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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勒索


透過倒影,十釋山的人清楚看到雨落下后,漸漸匯聚成山洪,以摧枯拉朽之勢沖向山下的全部過程。

        山洪所到之處,萬物都被席卷,不給遠處仙山上的人一絲挽救的機會。

        再遠一點,超過了視界范疇,萬一是人居住的村落,洪水不停下,后果將不堪設想。

        十釋山九層塔前,已經安靜好一會兒。

        沒人想到,一心祈雨,會遭至這樣的事端,好事活生生扭轉成了災難。

        長山連發數道指令,想收回和改變天上的“愿”字,但于事無補。

        就在那遠處的風雨聲,和近處眾弟子的冷汗涔涔中,戊修不疾不徐道:“言語與文字創立最初,是為了與天地溝通。

        言靈術是最簡單的法術,因為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的,人人都可以學會,但也是一門混亂的法術,因為遭到了濫用。”

        他手指著天,神形沖淡,況味悠遠:“你們祈雨的時候,必定想不到這樣的后果,而如今,你們心中一定又在怪罪他人,例如為師,你們仔細想想,是為師讓你們祈雨的嗎?”

        難道不是嗎?

        無人敢回嘴,矮小道人此時站在雨幕之前,身形比任何人都高大,威壓逼迫人不得不反思自己。

        “為師敢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你們敢嗎?”

        對啊,自始至終,戊修師父說的都是“向上天祈福”,是弟子們自行將愿望攜帶進來,以為祈福等同于祈雨。

        “那,師父,我們應該為什么祈福?”有弟子大聲問道,“我們上山修道,都是想學好立身技藝,回去之后讓家人過得更好,我們上山前,家里干旱,我們上山來祈雨,為什么就錯了?”

        戊修暫時沒有回答,揮動幡旆,做了一套收雨的法訣手勢。

        倒影之中,一片明亮,而四周天色昏昏沉沉,已進入夜晚,使得那一片倒影如同一塊發亮的鏡子般顯眼。

        鏡子里,遠處的烏云驅散開來,戊修施完法訣,收了幡旆,才回答弟子的問題:

        “你把‘天’看得太蠢了,天乃變化總和,豈是爾等螻蟻說風是風,說雨是雨,說旱是旱,說澇是澇!”

        長山見遠處雨勢漸歇,一顆懸吊吊的心才落地,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如課堂上回答師長的問題回應道:“是風調雨順。”

        眾人回頭看他。

        他正色道:“我們應該問上天祈求的,是風調雨順。”

        話剛落音,法陣外圍傳來哭鬧聲——

        “師父師父,您去看看吧!張勝男要——要——殺了瑛姑她們祭天!”

        倉窖門晃動的動靜比前次大。

        一來就先動手,發現門從里面被鎖住,就晃得更兇,將倉窖拆了也在所不惜,怎么看都是來者不善。

        勝男緊張地從地上爬起來,“是誰?”

        有人含含糊糊答:“我。”

        花卷三瓣馬上激動地喊:“是師父是師父!”

        “你完蛋了張勝男,是師父來了,還不快解開我們!”

        勝男遲疑了一下,又問了一句:“是誰?”

        這次門外沒有回答。

        勝男一屁股坐回去,神色淡定,好心地轉頭告訴角落里的三個人,“不是師父,你們仔細聽,那不是師父的聲音。”

        門外響起竊竊私語聲,然后推舉了個人出來,聽聲音好像是金氣陣營的人。

        “張勝男,開門,師父在外面。”

        “才不是呢。”她才不上當。

        外面一頓,“是,怎么不是?師父說了,你現在開門,就不處罰你了。”

        “那為什么他不直接跟我說?”

        “你開不開?我沒耐心了噢!”

        花卷三瓣一會兒看大門那邊,一會兒看跟門外一唱一和的張勝男,也陷入困惑之中。

        外面見威逼沒用,又開始利誘:“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人?”

        “你猜?”

