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暗流涌動
朱諾安燒回執單的時候沒有任何的心疼舍不得,錢重要還是命重要她還是分得清的。就是她看到那張紙背面的炭筆痕跡被火苗吞噬時,還是感覺……
她想摸一下胸口的船錨胸針,然后發現胸前空蕩蕩的。
她記得那天她一整天都戴著呢。掉哪了?她回想,肯定是她把衣服交給杜布瓦去煮的時候忘記摘了。
出于謹慎,她在院子里的地上找了一圈又在屋子里的地板上找了一遍。沒有。那么肯定掉醫院里了,她才剛回來呢。
她跑去醫院。
“zhu小姐,您又過來了。”雷奈克已經能跟她自如地打招呼了。
“我掉了一枚胸針在醫院,銀的,小船錨,請問您見到了嗎?”醫院占地大,樓上樓下還有外面的庭院,也不知道掉哪了。
雷奈克搖頭。
“好吧,我自己找,您去忙吧。”朱諾安彎著腰一寸寸從門廳找過去。
腰要斷了!她從下午2點找到將近5點,天都快黑了。醫院屋子里樓上樓下她都找過了,沒有。那么只剩下外面的庭院了,絕對是在杜布瓦洗衣服或晾衣服的時候掉的。
她跑到晾衣繩下,庭院里除了石板小徑就是花草。她扒拉了一下,發現光線暗到看不清。
她放棄決定明天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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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威在10月25日這天收到了土倫監獄回信。
原來如此,冉阿讓要在10月30日前抵達蓬塔利埃報道。而政府給他劃定的行走路線,格拉斯的下一站是……迪涅!
他準備出發了,同時寫了一封信給蓬塔利埃警局,詢問24601報道情況。他估算好寄出時間,確保信能在10月30日抵達蓬塔利埃,如果當天之前冉阿讓成功報道,他才相信這個男人被改造成功了。
他跟馬艾爾警長說明線索情況。馬艾爾幾乎全權讓他跟進。他帶了一小隊人馬在第二天去往迪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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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阿讓先花了一點錢去二手衣鋪里挑了一套還算體面的衣服,他把自己的破衣爛衫收起來。然后去理發店休整了他那參差不齊的發型,剃了胡子。
“馬德蘭先生,修理好了,您看怎么樣?”理發師完工后遞給冉阿讓鏡子。
冉阿讓一時認不出鏡子里的自己,原來自己長這樣嗎?他已經不記得自己26歲的模樣,自然無法預見19年后的自己。
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空蕩蕩涼嗖嗖的,感覺有點奇怪。他看了看自己的頭發,依舊是寸頭,但是比剛出獄時長長了些。
他進店時那狗啃似的原發型,太難為理發師了。理發師都不知道怎樣下剪子,怕再短就剪成光頭了,只能修平。寸頭在這時期不常見,理發師委婉地提議:“先生,您可以留長一點頭發。”
“嗯。”冉阿讓當然想跟社會接軌,他爽快付了錢。
他現在用的錢都是自己原有的財產,他沒有賣掉那些銀器。
他換了一副形象才終于有如獲新生的感覺。他要做好人,靠正經行當謀生。他把便帽戴上,現在他跟里昂城里的紡織工人無異,他也正打算去紡織廠里謀一份差事。大城市的工作多,但消費也高,他那109法郎花得實在很快。
他換了一副體面人的樣子,很快就找到了工作。當天他在工廠里工作了15個小時,只拿到了12個蘇,這工資只能勉強開銷一天的食物,而住宿還要多花錢,如果他一輩子只打工,那么這個基礎根本不夠達成他的目標……
他想了想自己的目標,做善事還有組建一個家。
如果做善事只是指扶老奶奶過馬路這種事,那么主教那銀器贖回的靈魂也太廉價了,他的靈魂配不上這么沉甸甸的分量。他要……
他想到路過街角和橋洞時,那些瘦骨嶙峋渾身黑泥的人,老人沒有勞動能力只能用睡覺抵擋饑餓,女人在橋洞底下賣身就為一口酒暖身……還有那些在地上和鴿子麻雀搶面包屑吃的兒童……他想到19年前那個寒冷的冬夜,他們一家又冷又餓,在茅屋里蜷縮著抱在一起……他想到當時最小的侄子快餓死了,以至于開始啃自己指頭……他想到他朝面包店櫥窗玻璃揮出的那一拳……他想到他被抓住后眼睛依舊盯著掉落在地上沾了血的面包……
他用雙手埋住了自己的臉。
他要這些人都像他一樣能站起來,都有面包吃,不必為了一口面包付出19年的時光。
對,他要做這樣的善事,才能配得上主教的贖金。他看向房間角落的那個麻袋背包。
難道真的要賣了它們嗎?
