露何私造化功。別有國香收不得,詩人熏入水沉中!

        一時間樓下廳堂中人聲鼎沸,叫好聲不絕于耳。風流才子姑娘們自是見多了,文士名流也常常在樓中留下墨寶。可如此純碎而不輕佻地將樓中姑娘全都夸了一遍的詩卻沒有!L流各自燕支格,雨露何私造化功!巳硕既缁ǘ浒銒善G,以花喻人,卻沒有一絲褻瀆與輕視。

        萊陽王世子人雖混賬,卻也是大族出身,詩文先生皆是名士,耳濡目染,自然看得出這是好詩。看那漂亮公子出手摳搜,不似巨賈富商出身,這才讓楊媽媽去探虛實。這婆娘倒也沒令他失望,竟誑出了這樣一首好詩。

        “合著這小白臉文武雙全!難不成真是傅家的?”他揉捏著瑯嬅的美胸,放聲大笑。“沒聽說晉王表哥這次出行帶了傅家那位公子哥!”

        一旁的狐朋狗友起哄道:“這品貌莫不是晉王殿下養的相公?博哥兒你可別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啊!”

        瑯嬅在他懷中斜倚著,媚眼如絲,吃吃笑道:“那世子爺您還敢虜劫他回去么?”

        “怎么不敢?本世子看上的哪個能飛了去?”男子拉了拉衣襟,對恭立一旁的侍從豪氣道,“去,把楊大家找來,這老潑貨被那小相公勾了魂去不成,還不來回話?”

        曲舟自然沒忘了此行是要打聽消息的,有獻詩這個大人情做鋪墊,便拉了楊媽媽在房里閑聊。這才知道,煙花女子的賤籍世代相傳,至死不能脫離。生的孩子也要留在樓子里繼續工作。男的做些賬房、文書、雜務之類的活計,女的則或做教習或是下海。

        楊媽媽曾是城里風光一時的清官人,也不是沒有男人愿意花千兩銀子替她贖身,可那時她心高氣傲,想到娼妓嫁到良家多半會被主母刁難甚至丟了性命,生的孩子也會一輩子被指指點點,便滅了從良的心思。

        那些暗娼館子才是個體經營的,像柳月樓和吉士館都是官辦的樓子。戶籍統一由禮房下設的教坊管理。誰都跑不脫。

        楊媽媽不想自己的孩子將來仍做這個行當,便決定了這輩子都不要孩子。她將這樓子經營好了,多攢些銀子,將來跟幾個老姐妹買一處院子養老,倒也不錯。

        曲舟對眼前這位楊媽媽頗為敬佩。這倒是個難得的明白人。一輩子誰都不靠,就靠自己。

        至于貨源問題,一是時不時就有百姓將自己生得出挑的閨女送來賣掉。二是,若遇上什么抄家滅族的禍事,那些官太太千金小姐的,被沒入賤籍也只能認命。

        “如今這柳月樓的花魁并非瑯嬅,而是后院一位清官人,乃是前朝青州刺史柳如龍的遺孤。不僅生得美貌,學問也是一等一的好,就是眼高于頂性子冷清了些。”楊媽媽說著呷了一口茶,接著道,“當今天子身披黃袍廢魏帝登基時,柳如龍著書撰文痛罵衛氏竊國,被車裂于市,柳家也慘遭滅族之禍。那時候花魁娘子剛剛出生沒多久,柳府一位江姓門客,敬佩柳大人高義,便將女嬰偷偷藏在家中,好生教養。百姓感念柳大人在任時為官兩袖清風造福一方,便也幫著遮掩。沒想到最后還是紙包不住火,小姑娘長到十歲時,這消息被那門客收留的一個窮書生給知道了。他是個貪功逐利的小人,將此事告發到官府。江老爺一家慘死,柳姑娘也被送進了柳月樓!

        這故事聽得眾人一陣唏噓。連幾個剛脫離虎口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嘆氣。

        曲舟心道,看來哪里都有吳之榮這樣的人。

        恭喜憤憤罵道:“忘恩負義的小人!讓小爺瞧見,一劍活劈了他!”

        楊媽媽道:“是啊,可是蒼天無眼,那朱鴻躍從此平步青云,如今在萊州已混成了從七品上的錄事參軍。娶妻生子,兩房美妾,好不快活。一朝得勢便總來樓中糾纏柳姑娘陪侍呢!”

        陸勝男一拳砸到身旁的案幾上,“無恥之尤!”

