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相救
老天爺有時很仗義,溫子澄差一點就成了第二日被歷史平反的冤魂。除了溫子澄,最高興的還有一個人——在府里聽到爾朱兆身死的消息,高歡深深出了一口氣。受爾朱家壓榨多年,如今爾朱氣數終于盡了。要知道,出身六鎮的他,除了以馮樂為首的老家1000多兵,傍身的只有爾朱兆耍酒瘋時賜給他的軍鎮流民編軍2萬余人。來晉陽一年多,好不容易將這近3萬人穩固下來,一番招兵買馬現在還尚且不成什么氣候。
而晉陽的士族門閥盤根錯節,聯姻繁盛,他一個外來的軍事權貴一直被“禮貌”地拒之門外。為首的,便是那世代居于此地,擁有私兵號稱3萬的溫氏。他對外的自信所依賴的,更多是晉陽的易守難攻,鐵礦豐富,戰馬良多罷了。
“稟大丞相,爾朱兆在秀容兵敗,自縊身亡了。慕容紹帶著爾朱氏剩下的殘部前來晉陽投奔,現在就在城外。”
“簡直是天助我也!”高歡從正中椅子上騰地站起,喜得眼冒金光。一直坐在西側的司馬子如雖也微笑,但卻沒有高歡的興奮之情!按筘┫,他要真心投奔也就罷了。當年就是他進言爾朱氏要殺你,現在又這般詭詐善變,可要小心他別有所圖哇。更何況,他當初是叛了北渝才來了大魏的!蔽疫@第一把交椅還沒坐熱乎,你慕容老狗就屁顛屁顛來爭寵,好不要臉的東西,司馬子如心道。
高歡是誰,又不是兩耳朵聽風就下雨,唯獨腦子不夠用的主。凡是軍中、宮中、江湖中有名氣的大小人物,及其祖宗十八代,都被他盤成文物了。北渝慕容紹,在歸降高歡還是北渝的問題上的確認真考慮過。當年就是他帶著軍隊大敗時為北渝皇子現在是皇帝的拓跋魁,這國賊的帽子,他是永遠都摘不下來了,高歡自然明白。
高歡很會回護任何有價值的人,和他們膨脹到到冒煙兒的自信心,和他們嘎嘣脆的自尊心,假話也不戳穿。他似乎很鄭重地認真思索了司馬子如的話,然后頗以為然地回道:“先生言之有理。待我先去試探一番。”
高歡一路騎馬思索,還一邊搖頭一邊笑。
“大丞相在笑什么?能說出來咱也樂呵樂呵不?”一旁的副將馮樂腆著將軍肚,等著主子發話。
“告訴你啊?說了你也不懂。我笑妻妾多了,便爭風吃醋,一個搞不好,你這臉就得開花,哈哈哈。”
身長不足五尺的馮樂一聽是關于女人的,臉上立馬堆肉笑起來,像個剛出蒸籠的肥包子,哈喇子一流,還是灌了湯的。女人正對味兒啊,他一拍大腿,蠻憨蠻憨地說:“將軍小看咱了不是?咱這臉還沒開過花呢,骨朵兒都沒長過。我家里的,個,個個個對俺啊言聽那個什么從,今天你燉湯,明明,明天她捶背。誰個敢不聽我的,那就指,指定沒好果子吃!闭f完,他捋了捋八字胡,瞇起大小眼兒,淫意非非起來。
“哦?那是為啥呢?”高歡看他得意洋洋的神色,還真有點兒好奇他的治家心得。
“女人嘛,最怕啥?怕咱不疼不愛嘛。讓,讓讓,”
“還讓讓?”
“別,別急。讓他們表——現!
“怎么個讓他們表——現法?”
“她們只要對對我好,對馮家,啊好,那就好好疼愛。不是這樣的的話,那就不疼不愛,還要罰罰罰!
高歡一聽彭樂的治家心經,再看這尊渾身上下長滿包袱,結巴得毫無規律的黑胖悍將,笑得眼淚直流。他仔細思量了馮樂的話,這對如何平衡門外那個和殿上那個,很有用。他覺得這憨憨的內心完全不像表面一樣哪哪都高度一致地堪憂,既不矮,也不矬,道行深著吶。
說起馮樂,還有一段驚心動魄的傳奇。
他和高歡是同鄉,都在懷朔軍里混,人長得短粗,力氣卻出奇地大,打起仗來還不要命,被人號稱“半人煞”。這高歡的發家,馮樂可是立了汗馬功勞的。一次軍隊開往晉陽途中,一伙敵人突然殺出來行刺高歡,眼看就要得逞,誰料半路掉下個千斤墜,愣是死死攀住了敵人刺過去的長矛,“狗熊救主”。而自己的肚皮卻被刺破,腸子都流了出來。那人就是馮樂。
等敵人被一眾士兵驅散,驚慌甫定的眾將兵才又整肅軍隊,在查看傷亡情況的時候,獨獨少了馮樂。他就像發現了獵物的鷹犬,一頓狂追三千里,又砍殺了好幾個敵軍,才極不情愿地兜著破肚皮回來。高歡當即抱著他留下了感激再造之恩的熱淚。
從此,“半人煞”一戰成名,從小到大沒竄起來的個頭,都長到當官兒上了。
他對高歡有救命之恩,高歡自然對他情深意重,每次打仗得了金銀財寶,必定先賞他。而“半人煞”不僅打仗不要命,還貪財好色得命不要。這種一心一意“不要命”的虎將,任誰看來不是稀世奇珍?所以,高歡對他是感念加信任。
今日城門上布滿了□□手,箭在弦上,隨時準備發射。行至城門口,高歡登上城門,見城外黑壓壓一望無際的大軍,雖是殘部,也足以令人膽寒。領頭的那個,身長8尺,頭發亂七八糟地裹了些銀絲,不知是露宿郊外霜打的,還是愁生白發。絡腮已經長成雜草叢生的荒野,眉頭川字,眼神說不上是倒霉還是凄苦,反正像個喪家蔫兒吧老狗。唯有那一臉視死如歸的堅定冷峻,很讓人心存敬畏。
高歡檢閱一番,正對上那人投來的目光,確認過眼神之后,便首先發話了:“宗將軍不遠千里前來,辛苦了!”