冉阿讓還沒有下決心。
里昂不是他的終點,這里離南部和蓬塔利埃都太近了。他記得他要10月30日前到蓬塔利埃報道,他不會再去了。他知道自己現在是逃犯。雖然燈下黑但冉阿讓不愿意冒這個險。
他突然想到朱諾安說她會去英國?英國……
他想要快點找到安定的地方,在她還留在法國的時候。他穩定下來就可以回去找她,如果她愿意跟自己走,如果她不介意自己的身份……如果她已經走了,如果她不想跟他一起生活……他記得法國有幾個地方離英國很近。她要是去了英國,他不會跟著她,他會留在離英國最近的城市,他愿意一輩子寫信給她。
他決定明天去書店買一張法國地圖。他不會在里昂過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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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諾安心里記掛著那個胸針,晚飯都沒有什么胃口吃。
主教看她的樣子,以為她還是被她的案子嚇住了。于是主教取消了晚課,讓她早點休息。
第二天朱諾安一大早就去醫院了。現在醫院開張如常,她也還是干攪大鍋的活。她在休息期間一直在庭院里的草叢里翻找,找不到。一上午過去,晾衣服的地方都被她翻了八遍了,沒有。
朱諾安仰天長嘆!看來老天讓她跟男主緣盡于此。
本來小瑞爾威的三餐都是由他奶奶端進去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雷奈克讓她送午飯進隔離病房。
朱諾安端著午飯進去,她沒有戴口罩,因為水痘對于一個免疫人沒什么好防的。弟弟病毒。
“是您!黑頭發小姐!”小瑞爾威見她第一眼就叫起來了。
對吧,就是那個送信男孩。朱諾安還記得他那個歪歪扭扭的禮呢,于是她把飯送他手上,然后也敬了個禮:“任務萬成!”
小瑞爾威被逗樂了,這個小姐真有趣,口音都怪怪的。
“你叫什么名字?”在孩子面前終于不用敬語了,朱諾安痛恨法語語法。
“瑞爾威。”男孩低頭吃了一口面包。
“你好,瑞爾威。”朱諾安走到另一邊,“你的奶奶呢?”她好奇這個老人家平時寸步不離她的寶貝孫子,這會兒怎么不見了。
“我奶奶有點不舒服,去長廳休息了。醫生先生在照顧她。”小瑞爾威嘆氣。
“別擔心,她會好的。”她的水平也只能聽懂“奶奶、休息、醫生”,完全在做聽力測試一樣瞎蒙。
她看男孩食不下咽的樣子,想跟他說點什么。她在他床頭看到了一疊紙,她湊過去看了看。哇!大觸啊!
雖然她也會畫畫,但眼前這個男孩的畫技已經達到她20歲的水平了。
“瑞爾威,你今年幾歲了?”
“我10歲。”
好吧,后浪拍死前浪,況且她還不是前浪。
“小姐,您叫什么名字?”他很好奇,她長得好不一樣。
“我叫nuoanzhu。”朱諾安現在打死也不用原來那個假名了。
“所以您的名字是nuoan,您也是意大利人嗎?”小瑞爾威眼睛放光。
“嗯?不是呀,我是中國人。”朱諾安心想這什么奇怪問題,她哪里長得像意大利人了。
“你為什么覺得我是意大利人?”
“因為您的名字呀,nuoan就是個意大利名。不過法國人可能發音成noan,他們發不出nuo——這個音哈哈。”小孩子的話一下子就打開了。
“你為什么要說法國人是‘他們’?你難道不是法國人嗎?”朱諾安抓到了重點詞。“對了,你奶奶是意大利人……”
“嗯嗯”小瑞爾威點頭,“我奶奶是意大利人,我爺爺是法國人,我是四分之一意大利人。”
原來是混血。雖然只有四分之一意大利血統,天生自帶的手語系統還是植入到你身體了,朱諾安看到男孩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
“你會說意大利語?”朱諾安看到小瑞爾威點頭,好家伙,她身邊這么多雙語者和多語者。迪涅這地方臥虎藏龍啊。
“ciao,estai?”
