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鴉片療法
醫生說完這句話后,房間內一時沒有聲音,只聽到朱諾安的沉重呼吸聲。
“你們不能留在這!”旅店老板最先反應過來。這是霍亂啊!
“有沒有治療的方法?”冉阿讓盯著面前的老醫生。
醫生沉吟了一下,霍亂基本是不治之癥,他對于這種病人只有臨終關懷治療了。“我可以為她治療,但只怕是無力回天了。要么放血,要么灌下鴉片酊劑,不過最好的方法是灌腸。”
冉阿讓想到下午朱諾安聽到放血那抗拒的神情,她一定不愿意這種治療方法,他尊重她的意愿,于是第一種療法排除。灌腸……冉阿讓別扭了一下,她是個女人呀!而醫生和他都是男人……冉阿讓不安又愧疚,因為他不算她的監護人,怎么可以就這樣簡單地決定她的生死。但是他相信醫生,她會被治好的!她會活下來的!最終冉阿讓替朱諾安選了鴉片療法。
醫生立馬打開小木箱開始配藥。
“你們需要立刻離開!”旅店老板在旁邊對著冉阿讓嚷嚷,他一邊大聲說,一邊跺腳,木地板發出了刺耳的聲音。這個瘦老頭看著冉阿讓壯碩的身材不敢對他拉扯,而朱諾安躺在那里現在已經被確定是霍亂病人了,他也不敢上前。關于霍亂,人們根本不知道這個病是怎樣傳播的,只知道親人朋友一個個突然倒下,在嘔吐物和糞便中脫水而死。旅店老板覺得床上那個人就是傳染源!說不定現在這個房間里的空氣都會讓他也得霍亂!
“我們會離開!不是現在!等早上太陽升起我們就走!”冉阿讓本來專心地看醫生配藥,他聽到老頭在一旁喋喋不休實在煩人,“我在訂房的時候已經和你約定了退房時間,不是嗎?”
旅店主人看到冉阿讓挺直了腰背看他,就像一頭獅子抖了抖鬃毛,那雙灰藍眼睛在黃色的燈光下竟衍射成奇異的棕綠色。老頭瞬間啞火,他想起了面前這個男人的身份,他很后悔為了幾個錢接待這個兇神,這個兇神還帶來一個小瘟神。
“六點鐘,教堂鐘敲第一聲的時候你們必須離開!”旅店老板轉身走了出去。
“唔……”朱諾安被嘈雜的聲音吵醒了。她感覺頭好暈,身上又出汗了,自己是不是發燒了?
“你怎么樣?”冉阿讓看到她醒了想坐起來,連忙穩住她的肩膀。他坐到床邊,將她的背靠在他的胳膊上。
“藥劑配好了,不過鴉片今晚來的急沒帶夠,我多加了一點白蘭地。”朱諾安看到眼前一個衣服凌亂的老頭手里拿著一杯混合物,遞給冉阿讓。
什么情況?她是不是聽到了“opium”?
朱諾安感覺自己身體沉重,腦袋又不好使了。她抬頭看向冉阿讓,大哥,這什么情況不解釋一下嗎?
“他是醫生。這是你的藥。”冉阿讓簡單解釋了一下就把那杯棕色的液體遞到自己唇邊。
什么東西一股酒氣,朱諾安別開了臉。她努力理解眼前情況,冉阿讓給她找來醫生了?
“我怎么了?”
冉阿讓看到她避開他遞過去的藥,也沒有強迫她,只是用手繼續端著那杯玩意。
“你生病了。”冉阿讓想告訴她得了霍亂,但他詞匯量不夠也只能說簡單句,“很重的病。”
朱諾安當然知道自己病了,她皺著鼻子聞了聞眼前的這杯……酒?她以為現代歐洲人發燒吃冰淇淋就夠離譜了,沒想到200年前是喝烈酒嗎?原來離譜從古至今。
她雖然腦子還混亂著,但她對藥這種東西一貫很謹慎。即便是老中醫開的中藥她也得問清楚藥方。
“藥里有什么?”
冉阿讓看向在一旁的醫生。醫生已經明白了,他的患者是個外國女人。
“鴉片,白蘭地,杜松子酒。”老醫生拿起頭頂的圓頂禮帽朝朱諾安揚了揚。
“……”冉阿讓不知道怎么翻譯。
“……opium?”用不著冉阿讓翻譯,原來她真的沒有聽錯!如果法語和英語的opium都指同一樣東西的話,鴉片!這所謂的“藥”里有鴉片!
“對”,老醫生糾結了一下,“但是這杯藥劑里的鴉片量不夠,可能效果有點差。”
不需要懂后面的話,只聽到老醫生的“oui”,朱諾安汗又下來了,但這次出的是冷汗。如果她沒有及時醒過來,他們是不是要給自己灌鴉片了?
