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實則虛之
“并不是真的去劫獄……”李放解釋道:“之前我們放出消息, 說鳴沙七義剩下三人會親自來稷都劫獄,如今我們就是要做實這件事情……”
卓小星道:“你的意思是我們三人分別假扮成三叔、五叔與七姑……”兩男一女,倒是恰好合適。
李放點頭道:“不錯。當然, 以風波獄的防衛,我們一定會失敗。不僅今晚,明晚,后晚, 我們都要去風波獄劫獄, 而且都會失敗。你們要記住,這次行動我們不是為了救出唐大俠, 而是襲擾為主,不要使用全力,只需保住自己的性命——很快,北梁方面就會發現我們幾個人是冒牌貨,鳴沙寨三位寨主根本不在這里。”
卓小星與關河白兩人都是一頭霧水:“這是為了什么?”
既然要做實這件事情,又要讓人發現是假的, 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北梁發現幾位寨主來稷都不過是鳴沙寨放出來的假消息, 之后自然會放松警惕。在這之后才是我們動手的真正時機。”李放微微一笑:“這正是兵法所言‘實則虛之, 虛則實之’的道理,不過這當中還需要一些其他的步驟,我會安排——”
關河白聞言, 眼中瞳光一閃, 望向李放的目光愈加嘆服:“一切愿遵李公子吩咐。”
關河白既然愿意配合, 卓小星自然不會反對。她知道自己年齡尚淺, 江湖閱歷不足, 更知道李放智計過人, 在巴蜀之時就憑借自己一人, 幾次奪得龍淵劍。當時李放站在自己對立面,她只覺得此人狡猾難纏;此刻這人站在自己身邊,卓小星忽又有了無窮的勇氣與信心。
當晚,三人穿上夜行服,蒙上黑巾,開始了第一次行動。
北梁發現有人劫獄,還是兩男一女三人,果然派重兵圍剿。可是三人一見大軍出動,也不戀戰,當即遠遁而去。
第二晚同樣也是如此,只是這次北梁有了經驗,這三人跑得沒有那么輕易,陸瑤姬、辛可、韓禹玄及時追到,與三人過了幾招。一試之下,四位北梁圣使便發現三人功夫稀松平常,不過是尋常五六品的樣子。只是輕身功夫不錯,跑得比誰都快。再加上關河白對稷都地形極為熟悉,脫戰之后三人換了身裝束,天黑夜靜,幾位北梁圣使很快又將人追丟。除非在稷都城大動干戈,很難找到三人行蹤。
若來的真是鳴沙寨三位寨主,確實有此必要。可是幾位北梁圣使都曾是昔日幽州臺的十大罪者,對平生最大仇人“鳴沙七義”極為熟悉。只一番交接,三人便知幾位夜行客絕不會是真正的“鳴沙七義”,估摸不過是假借鳴沙七義行事的好事江湖人而已。畢竟唐嘯月前些年也算俠名在外,有人想救他也不稀奇。
第三晚的時候,倒是發生了一點意外。關河白一個不小心,被辛可掌氣掀開蒙面黑巾,露出半張瘦長臉孔。幾位北梁圣使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樣的蟊賊著實不需要三位北梁圣使同時坐鎮風波獄,只需讓稷都城衛軍在城中搜尋即可。
又兩日無事發生,確定真正的“鳴沙七義”并不在稷都城之后,陸瑤姬與辛可先后離開,只留下韓禹玄一人留守,而原先從稷都府衙調撥的那一批人果然也被調回去了。
這日晚飯之后,卓小星自去練功,李放戴著斗笠,出了門。
他從稷都城最繁華之地行過,將大街小巷里那些商行餐館的招牌都細細看了一遍,最后進了一家小酒樓。
那酒樓地方不大,別無招牌,只有一副對聯:“朝暮知何處,醉夢于斯樓。”
也許是生意不好的緣故,酒樓早早打烊,掌柜的已躺下睡覺,頭也不抬:“今日小店不做生意了,客官若要喝酒,明日請早。”
李放將斗笠又拉低了些,低聲道:“不是喝酒,我要訂一桌席。”
“什么席?”
“生死席。”
掌柜的眼皮子一動,懶洋洋答道:“自己吃還是宴客?主菜是什么?可有什么別的要求?”
李放道:“當然是宴客。不過我素來不沾葷腥,見不得紅。這主菜如今就在稷都太廟之中,想必掌柜的應該清楚是什么。”
掌柜眼神微閃了閃:“客官說笑了,本店向來不接素席。客官不如去看看別家——”
李放將一枚令牌放在柜臺之上,道:“掌柜的不如看看這個再拿主意——”
掌柜的將那枚令牌看了一眼,他終于抬起頭,看向來人。卻見那人的面容完全遮蔽在寬大的斗笠之下,猶豫片刻,終于道:“這樁生意我做不了主,需要請示東家,客官稍等。”他說著就離開大堂,向二樓走去。
李放也不著急,將令牌收了回來,原地等候。不一會,掌柜的從二樓走了下來,向他示意:“客官樓上請——”
李放上了樓,二樓并不寬敞,只有一間小小的閣樓。在帷幕的陰影之中,可見一位老者的背影。那人并不高,身形微微有些佝僂。
他正欲進去,那老者已先開口,聲音嘔啞蒼老:“停,你不用過來。黑暗中的影子,素來都是見不得光,而王爺你身上的光芒太盛了。”
李放停住腳步,吃了一驚,道:“你知道我是誰?”