        富貴打了個呵呵道:“從七品上也不是什么大官嘛!”

        楊媽媽趕緊道:“可不小了!人家手底下管著司功、司倉、司戶、司田、司兵、司法、司士這七曹參軍,即墨城里橫著走的主兒。這家伙不是出身豪族,又無學問名望,就是靠著檢舉揭發得來的忠君名聲起家的,短短十幾年能爬到如今這位置,本事可大著哩!”

        曲舟不免回想起自己從前那正九品下的官銜,那可是守衛皇城的大功勞換來的。

        云門小輩心道,師叔乃是正一品的國師大人,自然不必將一介七品小官放在眼中。何況還是這樣一個猥瑣小人,給師叔提鞋都不配。羽笙鼻子里冷哼一聲,很沒把楊媽媽的話放在眼里。

        平安捋了捋道:“司戶?莫不是教坊戶籍也在這廝治下?”

        “正是這個道理!”楊媽媽恨得咬牙切齒道,“這些年他仗著主官的身份,讓自己下屬司戶軍曹開路,進樓子從來不掏錢,還硬逼著柳姑娘陪酒,好不惡心。純碎一個爛心肝長著張人臉不干人事兒的玩意兒!柳姑娘不想見也得見,私下里哭了不知道多少回。”

        “孤苦無依的罪臣之女,真是不容易!”曲舟也感慨了一句。

        “這些年要不是裴別駕刻意相護,柳姑娘的日子還不知該如何熬呢!她跟奴家可不一樣,出身清流門第,江老爺將她藏在家中,教養得極好,連身世也絲毫不隱瞞。裴別駕是本地大儒,門生遍地,學問極佳。柳姑娘常能與他詩詞唱和,算是忘年交了!”

        “裴別駕?”曲舟輕聲嘀咕。

        身旁的陸勝男附在她耳邊道:“是刺史佐官,地位僅次于公孫客,出巡時不與刺史同車,可別乘一車,故名別駕!

        “今日城門迎駕時可在?”曲舟又問。倒真想認識一下這位敢于庇護罪臣之女的大人。

        陸勝男搖了搖頭道:“好像叫做裴清遠,記得那公孫客說這位別駕大人正告病在家休養呢!

        見兩個人嘀嘀咕咕的,楊媽媽略停了停。是了,大人物怎會知道小官所轄為何物。這公子哥身邊的隨從看樣子很瞧不上錄事參軍,怕是官階還在朱大人之上。如今到了刺史佐官這個級別才悄聲嘀咕起來,心中篤定,眼前這公子出身定是極高的。

        “可惜,如今裴別駕也被朱鴻躍這小人算計了,自顧不暇,怕是再也護不了江怡這孩子了!”楊媽媽嘆氣道。

        柳江怡?曲舟暗自贊嘆。這名字取的可比曲函谷強多了。

        招財道:“此話怎講?他一介七品官還能奈何得了一個四品大員?”

        楊媽媽解釋道:“小官人有所不知,裴別駕因為裴家小姐的事被朱錄事擺了一道,如今正被停職在家。裴小姐明日就要被處以火刑,老大人正四處打點搭救自己閨女呢!

        “原來明日正陽門要被燒死的人是四品別駕的千金?”曲舟終于搞明白了!凹仁枪偌倚〗悖噶耸裁创竽娌坏乐,竟要火刑?”

        楊媽媽將一根指頭堵在唇邊,悄聲道:“拿人的是太真宮的人,說是為了給今日進城那位國師大人解恨的。那原機上人神通大得很!說不得咱們在這說的話,他老人家立刻就能知道。裴家小姐也是奇人,學識淵博,放著好好的官家小姐不當,立誓不嫁,非要做個苦修士,常在萊州各地宣教講佛。我們萊州主要還是信玄天道的,她宣的卻是那真宗教義,還自稱她宣揚的才是教義正統。真宗教出事后,裴大人便派人把裴小姐抓回來扣在了家中。裴小姐并沒在哪家寺廟掛單出家,她反對招納圣女雙修這回事,反對僧人要國家供養,跟那些惡僧絕不是一路的。”

        “既如此,豈不是正和了朝廷的意思?”曲舟追問道。

        “是啊,按道理是這樣的?芍禅欆S這殺才向太真宮舉發裴小姐收留真宗余孽,還是個極為虔誠的異教徒。那段時日,太真宮抓人殺人早已紅了眼,便上門拿人。裴別駕自然是護著閨女的,將抓人的給擋在了門外。城中讀書人多是裴別駕的學生,裴大人威望極高,太真宮也不敢硬來,只好做罷!