        “我猜你娘好好,我猜,是讓我們把地給你種回去是吧?明天我就給你種”

        “每粒種子都要種回去,每粒都要在原來的位置,一粒都不許少,不許亂。”

        外面傳來拔高的女音:“張勝男,你至于嗎?就為了點吃的,又不是多值錢的東西,這么為難你的同修,虧你還修道,不覺得有辱師門嗎?”

        門內傳來勝男的回應,平日話都說不清楚的人,此時大受刺激,聲音變得又脆又快,生生透出一股憤憤不平:

        “你們才是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師父說過,財是金銀珠寶,也是糧食衣服,天災的時候,打仗的時候,金銀就不管用,糧食才管用,你們糟蹋我的糧食,就是劫我的財,現在起,我不想再跟你們說話了,走開!”

        然后任憑外面怎么喊,里面都不理睬。

        “嗬,她這會兒倒是伶牙俐齒了。”雪翎怒極反笑,“別跟她廢話,把門撞開!”

        勝男一骨碌爬起,將角落里的三個人拖到門口,抵住門板,她笑瞇瞇地看著徒勞掙扎的人質說:“試試看吧,看撞不撞得開。”

        花卷三瓣凄楚大喊:“不要啊,我們在門板后!張勝男你好毒的心!”

        勝男笑得咯吱咯吱叫:“斷根胳膊少根腿,正好拿去祭天。”

        “老天爺都比你心慈,才不會這么惡毒!”

        勝男眸光閃動,樂不可支,“才不呢,像你們這樣沒有誠意的,哪里請得動它。”

        她又蹲下來向三個反應不過來的傻子解釋:“你們看,太陽出來了,你們太沒用了,祭祖儀式就失敗了,所以你們的人才有空跑出來救你們啊。”

        門再次被敲響,這次很有禮貌地輕敲了三聲,不疾不徐。

        “誰?”三番五次被打擾,勝男的語氣很不客氣。

        “是我,師姐。”

        一聽這聲音,勝男睜大眼,歡快地撲向門邊,又打住,在門邊猶豫該不該開門。

        門外先一步猜到她的心思,溫和地說:“師姐,夜深了,你還沒吃東西吧?我給你帶了點吃的。”

        不等勝男反應,門下伸進來一層層食盒,勝男一見里面的吃食,就被深深地吸引住,嘴里不停地發出贊嘆聲。

        “呀,這是什么啊。”“好好吃的樣子。”“真的是給我吃的嗎?”

        門外人并沒回答,而是等了一會兒,等她吃上了,肚子打了個底了,才告訴她:“是陶玉呂虹給你拿的供品。”

        門內傳出嗚嗚聲,含混不清地說:“難怪——這么——好吃。”

        又抽抽搭搭哭起來。

        雖然做出驚世駭俗的綁架同門之事,但年紀在那兒擺著,餓了一天的勝男還是被小伙伴的行為感動了。

        等到她吃得差不多了,長山便以抱歉的語氣說出他帶來的壞消息——

        “師姐,師父來了。”

        勝男還沒有反應,她身后的花卷三瓣有氣無力地哀嘆:“別來了,已經第三次了,她不會再信了。”

        然而下一刻,勝男放下食盒,動作流暢自然地解開門栓,如迎接賓客將門打開。

        戊修精光矍鑠的眸子掃射下方弟子,特別多看了一眼剛抽空抓回來的那四個。

        蓬頭垢面的三個正狠狠瞪著外側的那個,外側那個——張勝男低著頭,誰也不看,還在玩手指,一副欠揍樣。

        戊修清清嗓子,總結陳詞:“這場法事,為師看到你們半年多以來的進程,在法術上,你們每個人都展現了所長,找到了自己的路,但在修為上,你們中絕大部分人還沒入門檻。”

