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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世界的大多數


和秦遇這種筆墨滿腹的體驗派不一樣。文燃是享樂派,她可以毫無負擔的將愛與性分開。

        她的人生,是遇見黃宴清之后才平凡起來的。

        文燃生在僻落的縣城,母親是父親買來的“老婆”,在她八歲的時候逃了。那之后,她的人生便綁定在窩囊父親和兩個弟弟妹妹的身上。

        義務教育后輟學到省城打工。在黑店兜轉到16歲進了酒店。那時的女孩雖有些土氣,但面容姣好,身材更是足料,經理破格讓她留下來。

        從傳菜員做到領班,從最低工資做到優秀員工。17歲,文燃得到自己短暫人生里最豐厚的薪水。

        賺到的錢,文燃只給自己留一小部分吃住,剩下的全部轉給家里,只囑咐父親多用在弟弟妹妹的學習上。

        18歲,經理貸款準備開一個酒吧,邀請文燃合伙,無需出資也可以拿分紅,以及沒有上限的酒水提成。文燃沒文化也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白面的道理。

        可她的確心動了,也的確窮怕了。

        因為窮,她沒有了媽媽,因為窮,她以第一名的成績退學。

        在她擔心有詐而猶豫不決的時候,經理給她擬定了一份合同,并告知她隨時都有退出的權利。

        文燃找到律師,發現這是一份有效合同。簽下了。

        太早工作,太早見人,文燃早已將曲意逢迎爛熟于心,是和年紀不符的嫻熟和圓滑。

        經理正是看中了她這一點。

        她邀請了之間留過方式的老板們,老板為了面子,出手闊綽。文燃的確拿到了令她吃驚的提成,便由邀請變成主動結識,有時會為幾個常客免單,自己墊付。

        她在喧囂的燈紅酒綠中違背內心,出賣笑容。文燃深陷其中,麻木地看著存折數字的翻滾,已經可以租一個有獨立衛生間的房子,隨意洗熱水澡了,可以讓弟弟妹妹用更好的文具盒了,可以不用擔心吃了一頓便不知下頓何時了。

        文燃突然覺著一輩子這樣也沒什么不好。

        這時曾經的經理,她的老板告訴她,她還可以有更多野心。他要開分店,讓文燃做老板。

        文燃問他為什么。她不傻,從男人偶爾望著自己的癡迷和非親非故的邀請,怎么會看不出。男人卻毫無遮掩的坦白了,說自己早愛上她了,他被文燃的純真和努力,善良和堅強打動了。

        他說,生她的那個人是混蛋,那就換自己來養她。

        這是文燃短暫人生里聽到的第一句認可。她感動了。男人和那些肥頭大耳的地中海不同。他體貼,有野心,在自己被揩油的時候會出來護著她。

        文燃在他這里感受過尊重。

        在一點心動和猛烈的追求中,文燃同意了,接受了,并給予了全部。

        合開了酒吧,文燃開始一些小規模投資,她不了解,便隨著那時的男友選定。打給家里的錢越來越多,文燃父親知道她在酒吧,便以為她在做小姐,沒有阻攔,錢照常要,卻不再讓文燃回家。

        他染上賭博,文燃警告他,再有下次絕不會再給,可是債越欠越多,面對父親跪下的哭求,又考慮到被騷擾的弟弟妹妹,文燃還是幫忙填上了。

        恰逢那幾年通貨膨脹,文燃投出去的錢打了水漂。她鼓勵男友慢慢來,可他卻做了這輩子文燃都不敢回想的事。

        也是酒吧最深處的黑色產業鏈,犯賣毒品。

        文燃哭著求他停下,但男友告訴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他完成了新一輪融資,變賣了一間酒吧,已經將剩下的所有積蓄投放進去了。

        文燃要退出,但法人暫時無法變更,念在這么多年的情分上,她選擇了替他隱瞞。提出分手后,他也染上了癮,文燃立刻去醫院做了檢查,得到陰性報告后松了一口氣。

        酒吧恢復了正常,甚至比之前更景氣。

        一次,男人請她去和合伙人一起吃飯,說是很重要的一筆投資,得到后他立馬金盆洗手,不再做“副業”。

        文燃再三拒絕后還是心軟了。一次選擇,成為了之后逃不脫的夢魘。她早在不知覺間被談成了籌碼。

        逼仄的房間,昏暗的燈光,以及身上人令人作嘔的氣息。文燃腿是軟的,呼吸是熱的,她的酒被下了藥。在男人即將得逞的時候,她強撐著起一絲氣力咬斷了身上人的耳朵,在他痛苦的大叫中,文燃從五樓窗戶翻跳出去,落到了垃圾車里,狼狽的逃走了。