        “裴小姐乃是官眷,有罪與否自有朝廷法度在,太真宮上門拿人的確沒道理!”平安分析道。

        “我們萊州這地兒本就是羅英家的地盤。玄天道、萊陽王、膠東侯,哪個不是羅英世家的人?裴別駕攔了太真宮的人,便是打了萊陽王的臉。”楊媽媽指了指萊陽王世子所在的屋子,接著道,“萊陽王大怒,參了他一本。這事兒又捅到了京都。裴別駕只好上書自辯說,自己的女兒不過是喜讀佛經,精于鉆研真宗教義,并未與真宗惡僧勾結在一起欺壓百姓!

        “這話說得沒毛病,難道朝廷不認?”曲舟隱約覺得真宗改革這事兒是越跑越偏了,動輒上綱上線,亂扣帽子,簡直一塌糊涂。

        進寶冷哼道:“萊陽王要立威,太真宮要納投名狀,這朱鴻躍要登云梯,都得拿裴家小姐開刀!”

        楊媽媽接著道:“萊陽王和裴別駕打嘴仗的時候,裴小姐就被扣在刺史大人那里,算是個折中的辦法。本來已經放回家中了,好像說正趕上永明城那里向天下教徒發了討周檄文。戰事一起,這事兒又被提了起來。因為裴小姐文采極佳,那朱鴻躍便出了個餿主意,他告訴萊陽王讓裴小姐也寫個痛斥真宗教的討賊檄文來表明立場。裴小姐卻是個愣種,死活不寫,堅稱自己就是個真宗信徒,無愧于天地。如此才被萊陽王抓住了話柄,又給太真宮捉了去。裴大人可要被這不省心的閨女活活拖累死了!

        在這樣一個地方當第一長官可以說是寸步難行。要應付羅英世家,派個公孫世家的人過來倒也對盤。既便如此,這公孫客也是個不可小覷的能臣了。先前地方上那一番操作大概是為了掩藏羅英家在萊州橫行霸道的痕跡。

        曲舟恍然大悟道:“竟還有這一層曲折。讀書人最是注重風骨,他明知道裴小姐絕不肯低頭,還故意讓她站隊選擇,這主意真是陰損。不過,如此機密的隱私事,楊姐姐是如何知道的?”

        曲舟一聲姐姐叫得楊媽媽坐立難安,忙起身惶恐道:“這可折煞奴家了!公子有所不知,是那殺才來柳月樓當著大庭廣眾的面親口說的。他分明就是公報私仇。從前裴別駕攔了他騷擾江怡這孩子,這回裴別駕栽了跟頭,官位都可能不保。他便囂張起來,怕是要借著萊陽王的勢,再往上爬一爬了。這段日子,更是日日來糾纏江怡,此刻正在她房中呢!

        平安疑惑道:“在這時節還敢頂風作案?”

        楊媽媽笑著道:“刺史大人雖下了嚴令,也知會了各府。他們在外面自然都收斂極了,還四處托人打探親近國師大人的門路。這幾日,萊陽王府和太真宮的門都快被踏破了。可在這煙花柳巷哪用得著?堂堂國師大人還能到這地方來掀他們被子不成?外面自亂他們的,在這柳月樓里官老爺們可不就能橫行無忌么?”

        “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曲舟聽了這許多,總算大致捋清了來龍去脈,總結道,“原來不光萊陽王世子想到了這一層,咱們這位朱錄事倒也不遑多讓。”

        正說著熱鬧,一個綠帽小廝敲門進來,附耳低語了幾句,又遞了張文書給楊媽媽。楊媽媽臉色大變,忙起身告辭道:“后院鬧起來了,奴家得去處置,就不多陪了!”也顧不得就這么走了是不是會惹惱了貴客。

        “楊姐姐先忙!”曲舟客氣相送。

        楊媽媽已快走到門口,聽到這句姐姐卻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紅了眼眶道:“奴家不知道公子是誰,但想您的身份定然尊貴。求公子救救江怡這孩子,她性子拗,鬧將起來怕是要出人命的。這是朱錄事剛派人送來的開-苞-文書。他今夜要定了柳江怡。底下人早已按舊例去裴大人府上求過,可裴大人并不在府中。沒有裴大人的帖子,奴家就是去了怕也攔不住。”

        陸勝男奇道:“開-苞-夜還要文書?”