“您會說意大利語!”朱諾安看到男孩瞪大了眼,心里一陣得意。
“solounpo”,她真的只會一點,還是被意大利朋友灌輸的。
“巴拉巴拉諾,巴拉巴拉佐。”小瑞爾威精神來了。這就是朱諾安耳里的意大利語,天天諾諾佐佐。
“停,我真的只會一點點。”她不是謙虛。
“噢,好吧……”男孩突然又抬起頭,“我教您意大利語吧。您之前兩句挺標準的,比您的法語標準。”
“……謝謝,不用了。”呵呵,她才法語起步呢,她腦袋又不是雙核處理器。她決定轉移一下男孩注意力,“你畫的畫真棒!”
朱諾安把目光移到那疊紙上。小瑞爾威不好意思地想撓頭,但突然想起自己頭上還有水皰,尷尬地手停在半空中,像敬禮。
朱諾安擺擺手,“不用謝。”
“我可以拿起來嗎?你在哪里學畫畫?”她想仔細看看,畫手之間的競爭感讓她好不服氣啊。
“您拿吧。我沒有老師。”小瑞爾威更不好意思了。
“……”朱諾安欲言又止,所以這小孩身體四分之三都是法國凡爾賽血統嗎?自學成才的野路子能畫成這樣,上帝給你畫手天賦點滿了吧。
朱諾安仔仔細細看過去。嗯這小孩畫人物不行,但是畫物體非常到位,連畫手最容易翻車的空間感都沒有出大問題。而且很多地方連修改都沒有,一筆成形,這絕對是天賦。
“你是天才。”朱諾安放下畫稿如是說。她不服氣不行。
“啊……謝謝您。”這是小瑞爾威聽過最重的夸獎詞,他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你以后想做畫家嗎?”她看著這個男孩,他快吃完了,她準備收盤子了。
“……不知道。”小瑞爾威還在為每天三餐發愁呢,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奶奶身體健康,他沒有想過未來,也不可能想未來。
朱諾安收走盤子出了病房。這個孩子性格好又聽話,她感嘆要是世上人類幼崽都是這樣就好了。
她端盤子回廚房時正撞見雷奈克醫生一臉難色地從長廳過來。
“您怎么了?”朱諾安禮貌問。
“沒什么……”雷奈克醫生正憂心小瑞爾威奶奶的病癥,看起來是胸腔問題,但是老人體態過勞肥胖,虛肉使他聽不清胸腔雜音。而且老人家的胸……他一個男人實在不好意思貼著耳朵聽。
他看著朱諾安突然想到,她是中國人啊!中國內科一向超前,她知不知道一些方法,比如診脈之類的。
“您放下碗碟跟我來。”雷奈克突然催促她。朱諾安不明所以,又有緊急情況?
他把她帶到長廳一張病床前,小瑞爾威奶奶正不舒服地揉著心口,“唉難受啊——”
“中國有沒有方法,能夠聽到患者胸腔情況?”雷奈克問她。
啊?她不是醫學生啊。朱諾安想了一會兒,中醫她不知道,但是西醫不是有聽診器嗎?
“歐洲的醫生不是有那個嗎?”朱諾安不知道聽診器英語怎么說,只能手里比劃一個東西,按在病人身上,管子連著耳朵。
?雷奈克迷惑了,他沒見過這樣的醫療器具啊。不過朱諾安的比劃讓他靈光一閃,他跑去拿了一疊紙,卷成一個桶,然后貼在小瑞爾威奶奶身上,自己耳朵貼另一頭。
有了!能聽見了!
他仔細聽了聽,感覺不像是肺的毛病,而是心臟出問題了。心悸,跳的很快。
雷奈克直起身給朱諾安比了個大拇指。朱諾安疑惑,原來現在還沒有聽診器嗎。她皺眉,這樣能聽清嗎?
雷奈克決定給小瑞爾威奶奶配點藥。朱諾安心想不會又是鴉片吧?
“這是薏仁,等會兒你去煮。”雷奈克吩咐修女去煮藥。
朱諾安看到那白白的薏仁就忍不住笑了,想到甄嬛給瓜六開的那五大海碗的糙米薏仁湯。
“中國的藥方。”她如是說。
“嗯,我從《中國植物志》里看到的。”雷奈克沒有否認。
朱諾安在下班前又在庭院里走了一遍。看來男主給她的胸針是真丟了。唉,她還是很惋惜的。怎么說……她想到一路上他幫了她那么多,也算一個朋友。
她站了一會兒,然后回家吃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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