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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戒律


“長山,你真的不想吃嗎?”陶玉問,她正眼巴巴盯著他的碗。

        上山半年,土豆都成了人間至美。

        碗里白白胖胖的餃子,偏偏破掉一個,露出一點肉沫,要說不想吃這口帶肉的餃子,那是假的。

        長山猶豫了半會兒,還是奉出自己的碗,陶玉剛要接過,就被一雙筷子打手。

        “張勝男你干什么呀!他又不吃!”

        “該他的,不要碰。”言簡意賅幾個字,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信。

        意思是長山付出頭腦,就應該得到他對應的報酬。

        陶玉諾諾收回手,重新捧起自己的碗。

        一旁的長山胸口一跳,視線瞟向正在喝湯的張勝男。

        還是無法適應,這人變得如此強勢。

        他一向心細,視線又移向那凌亂的頭發(fā),以及突兀的“翹天辮”。

        看上去還是一樣不修邊幅,但眼前人與曾經(jīng)的憨傻乞兒,分明就是兩個人。

        不好的記憶再次浮出腦海,他坐臥難安,只想快點逃離與曾經(jīng)伙伴的聚會。

        但那三人比他更快站起來,甚至碗都不要了,飛快甩開,退出好幾步,驚恐地瞪著他身后。

        嘶嘶嘶——

        長山后背僵直,不等他轉(zhuǎn)身,胸口大的蛇頭邁過他肩膀,視線余角能看見那鱗片的反光和嗖嗖吐縮的深紅信子。

        “別動——”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他就真的沒動,硬著頭皮讓蛇身纏繞。

        視線重新凝聚,他就見張勝男單臂前伸,做了個靜止的手勢,漸漸朝他靠近,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他脫口而出:“完了,一定是下午海引師父告你狀,現(xiàn)在師父在找你麻煩了。”

        都知道,整個十釋山,擁有靈獸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們的師父,草鞋道人戊修。

        當然,天氣冷,他已經(jīng)不穿草鞋,穿起了棉鞋。

        張勝男用奇怪的眼神看了長山一眼,忽改大步走來,拿走他還雙手捧著的碗,長山立即感覺背上肩上蛇身游走,靈獸竟跟著她去了。

        再定睛一看,那蛇正一口一個從碗里銜餃子,下半身纏在張勝男身上,尾尖愉快地抽打,仿佛在喊:“美味,美味!人間美味!”

        閬苑庭內(nèi)殿,戊修坐上座,下方分坐周石意和海引,三人面前空地上,兩塊疊加的磨盤緩緩轉(zhuǎn)動。

        閬苑庭初建成時巍峨壯麗,如今百余年過去,某些地方仍得見豪華的痕跡。

        比如那卜卦占盤,便是兩塊靈玉制成,下方地盤竟寬接近一丈,稀世罕見,卻灰撲撲放于內(nèi)殿地面,再加上面明明暗暗的圖案,看上去就像一大塊長霉的石頭。

        無需人手,三人本命之氣疊加于上,便使占盤驅(qū)動,三人也俱是屏氣凝神,想那所占之事,待到磨盤靜止,女道人海引上前查看。

        “四課無克,又是八專課。”她神色惱然,“再來!”

        “卜卦不是搖色子,想來就來。”戊修冷聲制止,“我回來之后,你所測皆是八專,這便是天意,有什么可惱的?”

        卜卦之事,一次乃成,多次反倒不靈,擅醫(yī)卜之術(shù)的海引如何不懂,但她已經(jīng)沒有多少耐心了。

        深吸一口氣,淺聲道:“年中師兄下山前,我們?nèi)颂匾庖徽迹脼閹Ъ氐年男钦n,分明是所求之事必成之相,如今師兄歸來,為何卦象全靜伏不動,叫人好生奇怪。”

        “約是與沒帶回那名弟子有關。”戊修若有所思,“我初見他時,觀面相便知他是純陽魁斗星,但此人生性兇戾,背負多條性命,要度他得逆天行事,我冒險給了一次機會。”

        “結(jié)果如何?”

        “他逃了。”

        周石意和海引臉上難掩失望之色。

        卻在這時,玉盤再次轉(zhuǎn)動起來,三人所想之事乃是一處,造成氣機牽動,引發(fā)玉盤成卦。

        當玉盤停止,海引迫不及待上前查看,面色卻是一怔。

        嘶嘶聲在頭上響起,內(nèi)殿一根柱子上,黃金蟒蜿蜒而下,繞著太師椅子腿盤繞。

        人對蛇的畏懼是刻在骨子里的,見那黃金蟒現(xiàn)身,海引《就忙不迭地站起來告退,倒是周石意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它,眼里毫不掩飾羨慕與喜愛,“師哥這尾黃金蟒,真真得天地靈氣,越來越圓潤,不知又從哪捎帶好東西回來給師哥?