        文燃被盯上了。她不再回酒吧,也不敢回家,那伙人瘋了一般,在看到被砸爛的家,被打傷的弟弟妹妹,和因為提供不了自己行蹤被卸掉胳膊的父親。

        文燃自首了。她像警察提供了前任與合伙人非法融資的記錄以及涉毒證據。

        酒吧被查封,所有涉事人員全數抓獲,文燃因法人身份知情不報,判處包庇罪。因為自首,從輕發落,判處兩年有期徒刑。

        入獄那年,文燃剛踏入二字開頭的年紀。

        巷口寂靜,在車水馬龍前顯出幾分落魄。

        店門口的燈總在忽閃,飛蛾幸運,撲到了不會消滅它的光。

        年輕人趁著夜色進門。

        占下了前腳離開的位子,服務員熟練的流轉其中。

        三兩個人組成群,三兩群人組成了他們的大多數。

        談笑的大多數、沉默的大多數、暗流涌動的大多數。大多數神態迥異的分享著自己和自己的故事。

        歌手低緩的聲音響徹在話語的縫隙里,承著內容的背景樂,防著好奇的大多數偷聽。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

        縱然記憶抹不去

        愛與恨都還在心里

        文燃是這里的大多數,也是這個世界的大多數。

        回首過往,她還是無法像秦遇那樣保持平靜,她洶涌,亦誠實。

        她落俗,亦真實。

        指尖被人握的有些冰涼,有些發痛。

        是宴清。

        男人的眼睫已經濕掉了,唇角崩得發直,滿目憂傷。

        文燃反握住他用力過度的手,用拇指輕輕摩挲著男人濃密的眉眼,溫柔的笑了,“又不是剛知道。”

        黃宴清像是反應過來一班,卸了力,用呼吸喚醒皺縮的心。

        文燃看著,感知著,知道自己和解了。

        她亦是被愛的大多數。

        發覺自己將氣氛帶的凝重,她有意緩和。“好啦諸位,都過去了,我現在有家人有朋友還有一個這么愛我的人,幸福的卟得了吖。”

        她學著黃宴清用江邊式普通話打趣。

        幾人如愿被惹笑。

        氣氛松弛了一些,文燃給自己倒了杯酒,坦白說:“其實也是好事,那兩年我讀了很多書,說真的啊,知識真的很有用。”

        文燃說,書就像液體,翻著翻著流進人的身體,從眼睛灌進腳指甲蓋。

        她指指自己的眉毛,說秦遇和林朝讀到了這兒,又指指自己的膝蓋,說自己在這。

        “書讀得多了,人就‘沉’下來了。我雖然沒滿,但是我一步一個腳印。”

        看著對面兩個文化人同頻點頭,認可她。

        文燃開心。

        又說,從井底夠到塔邊,她用了18年,可她忘記了攀爬的心情了。摔得太快又太深刻了,這她不能忘。

        出獄那年,文燃22歲。

        回到老家,一切重新開始。父親找不到索性不找了,弟弟妹妹跟著叔嬸,她放心。

        找回記憶里的川菜館,是她二十多年來唯一惦記的味道。但慈愛的阿嬤中風了,店面也更換了。

        文燃四處打聽才找上門,阿嬤病了,也老了。她的兒子們為了財產打得不可開交,更別提撫養。文燃無法,只好每天買菜上門做飯,料理家務。

        第一次來,文燃便告知了目的。阿嬤沒想到自己的手藝會得到一個小姑娘這樣的青睞,將自己的經驗如數告知。

        她告訴文燃,不需要再來照顧自己了。但文燃堅持。

        根據阿嬤的說法配制了冰粉,糍粑還有竹筒粽子。文燃自己支了一個小攤位,從無人問津到有人慕名而來,只用了三個月。

        只是竹筒粽子制作過程復雜,花費時間久,文燃幾乎每天凌晨起,凌晨睡。舍不得花錢只住大床鋪宿舍。

        只能抽空去照顧阿嬤的一日三餐,阿嬤心疼,三番兩次勸她和自己住,甚至使出殺手锏,說再拒絕就不再告訴火鍋底料的配方。文燃早也知道了,只是不想再違背阿嬤的意愿,搬進去了。

        就這樣,文燃清晨和傍晚出攤,日日如此。攤位越來越大,直到口水雞和毛血旺只用一小時賣完的時候,她開始著手更周正的計劃。

        她獨自一人,一身不能二用,如果盤點裝修,就會斷掉資金來源。

        沒有朋友也沒有信得過的人。文燃沮喪時,突然想到一個人,一個高學歷高素質因失手殺死家暴丈夫的,她的獄友,高姐。

        文燃無法探監,只能在高姐出獄那天提前等她。文燃將計劃全盤托出,高姐無家可歸,一口答應下。

        兩人便馬不停蹄地行動起來。從早攤到縣城餐館,直到兩年后阿嬤病逝,文燃負責了她的入土服喪。

        26歲,文燃轉讓餐館回到蜀城,開始自己的又一次創業。

        餐館始終用著一個名字。是文燃小學一年級時,在門口被阿嬤招呼進來,給了她人生第一碗冰粉的破舊小店,臨走時文燃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紅底白字還掉了漆的牌匾。

