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今夜無眠
冉阿讓被那個名字震蕩心神,頓時呆住了。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她本來就不會法語,或許念了一個相近的名字呢?
即便她說,那個警察叫“javert”,就是他認識的那個獄警沙威嗎?
冉阿讓一時抱著她沒有動彈。沙威離開土倫監獄比他早一個月,而他還記得!他在離開前給他的黃護照加了“為人異常險狠”的“判決”!
“不要忘記我!24601!”
那個男人說。他的灰綠眼睛盯著他。
世上真的有這樣巧合的事嗎?
他是冉阿讓!不是24601!難道他用十九年償還一條面包的罪還沒有還盡嗎?冉阿讓感覺自己身體顫抖,胸口的烙印發燙,他摟緊了懷里的人。
我自由了嗎?他感覺周圍的黑暗像粘稠的瀝青擠壓過來。我自由了嗎?我現在在哪?這是土倫的囚室還是警局的黑屋子?他感覺身體沉重,那些粗重的生鐵鎖鏈又掛在了他脖頸和手腳上。
我是在去蓬塔利埃的路上!為什么去那兒?因為我只能去那!這就是十九年苦役換來的自由!
朱諾安依舊體溫很高,但是冉阿讓抱著她就感覺自己抱著一支炬火。社會給我判的罪還不夠嗎?我應該遭受這種懲罰嗎?
他想起來一路上那些人的眼神,每一個人都在告訴他,他是24601!他們難道沒有犯罪嗎?他們驅趕他,克扣他!只因為他是24601!十九年來,只有一個人笑著跟他說“bonjour”,只有一個人叫他“jean”而不是24601!冉阿讓感覺眼底一陣發熱,這是非常久違的一種感覺。
“juno!”他直起身子搖搖她。
沒有反應,他探探她的鼻息,她還在呼吸只是好像又陷入昏迷了。他第一次忍不住把臉貼近她的額頭。
我不會讓你死,他心里默念。
對了,她說她不叫juno,她叫zhunuoan。冉阿讓知道名字被人剝奪的痛苦,他要學會念她的名字。是的,她的名字是“zhu”。這個音非常難發,但是他會念好。
冉阿讓又給她換了一次手帕。他也很累,白天走山路走了太久,即便是鐵人也無法不眠不休。冉阿讓最終撐不住困意,他抱著朱諾安倒回了地上。
他沒有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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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布里尼奧勒夜晚清冷的街道上響起一陣馬蹄聲。
沙威從馬賽回到了警局。他牽著馬將馬鎖回了警局馬棚,然后回到宿舍點起煤油燈準備寫報告。
他兩天前的上午從警局出發攜帶小富勒案的文件奔赴位于馬賽的大區法院。他快馬加鞭,下午就到了馬賽。事情進展的很順利,法官瀏覽完文件后就告訴沙威這個案子將會以最快速度進入審判流程。隨后法官寫了一封信,用火漆密封好后讓沙威轉交他的上司——雷克局長——那個胖警長。
沙威本應該立即趕回布里尼奧勒,在第二天上午將信交給局長。馬賽與布里尼奧勒之間的騎行腳程來回不過1天。但是沙威將這個任務交給了馬賽當地的同事,一個正好要出差路過布里尼奧勒去尼斯的警察去做。沙威還有另一個案子要在馬賽當地偵查,junonone的偷渡案。
沙威當時聽那個東方女人和吉普賽人的對話,心下懷疑兩個地點,馬賽或戛納。正好他這次出差來到馬賽,就借機在港口偵查那個女人偷渡的線索。
馬賽幾乎每天都有客船和貨船來往,港口的日吞吐量巨大。幸好沙威調查的是一天前,10月5日的人員進出,尚且有跡可循。沙威想到她那樣的臉,那樣的打扮,無論在哪都應該非常顯眼。
他在港口走訪了附近的居民和一天前靠岸的船長。他仔細描述了朱諾安的長相發型和衣著,可惜沒有一個人說見到過這么個奇怪的人。
“唔……你說的這個人我沒見過,我船上的船員都是從埃及來的。要不我叫他們過來,你問問?”一個船長說。
“中國人?我們都沒有見過,我倒是有個表兄走東印度洋線可能見過,不過他現在還在海上漂著呢!币粋水手說。
“每天停泊的船都登記在冊了,不可能有未登記的船!备劭诠芾韱T說。
沙威奔波了一天,實在疲憊。他捏了捏眉心。他想起那個女人臨別時的樣子,她笑著說“javert,再見!”好像她還真的期待再見到他。
他相信這些人員的話,因為他還抽訪了城市各區的居民。如果港口都沒有任何線索,他真的不知道她這個異鄉人從何而來。如果說她的裝束可以變換,那么她的五官和發型是變換不了的。他尋訪過的所有人都說沒有見到過這樣的人,即便他將人們將她誤認是男孩的可能性考慮在內。
沙威嘆了口氣。他決定返程,然后將大區法院的回復和這個結論都寫成報告提交上去。
他在煤油燈下揉揉眉心,如果馬賽沒有線索,那么就是戛納了。戛納路程遙遠,他得特地請批才能趕過去調查。
今晚布蘭德沒有值班,宿舍里安安靜靜只有沙威一個人。他倒是樂得清凈。