        正說著,殿外就搖搖擺擺走進來一人,見了三位師父,行了個鞠躬禮,也不說話,一雙眼睛咕溜溜轉(zhuǎn)動看人。

        周石意和海引相繼退出內(nèi)殿,戊修咳嗽一聲,“勝男,上前來說話。”

        張勝男應言往前走三步,卻是捧起案上的茶杯,端給戊修。

        來十釋山的路上,戊修就偶露病容,只有張勝男這小孩有所發(fā)現(xiàn),鞍前馬后地服侍。

        戊修暢飲一口,身心熨帖,“還是你懂事。”

        “師父得了風寒?”

        “唔,為師在馴服一個小玩意兒。”說著,戊修伸出右手,一團幽幽藍光閃爍不已,猶如瑟瑟發(fā)抖,戊修將它往天上一拋,只聽噼里啪啦聲響,一根冰柱自上而下迅速生成,落于戊修道人與弟子之間的空地,那冰柱十分粗壯,一人張開雙手也合抱不完,同時也映照出徒弟張開嘴巴的傻樣。

        許久,勝男嘴里蹦出一個字:“哇。”

        戊修又一揚手,口中念道:“回!”

        冰柱紋絲不動,這時,內(nèi)殿明顯變冷了。

        戊修道人又喚了一聲,這次頭上屋頂房梁,以冰柱為中心,開始覆蓋藍冰,眼看整個香火繚繞的內(nèi)殿就要轉(zhuǎn)換成冰雪殿。

        戊修的黃金蟒忽然支棱而出,身形暴漲,又變?yōu)榈谝淮我娝鼤r那漲滿院子的身形,以不輸冰柱粗壯的尾尖擊打冰柱,“磅”地巨響,冰柱應聲而裂,勝男趕緊趴倒。

        聽到響聲完盡,抬頭一望,戊修道人正捏著三炷香,供奉殿中的祖師爺像,再看天上地下,哪有什么冰天雪地。

        她囫圇個兒爬起,絲毫不為自己適才的狼狽舉止感到害臊,“師父,這是天一真水!”

        戊修回轉(zhuǎn)身,右手微微顫抖,拽過衣袖上的濕跡握進左掌心,重新落座,神情陰郁忡怔,半天回過神來,“嗯?我的課還沒上到這里,何人告訴你先天五行真水的?”

        “海引師父。”勝男回答,雖然女師父只說了真木,但她舉一反三猜出,世間五行,都有各自服從的先天真五行。

        入山起,迄今為止所學所有課業(yè),有緊有疏,有主有次,醫(yī)理和武學之類,都是傍依戊修道人所講的術(shù)數(shù)課而生,而戊修道人的術(shù)數(shù)課,又以“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為中心所展開,“四象”再加一個中正生身的“土”,就是“陰陽五行總論”。

        戊修心想弟子遲早會知道,也就不作刻意隱瞞了,“為師修的是天五真土,與這真水相克,土包容萬物,不偏不倚”

        勝男好像在聽,實際兩眼一個勁盯著戊修袖子,只差撲上去親手掏了,戊修看在眼里,知她對理論知識沒什么興趣,喜歡能摸到手的實際東西,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想要嗎?”

        勝男拼命點頭,回過神來,又馬上搖頭。

        “放心,后面會給你機會”戊修漫不經(jīng)心撫著袖子,“不過,馬上就有一次小結(jié)考試,為師看好你,你可別辜負為師的期望。”

        勝男面龐抽動一下,執(zhí)禮不說話。

        戊修又道:“你找為師所為何事?”

        勝男嘟囔:“師父不是你找我?你這蛇突然出現(xiàn),一直纏著我”她忽然收嘴,暗叫不妙,覷向戊修道人,她的師父正冷笑,瞇眼打量她。

        “冬天,蛇都在冬眠,小辰也不例外,我要喚醒它,也得祭出它最愛吃的葷腥才行,你可是身上藏了不少好寶貝啊張勝男,深藏不露就是你。”

        這話說得,好像她藏的不是用作包餃子的那塊肉,而是別的什么。

        勝男頭越來越低,余下的,戊修道人也沒再說,轉(zhuǎn)而道:“也正好,為師有事問你,你可知平日里,有哪些男弟子和女弟子,走得較近?”

