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火
走出閬苑庭,長山后腦一陣灼熱,回頭望去,他被天上情景震住了。
明凈天空不再,只剩一片血紅之色,血紅之中有一點(diǎn)色深尤甚,分明是起了大火。
后山!
就在這時,幾個人闖入校場,是金氣訣那幾個人,緊接著好些土氣訣的人也跑進(jìn)來,他們跑去的方向是許久不曾光顧的舍間。
不一會兒,他們從舍間出來,手中提著大包小包的物品,往后山趕去。
長山跟在他們后面,才跑到山道口,就被濃煙嗆到,隨即長山施展水氣訣,壓住濃煙,招呼眾人:“去泉眼!”
那幾名弟子神色惶惶,不約而同瞪著他。
長山催促道:“你們想去哪?能去哪?當(dāng)然是去泉眼引水滅火!”
他們沒理他,一股腦兒往山下跑。
長山愣住了,忽然之間明白了他們在做什么。
后山起火,這不正是帶著行李跑出十釋山的時機(jī)嗎?
有一瞬間,長山心動了,他一心想回家,被關(guān)在禁閉室成天郁郁,好不容易大師父來了,他卻說錯話,眼看就回不了家了,卻在這時意外地跑出來,剛好就遇上這場大火,這令他敏銳的心思覓到一絲絲不尋常之處,如此湊巧之事,如果是神仙給的,那就是天賜良機(jī),可要是人為之呢?
他警覺地望了一眼四周。
難道,又是大師父的考驗(yàn)?
“長山!”宋高杰、何桓一行人忽然出現(xiàn)在山道下方。
他們倒沒有帶著行囊,而是亮出了法器。
長山知道跑不掉了,神色暗淡下來,默默跟隨進(jìn)救火隊(duì)伍。
“火太大了!
“為什么會起這么大的火?”
“天干物燥,后山林子密,這山火遇風(fēng)就漲,等我們發(fā)現(xiàn),山路都給堵了!
“我們也顧不得叫大師父,只能先清出路道,順手清了周圍的火,不過這火可不是善茬——”
何桓搖動鈴鐺,護(hù)住另一只伸入旁邊燃燒灌木叢中的手,衣袍周圍絲毫未有燃煙,而何桓手中的滴水鈴子也未有使出水氣訣。
“是法術(shù)。”長山很快反應(yīng)過來。
“僅限于某些路道上的,其他地方仍然是能燒死人的真火。不過我們也無法管太多,再不滅火,這火就會燒到前山去!焙位柑氐赝O聛碚f了一句:“我可不想被燒個精光回家。”
是啊,馬上就要回去了,七月十五,很快了,何必讓一場山火毀了師門?
宋高杰道:“妖孽膽敢進(jìn)犯,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咱們學(xué)藝一年,正好拿這妖火來試試水!
長山聽得熱血沸騰,原來想占一課,也滅了打算。
身為男兒,何必磨嘰那指上功夫,趁這機(jī)會露一手,讓大師父看看他們真實(shí)本領(lǐng),說不定才會有真正嘉獎。
后山上空呈現(xiàn)一半紅艷一半水霧的奇特景象。
紅艷與水霧之間,竟有一條線,時而朝紅艷方向移動,時而朝水霧方向推進(jìn)。
這番水火焦著,也是長山、宋高杰、何桓以及所有木氣訣陣營的人,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沒讓水線節(jié)節(jié)敗退。
有人不安道:“這火來自山上的樹木,燒個一月都有可能,可這水就是無根之水,總有用完的時候,那當(dāng)如何是好?不如快去叫大師父來!
“休得胡說八道!”宋天驕立在眾弟子后面,一邊“監(jiān)軍”,一邊觀察形勢,他指著水霧盡頭可謂涓涓細(xì)流的一股水,掛在懸崖壁上,從上至下而來。
“睜大你眼睛看看,這是不是無根之水?”
初時眾弟子以為水霧來自何桓的水氣訣催動,此時望向宋天驕所指地方,發(fā)現(xiàn)山道上,還有一個身影。
那是長山,他正使用水氣訣指引水流流往懸崖下,在他頭上,那就是泉眼所在的地方。
“要沒長山去泉眼搬水,我們自是戰(zhàn)勝不了這火,可泉眼之水是什么?那是地脈之水,還愁滅不了這地表淺火?”
