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們都忍不住帶著笑意看著她們的姑娘。

        立冬早拿起謝知非專用的白玉小碗，盛了一小碗湯，遞到謝知非手里。謝知非用小勺慢慢用湯，湯汁鮮美，豆腐入口即化，實在是太美味了。

        謝知非滿足地瞇起眼睛，真是太好喝了!我真是中了邪，天天為個不值得的人難受落淚，把這么美味的食物都辜負了!

        謝知非想起前世自己最后一兩年，進食都困難了，那時她吃什么都沒有味道，對所有的東西都失去了興趣。

        “寶寶，慢些喝。”大老爺慈愛地看著謝知非，看她吃得那樣香甜，他也非常滿足。

        “父親，不要叫我寶寶了，我長大了，以后您叫我非兒吧!”

        大老爺笑道：非兒多大都是父親的寶寶。

        謝知非慢慢用了餐，腦袋里迅速把事情過了一遍。轉頭和父母商量：“這事兒，女兒和爹娘一起處理好嗎。讓女兒跟著學學這些事情。”

        謝大老爺只看著趙氏，趙氏略想了想了想，點了點頭。

        飯畢，早有婢子們呈上水杯，小盆，知非定定地看著精致的小水杯，一時間想到前世的婆婆，她總瞧不上這些規矩，說她浪費，瞎講究。其實尋常百姓也有飯后漱口的，這不過是保養身體的習慣。只不過有的人自卑，明明自己瞧不起自己，卻要怪別人沒有照顧自己的情緒。

        趙氏看謝知非盯著小杯子，心里頭有一點疑惑，但是張了張嘴，卻又什么都沒有說。漱完口，立春端上來小水盆，還有帕子，謝知非細細地洗了手。打開立春呈上來的膏子，細細抹在手上。

        真好，這雙手柔弱無骨，白皙細嫩，沒有經過風霜，沒有得過病，還是最美好的樣子。

        趙氏若有所思地看著謝知非。

        一時間室內靜可落針，突然響起一陣銀鈴聲，是外面的簾子被拉開的聲音。少頃，進來一個面如滿月的矮小伶俐的姑娘，謝知非一瞧，是老夫人的丫鬟珍珠。

        “給大老爺，大太太，三姑娘請安。”珍珠滿臉都是笑意，“大姑娘帶著小小姐回來了，現下正在老夫人院里，陪著老夫人說話。老夫人讓我來請大太太，三姑娘過去。”

        “大姐姐!”謝知非眸子瞬間燦若星辰，姐姐，嚴厲的，可愛的姐姐!好久沒有見姐姐了。

        前世她跟姐姐感情一直淡淡的，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記憶里姐姐總是對她進行說教，讓她孝順父母，不要和母親頂撞。她怕姐姐嚴厲，就像二哥怕大哥一樣。但是前世當她需要錢的時候，姐姐送了很多銀錢和仆人過來。說到底，還是手足情深。長姐終究是疼愛妹妹的。

        想到長姐，謝知非就立刻想起來，今年自己14周歲，也就是說，姐姐現在有一兒一女，外甥女才四五個月，外甥還沒出生。記憶里，長姐在外甥女不到一歲的時候，就又懷孕了，之后生產，大傷身體，再也不能生育，而且身體越來越差了。謝知非想著，這一世，我一定要讓姐姐晚一點懷孕。千萬不能像以前那樣。

        一路想，一路走。走過長長的廊橋，繞過精致的假山石，移步換景，終于來到老太太的院子。

        “快挑簾子，大太太，三姑娘到了!”

        步入內堂，步幅前面十幾年一樣，但是如今謝知非卻有恍如隔世之感。老夫人還是精神攫利的樣子，此刻她歪在榻上，翡翠正在給她一下一下捶著腿。

        謝知非一進門就感覺天好像變亮了，這亮不是因為太陽，而是因為謝家大小姐謝宮羽。謝宮羽是謝知非記憶里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集端莊，貴氣，高雅，美貌于一身。

        此刻，她端坐在祖母旁邊，姿態很松弛，臉上帶著盈盈笑意，眼睛里有著母性的光輝。

        “給老太太請安。”

        “給祖母請安。”，“見過長姐”

        大太太一進門，謝宮羽就站起來。等大太太見過了老夫人，謝宮羽才給母親見禮。

        依次落座。謝知非坐在謝宮羽下首。

        “早上我聽你派人過來回過話了，見不見你的倒不打緊？這親事''可真退好了？”

        趙氏站起來，恭敬的回道：“讓老夫人擔心了，這次已經徹徹底底的退好了。”

        謝知非也站起來，歉意地說道：讓祖母擔心了。

        老夫人不以為意地笑道：“這有什么，過了兩年，不，都不用兩年，過兩個月，揚州城里的人就各忙各的了，誰還在意你這個事情？不過婚嫁之事還是應該聽父母的，父母總不會害你。你又有姐姐嫂嫂幫你相看，以后的事情，不用愁的。”