“竟陵王擁有生死樓的重光令,雖然在江湖上并不為人所知。可是自成都那件事后,在生死樓內部,知道這件事的并不在少數。王爺也不用擔心,生死樓素來講規矩,不會將你在稷都的事情泄漏出去。”
“不過——”那老者頓了頓,然后道:“生死樓無條件幫助天干令主的機會只有一次,而王爺你在成都已經用掉了,這次生死樓并沒有無條件幫助你的義務。”
李放微笑道:“我自然知道生死樓的規矩。既然閣下愿意見我,說明此事尚有商量的余地,不是嗎?”
老者冷哼一聲道:“可王爺想生死樓幫你奪回龍淵劍,卻是強人所難。龍淵劍位于稷都太廟之中,守衛森嚴,生死樓雖在江湖上有些薄名,并不足以與北梁正面沖突。”
李放搖頭道:“我并非是要生死樓幫我奪劍,只是希望生死樓能夠發布一道懸賞。江湖之上,不論何人,只要能奪得龍淵劍,南周朝廷皆會愿意付出二十萬兩銀子的賞金。我想這件事對于生死樓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老者發出一聲哂笑:“聽說西府年年入不敷出,難道竟陵王突然發了一筆橫財嗎?”
李放哈哈一笑:“生死樓果然消息靈通。不過你想錯了,付錢的并不是我,只要拿著龍淵劍到金陵,自然會有愿意為之付錢的買主。就算戶部不肯認這筆賬,不是還有謝家那位財神嗎?”
那老者嘖嘖嘆道:“空手套白狼……竟陵王果然算計深遠……”
“不知道生死樓是否愿意幫忙?”
老者道:“當然,既然只是舉手之勞,生死樓自然愿意成人之美。”
“那李放就先謝過了——”
既已達到目的,他當即轉身下樓,消失在稷都城的茫茫夜色之中。
在他離開之后,那老者才回過頭來,樓中燈火驟燃,照亮一張溝壑縱橫、飽經滄桑的臉。
這時,一道嬌嫩輕盈的女聲傳來:“樓主,我們真的要答應竟陵王的要求嗎?”
那個被稱為“樓主”的老者道:“當然,他不過是想幫卓小星救唐嘯月而已。這件事情對我們的計劃并無妨礙,隨他去吧。”
那女聲又道:“說起來,唐老四與樓主昔日也有交情,我們要不要出手救人——”
老者嘆息一聲道:“昨日種種已如昨日死,這是他們鳴沙寨的事情,我們不必插手。”
“是。”
接下來的幾天,卓小星都過得百無聊賴。
李放每天都是下午出門,半夜的時候回來,不知道在進行什么機密的事情。
李放既然不告訴她,她也就不問了。畢竟以李放的身份,有一些不想或者不能讓自己知道的秘密也很正常。
她既然選擇相信他,便不該再懷疑他。
好在每天關河白都會帶來好消息,這幾天江湖上最大的消息便是南周朝廷通過生死樓向整個江湖發出懸賞,只要能奪得龍淵劍并帶到金陵,便可獲得二十萬兩銀子的賞金。
一時之間,整個稷都城暗潮洶涌,北梁方面抽調大量人馬守護太廟,原本分散在風波獄、大理寺的諸多人馬也都向太廟聚集。
這位鳴沙寨稷都分舵主也不由得有些興奮:“生死樓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攪和生事,真是幫了我們的大忙——”
卓小星心中暗思,此事牽扯到生死樓,又牽扯到南周朝廷,多半與李放有關。不過李放既然不想說,她也不想當著關河白的面戳破此事。
她正想將這件事糊弄過去,關河白已接著道:“想不到這位李公子這么有辦法,就連生死樓也能撬動——”這位關舵主如此心細,竟然自己猜到了。
卓小星聽到有人夸贊李放,頓時覺得與有榮焉,笑意攀上唇角,忍不住脫口而出,道:“當然,他可是——”
她說了一半,又將剩下一半咽了回去。
關河白疑惑地看著她:“可是什么?”
卓小星笑瞇瞇地:“可是這世界上最聰明的人——”
關河白忽然道:“這位李公子,應該是南周的竟陵王李放吧?”
卓小星一愕:“你怎會知道?”
關河白道:“這位李公子雖然表現得溫和謙遜,但舉手投足自有一股清貴威嚴的氣度,讓人忍不住想按照他的吩咐行事,那是長期居于上位者所生出的獨特氣質。何況他武功高強,熟知兵法,再加上姓李,實在不難猜出他的身份。”雖然卓小星有意瞞著他,可是他本來就是盛天飏的下屬,多年從事情報工作,若是線索這么多還猜不出來,也就無顏擔任稷都城分舵主的職位了。
卓小星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道:“關舵主所料不錯。我之前欺瞞,并非信不過關舵主,只是竟陵王身份特殊,在稷都行動實在太過危險。既然關舵主知道了,還希望能為我們保守這個秘密。”
關河白道:“這是自然。”
卓小星想了想,又道:“我估摸著再過幾天就可以開始正式行動了,這幾天稷都局勢混亂,應該也沒有什么人會注意到我們,我想趁此機會出去逛逛,再熟悉熟悉稷都城的地形,將來行動的時候也會更有把握。”
關河白點頭道:“那就由屬下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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