慕容紹本是解甲而立,見到高歡親自前來,立時行了個下級對上司的軍禮,單膝跪地叩拜。“大丞相,慕容紹率8萬六鎮將士前來投奔,并呈上爾朱軍虎符!
“宗兄能來,我真是太高興了!快快請起!备邭g只是熱絡誠摯地說,卻沒有下城門,更沒有接虎符。
“大丞相若認了我這個兄弟,那就請受了這虎符吧。爾朱無道,他手下的將士死的死,逃的逃,唯獨我手下這些,趕都趕不走。邵宗有眼不識泰山,曾獻計圖謀您的性命,我死不足惜!但這些兄弟們無罪,懇請您為他們謀一條生路!闭f完,他將自己的前衣襟一撕,胸口正對著城門上拉滿的弓箭。
“你這是做什么,折煞我也!快開城門!”高歡焦急又終于毫無懸念地下了令。
“開——城——門——”一聲力量充沛,飽滿厚重的令下,城門緩緩打開,高歡和緊隨其后,隨時能利刃出鞘的馮樂走了出來。
“您不接手虎符,慕容紹便長跪不起!
他是鐵了心要將一干人馬托付給高歡,便雙手將虎符舉過頭頂:”請大丞相受虎符!币槐妼⑹恳哺R刷刷單膝跪地,清一色喊道:“請大丞相受虎符”,動作訓練有素堪稱完美。
此時高歡早已放下戒心,他深知“各為其主”的道理,并未因從前慕容紹向爾朱兆進言要殺自己而記前嫌。于是他將慕容紹鄭重扶起來,將虎符收好,向眾人道:“列位將士,我高歡正式將你們編入懷朔軍,每月餉銀5兩,良田5畝,免除全家所有人的徭役和賦稅。若打了勝仗,另有封賞。慕容邵宗是條真漢子,我高歡認了他這個兄弟!他仍是你們的將軍!都起來吧!”
慕容紹聞言,登時淚在眼窩里打轉:“謝大丞相,我定為您、為懷朔軍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一席話說完,將士們紛紛起身,熱血澎湃地大喊:“誓死追隨天柱大將軍!誓死追隨天柱大將軍!”慕容邵宗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喊著。
高歡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拍了拍慕容邵宗的肩,和他一起進了城。府里的客人和宴請已經就緒,正好又來了一位,添雙筷子就能唱戲了。
此時,司馬子如、“半人煞”馮樂、慕容紹,“混世魔王”侯景、宇文泰和李虎,相互介紹寒暄后就座。
席間,李虎向宇文泰說明了司馬子如和慕容紹的過節,宇文泰自己也聽說過慕容紹之前還建言殺掉高歡的傳聞。但現在大家濟濟一堂,其樂融融,絲毫察覺不出異樣。大家相互認識之后,高歡舉杯說道:
“今日有兩大興事:一是宇文賢弟帶來了皇上的加官詔書,二是慕容紹兄帶爾朱遺部前來投奔。歡何德何能,讓皇上和兄弟們如此信任?這都是大家的功勞。如果沒有在座各位,哪有歡的今天?今日我敬大家三杯!”說完,他端起桌前的三大杯酒,不一會兒就見了杯底。
喝完酒,大家各自顯擺起了軍功,唯有司馬子如和慕容紹,講了自己的主子如何的不計前嫌,恩深似海。聽得宇文泰和李虎各自眉來眼去多少回,都在猜想高歡的意圖。
虎:仿佛現在不“棄暗投明”便天理難容了。
泰:聽話外音,好像你還有一次倒戈的機會。
送出宇文泰和李虎,高歡神色忽然凝重起來,他屏退所有閑雜人等,只留了那一個軍師三個將領。
他手里拿著一張圖紙,掛到墻上。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這是明秀寺的地下建構圖,這明秀寺地下還有兩層,陰暗干燥,不易焚毀,是佛家典籍、舍利等重要怕光怕火的物什的絕佳保存之地。高歡供奉的長明燈的位置非常特殊,就設在地下室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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