        變相在告訴下方弟子,這場法事并不成功。

        白忙了一整天,甚至是從前的修行也被否定,大部分弟子感到的是沮喪,倒沒多少人注意到人群中涌動的暗流。

        幾個平日里不出挑的弟子,今天格外的邋遢,好像還缺席了白天的法事,她們幾次試圖站起來,卻又不敢真的打斷法壇前威嚴的師父。

        “在每個氣訣修行上,都能以修行者的狀態,區分明確的等級。有些修行者,目光短淺,涸澤而漁,不用辨別就知道,是為下品。”

        那幾個躁動不安的弟子聽見戊修拉長的聲音,狠狠剜了側邊那人一眼,喜形于色。

        “以土氣訣修行為例,五行惟土居中,無土五行不生,土之上品,能容能化,兼收并蓄,信德立命,厚德載物。”

        “中品,好稼穡,‘春種為稼,秋收為穡’,但心胸狹窄,不向外觀,猜忌多疑,常得不償失。”

        “而下品——固執呆板,蠢笨蠻橫,思想單純,土性更是貧瘠,種什么都活不成,強行種下,也是顆粒無收。”

        當聽到大師父以“土氣訣修行者”舉例,那幾個就差歡呼起來的弟子,就感覺不對。

        都知道張勝男沒有修出氣訣,而師父提到的“土氣訣修行者”,怎么像是在說她們?

        當聽到“心胸狹窄,不向外觀”,心中就愈發不祥預感,再也不敢與周圍對視。

        到了“土性貧瘠,寸草不生”,她們就臉色變白,冷汗潺潺。

        人群中忽然響起一陣“咯咯咯”的笑聲。

        那人正是勝男,她毫不掩飾地看著旁邊的陶玉,陶玉像突發風寒,臉色蒼白,渾身哆嗦,聽到勝男的嘲笑聲,也不敢抬頭,只敢低聲罵道:“別笑了!”

        “笑屁啊!”

        全場也就一個人敢在這種時候笑,別人都知道這是挨批,只有她搞不清楚狀況,引得戊修不得不停下,瞪了她一眼,卻又移開。

        “宋高杰,泉眼是你的道場,你的地盤,作為年長者,你的人在外面胡作非為,毀壞別人的道場,你該如何交代?”

        不得不說戊修雖然并非易親近的師長,但每個弟子的性情和行為似乎都在他掌控之中。

        宋高杰忽然被點名,整個人都處在迷惑之中,但人就先起身應道:“是,弟子一定會給師父一個滿意的答復。”

        戊修鼻子里哼了一聲。

        宋高杰立即轉身,朝法陣右邊一側的張勝男等人拱手,嘴里連說對不住,承諾“一定會讓師妹們滿意”。

        戊修臉色稍霽。

        水木陣營搬離自己的陣地,長山可能是唯一心態輕松的人。

        他帶著最簡單的行李,來到火爐這邊,發現只有陶玉在原地,不見其他二人。

        陶玉對他的到來并不驚訝,她正為即將搬離營地而感到困擾,因為有太多的東西需要收拾,她看上去像一只無頭蠅蟲,格外沒用。

        但長山知道,這三個人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沒用。

        當師父聽聞張勝男擅自將三個同修關起來不參加祭祖時,并沒有發怒,反而問:“她今天一天都沒吃東西?”

        所有人面對法壇上的供品一天,滴水未沾,滴米未進,誰不餓?都是饑腸轆轆,無數次吞口水,但師父只注意到一個人沒吃東西,而且,這個人還缺席了。

        這無疑昭示著,某人獲得了得天獨厚的寵愛。

        所有人都覺得戊修的反應不可思議,陶玉呂虹卻飛快地端走了一盤供品,塞到因為出風頭被師父叫上的長山手中,并解釋:“帶著吃的去,她就不會混攪蠻纏了。”

        長山半信半疑,會有人為了一口吃的,就攪得一個山頭上下都不得安寧?

        然后他便見識到:沒錯,就有這種人。

        特別執著,特別固執,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誰要認為她們沒用,看輕她們,如喪家之犬挪窩的水木氣訣同修們,就是最好的下場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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