        “是孫女自己自以為長大了，看了一些畫本子，聽了一些戲曲，就以為自己知道人情世故了。現在孫女知道錯了。只希望好好的把事情處理好。然后多和姐姐，母親，祖母多學學，學得一兩分，也夠用了。”

        這話一出，連丫鬟們都忍不住多看了三姑娘一眼。咦？三姑娘真轉了性子了？

        “你說是因為你祖父，他到你夢里教你的？”老夫人問道。

        “是的，多虧了祖父，不然孫女還執迷不悟。”

        老夫人便紅了眼眶，良久，笑道：“老頭子還是牽掛兒孫啊。”

        “你把你夢里的事情，細細和我說說。”老夫人坐直了身子，神情肅穆。

        謝知非進門之前早已準備好回話，此刻恭敬地站著，一字一句回道：“孫女夢見自己在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面走，找不到方向。走著走著，就看到祖父在一個樹底下等著我。祖父穿著夏天的衣服，袖口繡著他喜歡的竹葉。祖父說，常杰他不是個好人。然后祖父身后就出現畫面了。”說到這里，謝知非想到自己受的那些罪，紅了眼眶。

        說到這里，老夫人朝珍珠擺擺手，珍珠就帶著一眾婢女離開。

        等屋子里就剩下老夫人，大太太，大姑娘，謝知非才繼續說：“孫女就看見，他變著花樣，從我這里哄錢。莊子鋪子一個個變賣了。外面置個宅子，養他表妹。還生了兩個孩子。他還搬弄是非，挑撥我和父母家人之間的感情。他還給孫女下藥，孫女差點就走了。”說到這里，謝知非不禁流下淚水。

        “……最后，孫女和那對男女，一起葬身火海。”

        室內靜寂，老夫人不知想什么，出了神。趙氏氣得臉上燒起兩團紅云。大姑娘攥緊了手帕，抑制怒意。謝知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家人們都是關心自己的。

        “我也經常夢到老頭子，都是夢到和他爭東西吃。老頭子是不放心我們啊。”老夫人說得很慢，臉上帶著暖暖的笑容。

        謝知非知道祖母是想起了祖父，怕她有些難過，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就把眼睛看向姐姐。

        謝宮羽微微頷首，笑道：“祖父終究是在保護我們，放不下我們。晚些時候，我帶非兒去給祖父上一柱香。”

        老夫人看到姐妹倆的小動作，笑意更深：“我老婆子開心著呢。你們去處理自個兒的事情吧。三丫頭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好好歇歇，想想。”

        趙氏便帶著二女辭出去，讓丫鬟們進來服侍老夫人休息。

        從老夫人處出來，謝宮羽和趙氏見知非較為勞累，只叮囑丫鬟們好生照顧，讓知非回去休息。

        從半夜熬到現在，謝知非明顯有些倦意，但是她還是撐著精神，給夏敏敏略略寫了一封信，然后才沉沉睡去。

        謝知非睡了一個很香甜的覺。一覺起來，已經是傍晚。懶在自己舒適的小床上，謝知非覺得自己從身子到精神都無比舒泰。

        “姑娘醒了。”

        謝知非支起手臂一看，立春坐在小凳子上，一邊繡荷包，一邊在旁邊守著。

        “讓我看看，繡的什么？”

        “姑娘喜歡的綠薔薇。”

        謝知非眉頭一皺，“以后我不喜歡綠色的了，繡大紅的。”

        立春心里疑惑，之前姑娘嫌大紅的老氣，綠色的好，如今卻要繡大紅的。但是立春立刻應了聲：“是。”

        “姑娘可要起身嗎？”

        “起。”

        立春便掀開簾子，叫立夏立秋立冬都進來。

        “太太讓您下午不用過去了，好好歇歇。大姑娘在這邊住幾天才走。給您穿這件藕粉的襦裙如何？”

        謝知非點點頭，張開雙臂等著立春立夏給自己著衣。

        坐在自己熟悉的有十尺長的梳妝臺前，謝知非心里醞釀著絲絲縷縷的喜悅。常用的首飾分門別類，從上往下，從左往右，依次排開。

        真好，它們都在。

        謝知非指著夏敏敏送的紅玉步搖，笑道：今兒就用這個就好，挽一個簡單的發髻就好，不用太復雜。

        鏡子里，十四歲的謝知非亭亭玉立，雖比不上大姑娘明艷無雙，但是另有一種清新靈動，溫婉雅致的感覺。

        鏡子里，謝知非看到丫鬟們都有點出神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你們怎么了？”

        立春像是已經準備了一下，沉吟道：“姑娘，我們想要知道，在您夢里，我們去哪里了呢？我們自小被夫人派過來服侍您，沒有什么別的心思，如果我們在，怎么會讓您受人欺負呢？”

        謝知非神色微黯，“做決定的人是我。你們對我都很好。我這樣的出身，這么多兄弟姐們護佑，除非是自己作踐自己，誰能傷得了我呢？我自己把刀子遞到了他手上。我給了別人傷害我的機會。但是以后不會了。”

        最后一句話，格外鄭重。

        “接下來，我們先把這個麻煩徹底處理了吧。讓那個人，徹底和我無關。”

        “是。”四婢子齊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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