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跟著辛樂走進餐廳大門的時候，程卉已經在角落的餐桌前等著了。

        遠遠看過去，她一會兒看手機，一會四處張望，那模樣說不出的焦躁和不安。

        辛樂的表情不太好，臉色也不好看，但在有目光掃過她的臉上時，她還是恢復成往常那樣淡然。

        她徑直走過去，側身環視一圈，招手叫來服務員，重新定了間包房。

        程卉礙于戚冰冰手里還有兒子的視頻欲言又止，順從地從桌上起來，沉默地跟在她們后面，看起來比上次要沉得住氣。

        其中幾分真心，幾分假裝就不好說了。

        辛樂走在最前面，在服務員的帶領下第一個進包房，坐到主位上。

        程卉跟在最后，夾著眉心站在桌前的同時咬緊了后槽牙，勉強僵持了差不多一分鐘后，還是妥協地坐在辛樂親手指定的正對面。

        江元知道今天自己就是個蹭吃蹭喝的，自覺坐在一邊，左瞅瞅右看看。

        這一次還是程卉先開的口，她問：“視頻呢？”

        辛樂把背包放到桌子上，拉開頂部的拉鏈，從里頭拿出那個上次就出過場的平板，不過她并沒有要交出去的意思。

        程卉有些焦急地伸手點了點桌面，辛樂慢悠悠將屏幕轉到背面，正對著程卉。

        先前灰暗的屏幕隨著她搭在側面輕點的手指越來越亮，畫面上卻不是上次放過的視頻，而是一組自動循環播放的照片。

        程卉接到辛樂的邀約，還以為她是終于想明白要問她要點什么了，想也不想、問也不問就答應了，沒想到現在居然會看到更加刺激的照片。

        而她也成了其中的主角。

        ——圖片上的男女赤身裸體地糾纏在一起，沒有露出他們的正臉，但那個女alpha的腰間綁著她常用的黑色帶子，后腰的蝴蝶紋身也十分清楚。

        這特征過于明顯，根本不用看臉就能確定是誰了。

        ——照片上的事情她對很多人都做過，每一個和她廝混過的男人，都認得出來。

        “你哪來的照片！”程卉氣憤地拍著桌子，噌的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恐懼又憤怒地瞪著辛樂。

        辛樂算著時間，想著應該是播完了，隨手熄滅屏幕，朝著江元做了個手勢以后往椅背上一靠，問程卉：“拍得好么？”

        程卉咬牙，雙手握拳，那猙獰又不甘的表情，似乎是受到了天大的屈辱。

        江元左右打量了辛樂和程卉一眼，沉默起身，走出包房去點菜。

        辛樂瞥了一眼關上的包間門，將目光重新定在程卉的臉上，看戲一般看著她用力呼吸的樣子，似乎也并不在意她會不會回答，自問自答道：“我覺得拍得很好。”

        程卉的額頭青筋盡顯，下唇被她咬得發白，仍悶不吭聲地瞪著眼睛，沒有應聲。

        辛樂淡笑著問：“怎么不說話？怕到說不出話了嗎？”

        程卉罵了句臟耳朵的粗話，怒道：“你這個□□生的賤東西！你到底想怎么樣？我們母子跟你什么仇，你要這么咬著我們不放！”

        辛樂呵了一聲，看著恨不得立刻沖上來把她千刀萬剮的程卉，冷笑道：“想打我？又不敢？嘖嘖……說真的，我都替你憋屈得慌。”

        程卉活了這四十多年，從來沒在比自己小這么多的丫頭片子身上吃過虧，氣得搭在桌子上的兩手都微微發著抖。

        辛樂細細感受著心底的那一點點的放松，垂眸用食指指尖點了點桌面，“程總做了這么多年的交際花，怎么這么沉不住氣？說好了邊吃邊聊，就要邊吃邊聊，我雖然沒錢但我是真大方，這頓我請，程總別心疼，您坐呀，菜還沒走呢。”

        江元已經點完菜回來了，進門就看破了程卉那蠢蠢欲動的小心思，一桶冷水澆了下去：“程總可別一時沖動做出傻事啊，您這老胳膊老腿的，我們兩個小年輕，萬一真動起手來，出個意外錯手的，您得多冤吶。”

        辛樂看向回來的江元：“別嚇程總，人家左右都是死路，正在想該走哪條能體面點呢。”

        程卉看著眼前這一唱一和的兩個賤蹄子，反而冷靜了下來。

        她緩緩坐下身子，設想著今天戚冰冰約自己出來的目的，想著大概率還是因為錢，狂跳不止的心臟也緩緩穩了下來。

        只是再望著那張和尤德勝有三份相似的臉時，她的一張老臉就不受控制地又黑又紅。

        尤璇隨許雅琴更多一點，長相偏柔美，說話的聲音也溫柔，可此時的語氣和表情就是像極了那個自私自利的尤德勝。

        江元對上程卉看過來的目標，隨手放下杯子，一雙明亮的眼睛如鉤子一般死死地鎖著她：“哦對了，程總，上次見面時就想告訴你了，你手上的戒指我認得，你這張臉我也認得。”