        “尋常姑娘自然不用,可柳姑娘是花魁,又是罪奴,確是要有州府禮房的批文才行。”

        曲舟接過文書打開一瞧,落款處果見一枚大大的教坊紅印。用細長的手指敲了敲紅章,冷笑道:“裴家小姐明天才火刑,裴大人還沒垮呢,這便等不及了?楊姐姐,你自去安排開-苞-儀式,今夜我倒要會會這位志向鴻偉要躍龍門的朱大人!”

        楊媽媽感激涕零地又行了個大禮,“奴家人微言輕,多謝公子相助。還請公子不要將今夜之事”

        曲舟了然道:“楊姐姐放心,這是自然。”

        楊媽媽一出門便被萊陽王世子狠狠抽了一巴掌。原本等在門外想糾纏曲舟作詩一首的姑娘們嚇得花容失色,尖叫出聲。曲舟出門瞧時,楊媽媽正跪在地上告罪求饒,半張臉已腫了起來,一縷血水正順著嘴角流下。

        “該死的老貨,讓本世子等你半個時辰!”萊陽王世子抬腳踩著楊媽媽的肩背,正操爹日娘地破口大罵。他本就長著雙斜向上挑的眼睛,如此氣焰襯托下更顯得不可一世了。

        曲舟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世子爺,這少爺羔子也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怎得對一個女人下手如此狠毒?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

        像楊媽媽這樣一個八面玲瓏的女經理,若是能受官銜怕不比公孫客差多少?珊奚谶@勾欄院里,卻只能困在這樓子里迎來送往。從前也是色藝雙絕,如今卻被人這樣折辱。

        楊媽媽跪在地上砰砰磕頭,仍被世子爺的手下拎了起來。那少爺羔子顯然還沒消氣,更是要打給曲舟看,抬手就要來第二下。

        楊媽媽閉眼吞了口血水,卻沒等到意料中的巴掌,睜開眼就看見暖心一幕。那漂亮公子扯住了萊陽王世子的胳膊,正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曲舟將她護在身后,柔聲道:“楊姐姐,就是這廝打了你?”

        楊夢月哪敢吭聲。

        “她是樓中管事,適才在我房中招待,乃是本分,犯了什么錯?”曲舟問。

        “是本世子先讓她辦事的,她事辦了一半卻沒個回話,讓本世子等,便是錯!”萊陽王世子想把手抽回去,卻怎么也抽不出來。

        “若是犯了錯,賠禮道歉便是,她已告了罪,你為何還要打她?”曲舟松了手,冷笑著問。

        “不知死活的東西,知道小爺是誰么?敢來問我的話?”萊陽王世子怒道,“道歉?這老貨算個什么東西,憑她也配?這樣也好,你若替她賠罪,開口叫我三聲好哥哥,我便饒了這老貨,怎么樣?”

        京中那位傅大人家教極嚴,是不可能讓子弟到花樓來的。晉王身邊的貼身護衛,那位白家的世子爺,倒也喜穿白衣,可此人若出現必定會跟晉王表哥在一起。他雖不認識白家世子,難道還不認識自己表哥?

        他篤定曲舟不過是晉王身邊的一條狗。這才敢沖上門興師問罪,要在瑯嬅面前大大地露臉。這些時日不能在街面上打人,他早就手癢難耐了。

        曲舟被這小世子的惡趣味給逗笑了,“我分明就看著比你大,這三個字怎么叫得出口?再說了,你張口閉口,本世子本世子,我即不聾又不傻,還能不知道你是誰?”

        瑯嬅正在不遠處張望,曲舟這絲毫不懼又滿不在乎的態度,徹底激怒了要在女人面前出風頭的小世子,他也顧不得自己挺喜歡這小相公的了,招呼道:“來!給我打這個不知道尊卑貴賤的東西!”

        眼見自己的隨從們被小相公的隨從一個個踢倒在地板上,連近身都不得。他擼起袖子就要自己上。可悲的是,細細的胳膊再一次被人狠狠鉗制在手中,不能動彈分毫。

        “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管本世子的閑事?”他頭也沒回大罵道。

        “你動他一下試試!”身旁抓住他胳膊的白衣人冷冷道。

        “羅英彥博,你胡鬧什么!”一個清冽又熟悉的聲音響起。

        不可一世又惱怒非常的小世子驚訝回頭,“表哥?你怎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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