        ——川味飯店

        “經歷過性與愛,富與窮,千帆過盡后,我明白了。”

        “我在尋找平凡。”

        就是滋潤在柴米油鹽中,流連在早晚高峰里,平常的日常,和心臟的安定。

        說到這,文燃抬起手,撥弄著五指和閃閃發光的戒指。

        “索性,我找到了。”

        林朝已經有些醉意,他克制不住的舉杯,靦腆的笑:“燃姐,弟弟我敬你一杯,我干啦,你隨意。”

        隨即喉結一動,咽下了。

        文燃回敬,說承讓。

        秦遇不想給他人的悲慘程度打分,人生何感,總歸是別人的人生。

        但她就是忍不住動容,忍不住佩服。文燃激起了她內心深處的共鳴,是經歷了沉浮與墮落后,被析出的赤子之心。

        還好都堅持過來了,燃姐是,自己也是。

        這次換秦遇主動,給了文燃一個柔軟的擁抱,為了女性的大多數。

        秦遇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

        是小溪小姐。

        秦遇松開懷抱,用眼神示意,得到眾人回應后出門,接聽。

        喉嚨還有些動容后的梗塞,出口的聲音不免低沉了些。

        “在外面?”

        開門見山從來是小溪小姐的說話風格。

        “嗯。”秦遇清了清嗓子,“你回來了嗎?”

        歐小希沒回答,聽筒陷入沉默。

        路燈下的秦遇不自覺垂首,脖頸纖細,臉頰白皙。

        雖然見不到表情,可以肯定,那絕不是高興的樣子。

        如果是見情人的話,會這么不開心嗎?

        歐小希移開視線,望向室內角落里的林朝,劍眉星目,衣冠楚楚。

        呵,倒是會勾引,不白瞎這副皮囊呢。

        “你心情不好。”

        “你還在嗎?”

        話同時脫口,秦遇再次驚奇歐小希的敏銳,否認的同時還輕輕搖頭。

        “那就是喝醉了。”

        “也沒喝酒…”

        也是,剛急性腸胃炎住院,再喝酒,除非不想活了。

        秦遇在燈桿下攥著手機,安靜誠實地與那道清冷的聲音對答。

        巷口有夜風,吹動她襯衫的下擺,拂起卷發,帶走撩人的溫度。

        歐小希目不轉睛的望著,不是很想再聊下去了,直接道:“明天我有時間,你那邊呢?”

        “啊?哦!稍等。”

        秦遇像是突然反應過來,立馬去查看自己的工作行程,最近在跟進一個作者的新書,不出意外明天需要見面對接。

        時間也許會倉促。秦遇重新貼上手機,尷尬道:“后天可以嗎?應該…不會加班。”

        “可以。”歐小希還有一周的假期,無所謂時間。“地點我選,有異議嗎?”

        還是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呢。

        自然沒有,她如實說。

        “你確定好時間,后天我把地址發給你。”

        說完便掛斷電話。歐小希翻開私人偵探的郵箱,里面有幾張秦遇和兩個不同男人擁抱、對視的照片,文字附著時間和地點。

        “小姐,現在出發嗎?”司機問。

        “再等等。”

        秦遇還沒進去。

        歐小希從手機上抬眼,看著那個熟悉的、非靜態的女人。

        令她驚訝的是,秦遇從褲兜里摸出了香煙和打火機,熟稔點燃,右手的指節纖細分明,火光沉睡其中,明滅不定。

        秦遇始終垂著眸,一口也沒有吸。

        煙灰掉落到實處,仿佛大夢初醒般,將煙頭輕輕戳滅,扔進垃圾桶。

        轉身進門了。

        手機忘記在何時解鎖,敲下快門鍵,占有了左下角。

        “開車!”

        話一出口,隱在小巷拐角處的賓利轎炮占地飛行,連接黑夜的顏色。

        歐小希閉上眼,呼吸加重,胸口不可控的起伏。

        這是什么情緒?

        鄙夷、厭恨、不屑

        惋惜、驚艷、吸引……

        種種情緒竟然可以作用在同一個人身上嗎?

        為什么?

        為什么要出現在她的生活里?為什么要用這種身份?

        不想針對誰的,趁事態還有轉圜余地的時候。

        秦遇。讓我放你走吧。

        車子迎院而入,歐小希適時睜開眼,面無表情的刪除了默認相冊里幾分鐘前拍攝保存的照片。

        這段時間辛苦了,不要再追蹤這個人了。

        消息轉了個圈,發送到私家偵探的郵箱里。

        “辛苦了,趙叔。”

        女孩關上了車門,步履從容,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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