        話,勝男是聽到了,但她反應,是一臉迷惑。

        戊修見她身形臃腫,別人都穿一件夾襖,她似乎穿了兩件,把自己撐得鼓鼓的,走路都帶風,也不管好不好看,對外表也不上心,只管舒適與否,知她可能對男女之事不敏感,不禁撫了撫額角,想著怎么開口講明白又不過于荒唐才好,勝男忽地拍手,把他嚇了一跳。

        “我知道了!”又遲疑了下,“不知道算不算”

        在師父期待的眼神中,她下定決心,講出事實:“我經(jīng)常看見周石意師父給海引師父送東西,昨天送了一筐青菜,今天修了外殿的門板,對了,前天還摘了三根黃瓜過來!對,那黃瓜老大根了,我們問周石意這哪里長的,他還不肯講,生怕我們?nèi)ネ邓?

        “那些菜最后不都給你們加餐了嗎?”戊修道人冷冷道。

        “可是海引師父經(jīng)常叫周石意師父干這干那”

        “行了行了,小孩少關注大人的事。”戊修打斷她,“勝男,我是這樣想的,我們?nèi)粠煾福膊皇菚r時刻刻能知道你們的情況,我們也有修行功課,你們需要自己約束自己,全神貫注投入學業(yè),而不是作息顛倒,違逆師長,目無戒律,陽奉陰違。”

        果然告狀了。勝男想。

        “……所以你們師兄弟妹之間,需要有一位監(jiān)兵,將十釋山戒律,奉行到底。”

        “師父你很關注我們的,我們每個人,課業(yè)進度,什么時候做了什么事,你都了解得一清二楚。”這迂笨徒兒仍是一臉迷惑。

        不過一番話倒是闡明了戊修道人在一干十釋山弟子心中不可動搖的權(quán)威性。

        戊修揚起下巴,雙手輕撫扶手,“要是做了這監(jiān)兵,閬苑庭內(nèi)殿都可來去自如,莫說那伙房和菜地了。”

        勝男鞠躬執(zhí)禮,“那就恭、恭敬不如、如”

        “下去吧。”戊修皺眉揮手,看不得徒弟那傻樣。

        “是。”

        張勝男轉(zhuǎn)身的瞬間,聽見角落里又響起噴嚏聲,戊修起身,掐滅祖師爺像下的香火。

        他并沒有察覺,徒弟最后看他的那一眼,有一道精光閃過。

        長山心事重重回到舍間。

        張勝男被戊修師父叫去了一個晚上,沒有來上晚課,連師父也沒出現(xiàn),海引師父命他們晚課自行誦經(jīng)學習。

        破落的院子里,幾個舍間都亮著燈,其中一間熱鬧非凡,時不時傳出笑聲。

        進了最熱鬧的那一間,一個胖子湊上前來,把住長山肩膀,將他扭進人堆里,“大才子回來得正好,票選你心目中最美的師妹,就差你一票了。”

        屋里集合了所有男弟子,才這般熱鬧,他們圍成一堆,有的樂不可支,有的抱胸旁觀,還有的正埋頭苦思,在他們面前,碳灰鋪灑,分別列著幾個人名,字丑得跟狗爬一樣,一看就是胖子南澤的真跡。

        每個名字后面,都跟著“正”字,“正”最多的有兩個,最少的只有“正”的第一筆。

        沒辦法,十釋山男弟子就這么多,無法雨露均沾,這才令他們陷入左右為難。

        “長山,雪翎師妹好,還是小乙?guī)熋煤茫恳阅愦蟛抛拥难酃忤b定一下?”

        這叫南澤的弟子,在俗世時是有錢人家的公子,沾染了不少陋習,也是十釋山弟子里年齡最大的,一向以大師哥自居,以此使喚同窗,直到稍早上山的人揭穿師門還有云游在外的師哥師姐,才為這場“大師哥之爭”劃下一個不算圓滿的句號。

        長山凝視著碳灰字,皺起眉,“她們都是誰?”

        四周發(fā)出不可置信的抽氣聲,緊接著慘叫聲,嘆息聲,非議聲,連成一片,聲聲入耳。

        “要不,跟我去女舍間認認?”南澤吊兒郎當攬住他的肩。

        斯文守戒不參與男弟子群聚的長山略作思考,答道:“行,這樣也好。”

        男舍間下巴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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