她拒絕喝下這杯“毒酒”,冉阿讓也不好強迫她。
“這對你好。”他低頭看她,眼神誠懇。
“……”她在精氣神十足的時候都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鴉片這個問題,更別說她現在昏昏沉沉了。
老醫生看著這個不配合的病人重重地嘆氣,醫者仁心,即便這個女人可能不太光彩但他還是希望能治好她。但她如此不配合,只能聽天由命了。
冉阿讓最后買下了這杯藥劑。他付給老醫生問診費和藥錢,又把醫生送回了家。
等他出去跑了一趟又趕回來時,朱諾安又睡著了。他用手探了探,發現她的燒退了很多。他想到醫生臨別的醫囑,“如果你發現她的燒退了不要高興,霍亂病人的病情會反復好幾天,直到死亡。”
冉阿讓守著她沒有睡,天很快就要亮了。然后他發現她又開始盜汗,她的肢體因為發熱而不安地抽動。他用指尖輕輕拍了拍朱諾安的臉,這次他沒有用力,朱諾安哼哼了兩聲。他發現自己一只手就能包了她的臉,他又拍了拍。
“juno!juno!”
“……嗯?”朱諾安好像回應了又好像只是鼻音。
他現在面臨一個很嚴峻的問題。他今天就要離開格拉斯繼續北上,否則他不能在期限內趕到蓬塔利埃。這意味著他今天就得跟她道別。
冉阿讓透過小窗看看天色,夜色漸漸褪去,靛藍色的天空顯現出來。他又看了看閉著眼躺著的朱諾安。
他下了一個決心。他決定帶她一起走。他認識她還沒有超過一天,他完全可以不管她的死活。冉阿讓想起了她在樹下對他說的那句“bonjour”,只憑這句話,他就不會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赴死,即便她是霍亂病人。
“juno。”他想讓她趕緊把藥喝了。然后他們準備上路。
冉阿讓看天亮的很快,他扶起了朱諾安。
“水……”她感覺自己嘴好干,又脫水了……
他拿起了那杯藥,“這是水”。
他覺得朱諾安抗拒喝藥真的不行,盡管醫生說她就要死了,但冉阿讓不信。只要她喝藥,她就會好起來。
正當他準備捏著她的臉灌下去的時候,酒氣刺激她的鼻腔,又激發了她的惡心感。朱諾安清醒過來,她拍開了冉阿讓的手,然后趴在床邊又吐了,但是什么也沒有吐出來,全是黃色的膽汁。
“我是不是要死了?”朱諾安感覺自己真的要交代在這了。她原以為昨晚肚子絞痛是大劫,沒想到她的“福氣”在后面。
“……不,把藥喝了。”藥灑出去一點,但冉阿讓很堅持。
“除非我死了。”
想讓她喝鴉片,等她死了再說吧。
冉阿讓不能理解朱諾安為什么這么抗拒喝藥,他以為這只是青少年的任性叛逆。他火氣也有點上來了。
“必須喝!”
“……你現在殺了我吧。”
朱諾安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你們歐洲人真的不懂中國人的底線。她趴在床邊抬眼看向在旁邊坐著的男人。
朱諾安瞪眼看他,她感覺自己全靠精神力量撐著。冉阿讓緊抿著嘴神情嚴肅,他胡子拉碴又垂眼看她,這模樣真的很像寺廟里的金剛,但是朱諾安心中有信仰,她一點也不怕他。最終冉阿讓敗了。他看著她蓄著淚水的眼睛,她很倔,也很認真,她好像真的做好了他灌藥她就去死的準備。
冉阿讓重重地把藥放在桌子上。
這時候外面霞光已至,天要亮了。他記得他要在六點前教堂第一聲鐘時退房離開。
“跟我走?”
即便他單方面下決定要帶她一起北上,他也還是要問問她。
冉阿讓等了一會兒。
“嗯”,朱諾安收回那種要跟他硬剛到底的神情,點了點頭。
她想自己現在身體這個狀況,如果沒有john的照顧,肯定得死在街頭。她記得他要去蓬塔利埃?一個她不知道在哪里的城市。雖然她現在離港口很近了,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下次再來吧。
冉阿讓想了想,然后他蹲在床前,示意朱諾安趴上來。朱諾安沒有猶豫,她現在手腳跟面條似的,走也走不了幾步。
朱諾安只穿著襯衣,她把毛衣系在肩膀上,她燒還沒有退。水分再流失一點她覺得自己真的要魂歸了。冉阿讓感覺自己背上趴了一塊熱碳。他站起來感受了一下,發現她比昨天夜里輕了很多,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當冉阿讓拿起他的大背包掛在胸前時,朱諾安都不好意思了,她覺得還是自己下來走比較好。當她掙了掙時,冉阿讓抓緊了她的腿彎。
“不用擔心。”
他說完就拿起他那根木棍,背著朱諾安和行囊出了房間門,一路下樓梯。旅店老板已經守在店門口了,他見到他們似乎冷哼了一聲。
冉阿讓沒有理他,徑直離開了旅店。他背著她走在朝陽尚且未照耀的街道上,他的腳步很快。等朱諾安這次的燒退下,她發現他們已經遠遠地將格拉斯甩在身后了。
他們前面是一條蜿蜒崎嶇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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