眾人恍然大悟。
“這是天驕的主意。”宋高杰適時將弟弟推到眾人面前。
卻有人笑道:“就屬這宋天驕鬼主意多!
宋天驕邊罵邊赧然道:“亂講,分明是長山兄的功勞!
眾人笑得更大聲了,個個心知肚明,引水的功夫,這里好幾個人都會,但要從怪胎三人組那兒調(diào)到泉眼之水,讓宋高杰去,都不一定管用,只能是長山。
如此知人善用,不可不謂高明,顧及長山就在頭上,于是又頻頻壓低嗓門。
宋天驕道:“笑歸笑,但這引水馬虎不得,稍不注意火勢就燒過來了,要是這水能大點(diǎn)就好了!
正說著,罵聲從下方傳來。
“你們身上的乳臭還沒干嗎?成天就想著回家,臉都給你們丟盡了!”
陳柯提著幾個人后脖子,往前推攘,金氣訣陣營的幾個人,被他全數(shù)逮了回來。
見到山道上滅火的宋高杰等人,陳柯暗暗汗顏,丑態(tài)全被看到了,嘴上卻笑道:“看你們那大陣仗,結(jié)果引的那滴滴小水,還以為你們干的是針線活!
說完,他把自己人丟出去,大喝:“看我的!”
他提吸一口氣,忽然在懸崖壁上走起來,雖然那壁不算太陡斜,可以說是坡,但他還是走出龍行虎步的氣勢,腰上長刀拔出,眾人只聽哐哐刀劍砍在石頭上的聲音,一條溝渠從他刀下生成,長山引下來的水流頓時拓寬。
眾人大聲叫好,宋天驕、宋高杰、何桓等人盯著陳柯手上的刀,心下不約而同贊嘆:好快的刀,削鐵如泥,定不是凡品。
長山卻一下子看出陳柯手握的正是張勝男要送自己的那把,卻又不一樣,多看幾眼,便察覺那刀上的靈氣很重,全然不是當(dāng)初他從張勝男手中看到的那品相。
可想他關(guān)禁閉的這段時間,張勝男一定從她“寶地”引出了什么,重新淬煉了這把刀,她八成有三頭六臂,一邊來禁閉室探望他,一邊不忘為“陳柯弟弟”打一把好刀。
長山朝陳柯拱手道:“多謝!
陳柯?lián)]揮手,將他這弱雞書生的感謝撂到腦后,提溜著自己人加入滅火隊(duì)伍。
他們很快發(fā)現(xiàn)了火束最集中的地方,已經(jīng)是山腰往下推進(jìn)約一公里的地方。
那片著火地,火光幽幽的,但凡人靠近,它就往后退。
眾人追著它往山下跑,離山上越來越遠(yuǎn),離山下越來越近,某個時刻,有人反應(yīng)過來,是宋高杰,他大喊:“大家停住!這妖火引我們?nèi)ド较,一定是要燒了別的地方,我們得前往前山!”
也有很多人早就反應(yīng)過來,聽到他這話,腳下不僅不停,反而越跑越快。
數(shù)十道青光從天而降,如巨大樹木攔在那些逃跑的人前方。
那些人分別是金氣訣和土氣訣的人,他們慌不擇路,分頭亂竄,領(lǐng)頭的宋高杰哪能不明白他們心思,一邊勸阻一邊和大罵的陳柯同時出手,各自使出自己氣訣的拘束法術(shù),青白交織的光四處圍攏。
青色光柱便是木氣訣的“恨天高”,見風(fēng)就長高長粗,擋在前方,能讓人繞都繞不開,而白色屏障是陳柯的法陣結(jié)界,一個人運(yùn)行法陣,還是在這沒有莽莽山林里,也是勇猛無比。
只是誰也沒想到,妖火此時又反撲回來,一群人在林子里大亂起來,而這時候,他們已接近十釋山山腳。
長山拿下背上的琴,四周是大動干戈的同齡人,他沒有參與,而是盤腿坐下,輕輕撫動琴弦。
已經(jīng)顧不得別人了,他此時就面臨著巨大的選擇,到底是一口氣沖下山去,還是將火滅掉,重返山頂?撕扯的念頭令他只能靠琴聲來安撫躁動的內(nèi)心,選擇回山頂,那才是正確的,但內(nèi)心深處升起一種預(yù)感,錯過這次,他可能就會再也回不去那個三次變幻的占課,就像心魔纏繞著他。
回家的路是那么地誘惑,他卻無法做到果決,今日發(fā)生的事,從頭到尾都讓他感到不對。
火光之中,有人走出來,長山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他馬上卸琴站起來,如獲救赦地呼喚:“石意師”
他的聲音打住。
這是那個力大無比眾人景仰的周石意嗎?