他寫完報告熄燈后,將外衣脫了就倒在床鋪上。他看著斑駁的石墻和天花板,突然想到那個女人跟他道別后也不知道去了哪,她是不是還留在布里尼奧勒?他閉了眼,決定明天在城里巡邏時好好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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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吉尼昂警局。
馬艾爾警官非常心煩。
前天晚上萊昂·若貝爾被人在小巷里襲擊的案件攪得全城震動。當小若貝爾被人用擔架從小巷里抬出來奔赴醫院,恰好路過中央大街。那聲慘叫驚出了不少愛看熱鬧的市民,有些市民在家里透過臨街的玻璃窗都看到了小若貝爾的慘狀。即便馬艾爾事先將大衣蓋在了他的下身,但小若貝爾捂著的姿勢和隱約露出的白花花的屁股都讓市民們浮想聯翩。
謠言頓時傳開了,甚至等不到第二天。
當晚德拉吉尼昂醫院里的醫生幾乎都圍著小若貝爾打轉。然而大家面對昏迷的小若貝爾都束手無策。
醫生們看得出小若貝爾頭部尤其是鼻梁遭受重擊。但他們也沒有辦法,只能樹一個支架,把他的鼻梁撥正。最棘手的是他的下半部分。
即便德拉吉尼昂是省會城市,但也只是大革命時確立的。它本質上還是個小鎮,光靠炮兵學校支撐起名聲。這里的醫生對槍炮傷比較在行,面對男科問題……
最后醫生們面對那個敏感部位的傷口,只能用吸血紗布把它裹起來。
“我的寶貝兒子怎么了?!他為什么躺在那里?!”一個衣著華美的貴婦人被人攙扶著奔到了病房門口。
“若貝爾夫人,請您冷靜,您的兒子需要靜養!”醫生們盡力阻止貴婦人撲到病床前。
“是誰?!是誰傷了我的寶貝?!”若貝爾夫人一見到兒子被紗布裹上下兩頭的樣子頓時淚如雨下。
“呃……這個您可能要問警官。我們是醫生。”醫生們面面相覷。
“我兒子他什么時候才醒來?”
“呃……我們不知道,但只要靜養得當就沒有大問題。”
“皮埃爾,你留下照顧少爺,一旦少爺醒了立刻告知我!”
“是!”
貴婦人一抹眼淚,又帶著人氣勢洶洶地趕去警局。
警局內,馬艾爾警官剛詢問完那三個小若貝爾的朋友。他頓時感覺這案子說小很小,說大很大。其實這種談不攏嫖資而傷人的案件他辦理過不少,只要抓到人判刑就完了。但這次的主角是炮兵學?偨坦俚膬鹤影。∵@個案件到底怎么辦得看軍方的臉色。
“局長呢?!”一個貴婦人連發飾歪了都顧不上整理就闖入警局。
“若貝爾夫人!”馬艾爾警官立刻從辦公室出來迎接。
若貝爾夫人帶了兩個貼身女仆過來。她走進局長辦公室,看到小若貝爾那三個狐朋狗友,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在心里暗罵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但更恨那個傷了她兒子的人。
馬艾爾趕緊讓那三個年輕人離開。他們路過若貝爾夫人的時候都畏畏縮縮低著頭不敢看她。等三人滾蛋后,若貝爾夫人示意一個女仆把門帶上,守在辦公室門口。這件事她要和馬艾爾私人對話。
“是哪個ji女傷了我的兒子?”若貝爾夫人坐了下來。
“據您兒子的朋友提供的線索,襲擊者好像不是本城人!瘪R艾爾也在桌子對面坐了下來。
“我不管那個賤人是哪里人。抓到,判刑!比糌悹柗蛉搜凵窈堇,“這件事壓得越低越好,你知道的,馬艾爾。在我丈夫從巴黎回來前解決!
“是的,夫人!
自這個承諾做出后,馬艾爾警官頓時壓力山大。一方面是城里的輿論完全壓制不住。街頭巷尾關于這件事的各種說法都有,有人說小若貝爾□□未遂被反擊,當然對于案情真相沒什么人討論,更多人津津樂道小若貝爾的傷情,甚至有人說那個ji女咬掉了小若貝爾的寶貝還給他毀容了。另一方面是警局幾乎出動全部警員在城里掃黃,德爾街的老ji們都蹲了一遍局子,就是沒有找到小若貝爾朋友描述的那個女孩。
一個穿男裝,剪發的女孩,面容不像法國人……
“局長!有新線索!”一個警員前來報告。
今天一天他們都在街區走訪。
“一對父女說他們曾經見過那個怪女孩!”
“拿筆錄來!登記好他們的名字,明天我親自走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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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熹微晨光透過木頭縫隙照進木屋。
冉阿讓睜開了眼,他發現自己一晚上都牢牢地抱著朱諾安。他摸了摸她的額頭和臉頰,燒退了。她的嘴唇干裂異常。
冉阿讓又去舀水喂她。
當冉阿讓放下她的時候,朱諾安就醒了一點。畢竟一晚上她都感覺身體發熱又覺得風吹得汗冷,有個壯漢抱著她,讓她覺得難受又心安,其實她最想抱的是柔軟的被子。
朱諾安閉著眼感覺木碗貼著她的唇就張開了口。咕咚咕咚,被人伺候的感覺真好啊。冉阿讓看她能自己喝水就知道她醒了。他沒有讓她睜眼,他也喝了點水,然后又抱著她倒回地上。
“zhu,你這個樣子我該怎么辦?”
朱諾安感覺他摸了摸自己的頭頂,然后說了一串她不懂的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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