        程卉剛穩住的心跳再次瘋狂加速，她的雙耳邊嗡鳴陣陣，刺耳異常。

        她搖晃了一下，瞥向指尖下突然嗡嗡震個不停的手機。

        程卉的公司那邊半個小時之前就出了事情，她名下的連鎖店鋪被人扔滿了臭雞蛋和臭魚爛蝦，工廠那邊也拒絕繼續為她們生產，先前的合作商也因為先前的違約，對他們進行了起訴……

        所有的一切，在同一時間一起失控。

        是辛樂屏蔽了她的手機信號，讓那些消息遲來了三十分鐘，只為了讓她展示出那些被她儲存已久的辣眼照片。

        信號被放出來的瞬間，一條條短信瘋狂跳上屏幕，程卉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手機就被微信消息和來電提醒震得死了機。

        程卉疑惑地靠在椅背上擺弄手機，辛樂卻在同時站起身：“放心，你的這些丑照我還要等一會兒再發出去，你現在還不用太害怕。”

        江元看著程卉猛地抬頭的樣子，忽地記起了尤璇記憶中醫生對她說得那句“她來的太遲了”。

        戚冰冰去醫院遲了那么久，果然是程卉干的。

        所以辛樂現在也故意讓她等著……

        是她想的那樣嗎？

        辛樂離開座位，朝著程卉走去，微笑著按住她的肩膀，伸手搶走她正在開機的手機。

        程卉剛想反抗就被江元摁住了，她緊張地抬起頭：“你們要做什么？為什么搶我手機，要干嘛，你們要干嘛！”

        辛樂回頭看向打開的包間們，說：“不干嘛，就是想請你專心吃個飯。”

        江元點的菜都是上一次在這里見面時，程卉點過的。

        程卉看著滿桌的餐點，只覺得諷刺異常。

        這一頓飯也吃得味同嚼蠟、難受至極。

        江元和辛樂卻不管她有多難受，在吃好喝好以后，當著程卉的面，用她的手機把那些照片通過她的私人賬號發了出去。

        江元全程圍觀了辛樂的操作，目睹了程卉崩潰大哭，嘶吼尖叫的樣子，心中只覺得痛快，而無半點她曾經設想過的憐憫。

        離開餐廳后，江元跟著辛樂回了南郊的洋樓。

        辛樂打開車門后側頭看向江元：“有需要聯系我。”

        江元勾勾唇角：“放心。”

        辛樂掏出鑰匙開門，進了院子后轉身鎖門時，望著那緩緩升起的車窗玻璃愣了愣神，對著江元揮了揮手。

        江元和出租車司機報了位置，又將權限調到了尤德勝周圍。

        許雅琴被關進房間里后再也沒有出來，尤德勝那邊已經收到了程卉的手機給他發送的照片，然而他卻沒有查看，正一心一意地策劃著怎樣才能讓尤璇今晚不回來，再毫無破綻地將許雅琴變成死人。

        江元看著坐在書房里的尤德勝，他的頭上綁著夸張的繃帶，桌子右上角擺放著程卉年輕時的照片，手下的紙張上列出了行行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要點。

        江元睜眼，伸手捏了捏鼻根，主動掏出尤璇的手機，撥通了別墅一樓的座機。

        第一個電話沒有人接聽，江元繼續打，直到第三次呼叫，尤德勝才放下筆，起身走出書房去客廳的邊幾上拿起聽筒。

        江元盡量放低聲音，語氣也悶悶的，刻意營造出她喝醉了回不了家的假象，說今晚不回去了，要到南郊去和戚冰冰一起睡。

        尤德勝原本還在想要用什么理由不讓女兒回來，聽到這個消息立即爽快答應，并用閃爍的言辭表示自己和老婆鬧了點小矛盾，今晚她不回來也好，省得撞到槍口上。

        尤璇呵呵笑了兩聲，主動掛上了電話。

        開車的司機聽了全過程，透過車內的后視鏡瞥了江元一眼，目光游移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元似是心有所感，一邊捧著手機給許雅琴那部已經被沒收的手機發了兩句無關痛癢的問候，一邊用余光打量著開車的司機。

        “師傅，我臨時有點事情，前面路口靠邊停吧。”江元放下手機，扶著前排椅背向前張望著，隨手指著前面路口的燒烤攤。

        司機輕輕啊了一聲，順著她的手指看了一眼，為難道：“不行呀，那里不能停車的，你有什么事情我送你吧，大晚上的，你一個女孩子步行不安全的。”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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