眼前這個男人,比上次見到瘦了一大圈,長褂在他身上被火與風(fēng)扯得稀碎,他雙眼火紅,仿佛從地獄來的惡鬼,氣喘吁吁,赤腳散發(fā)搖搖晃晃地走來。
“你們你們”
動手的人早已止戈,每人都覺得這惡鬼是來找自己復(fù)仇,不約而同后退一步。
周石意目光掃過面前一張張稚嫩猶存的面孔,不住地?fù)u頭,絕望、痛苦、憤怒襲上臉,口中不住地說“你們”“你們”,卻“你們”不出個所以然。
所有人都圍了上去。
“你們會后悔的我盡力了!彼罂诘卮瓪猓谒腥擞X察到之前,他忽然卸了全身力道,軟軟地坐在草地上,神情慘淡,如風(fēng)燭殘年失去所有依靠的老人,嘴唇開開合合,最終絕望地望向天空。
眾人跟隨他的視線,紛紛仰頭。
一座冰雪法界從天上緩緩降下,所到之處,火焰熄滅。
有人認(rèn)出那是誰的手筆,興奮大叫:“是大師父!”
七月的天氣,忽然讓人感到寒冷,但并沒有阻止一群半大少年覺得四周樹木花草快速結(jié)霜的瞬間異常美麗,他們一邊發(fā)抖一邊贊美,早已忘了那陣妖火的詭異來處。
“大師父修土氣訣,沒想到水氣訣也用得這么好!”
長山注意到周石意眼珠轉(zhuǎn)動,緊緊不舍地盯著頭上那罩子,漸漸地,眼淚從這個八尺男兒干涸的眼窩中流淌而下。
“那里”周石意指著天上,不知在跟誰說話,聲音輕輕地,卻讓守在他身旁的長山驚懼。
“有海引的氣丹!
“師父!遍L山不安地呼喚。
所有人都在看他。
人群分成兩行,矮小道人踏著冰雪而來,他的注視壓迫性極強(qiáng),長山不得不低下頭,才能忍住往旁挪開的沖動。
擅自出禁閉,已經(jīng)是大錯,現(xiàn)下還被撞個正著,
“師父。”他又喚了一聲,身后沒有應(yīng)答。
也許周石意只是路過,也許他在別處受了傷,又或者是被眾弟子結(jié)眾術(shù)法而誤傷,畢竟他們修為淺薄,而石意總喜歡在山林深處無人之地照料他的花草,沒看到他也再正常不過,可是,寬厚而剛正的石意師父,力大無比卻總是吃素將葷留給弟子的石意師父,萬一呢?萬一縱火的是他?
長山做出一個令自己都驚訝的決定。
他決定錯到底。
瘦弱的男孩擋在他的前方,周石意低咳,喉腔噴涌而出,濺了滿手血,他隨意地將那捧心血揮灑進(jìn)因冰雪而凍結(jié)的草中,于是澆了他那捧心頭血的冰雪融化,消逝。
陽極必陰,陰極必陽,他的心之火,至剛至烈,最后的用處竟是復(fù)蘇了幾株凍僵的茸母草。
茸母草,山腳下才會有,明明離出去的路那么近了
“長山,不要抱有太多的同情心!
“心軟,是你最大的罩門!
“外功,往后要勤練,修金身,不要迷惑于情魔!
這個小孩給他庇護(hù),他只來得及回報只言片語。
戊修已來到前方,揮了揮手,長山跌向一邊,輕飄飄地像一根草。
“石意,石意,你這是何苦?”道人神情陰沉,聲音里滿是惱意。
周石意艱難地直起身形,眼珠的紅焰退去,他已恢復(fù)靈臺清明,在戊修腳前磕了三個頭。
四周傳來抽氣聲——那是行拜祖師爺才會有的大禮。
“石意辜負(fù)了您的養(yǎng)育之恩!
戊修沒有回答。
“知道了,我會自行兵解!
周石意的聲音從身后傳出,長山內(nèi)心大震。
兵解
他眼角余光閃過一道白光,頭頂戊修腰上劍鞘空了,剛回轉(zhuǎn)頭,熱辣辣的鮮血兜頭濺過來,潑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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