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雪呼嘯,  劇組上下近百號人，就這樣被迫停工了三天。

        最焦慮的還屬方導。

        “這可怎么辦，每天耽擱的時間,  全變成白花花的錢流走了！”

        方導頂著張苦瓜臉和寧茜抱怨：“投資人會剛剛結束，我簡直是一聲都不敢吭。”

        “盛宇傳媒那邊要咱們自負50的損失。你知道的，我們扣錢還好說,  底下的助理場務，哪個愿意被平白扣薪啊。”

        寧茜的臉色也不好看：“……通知已經下來了嗎？”

        盛宇是《瀲滟》的幾大資方之一,  如果真要同他們掰扯停工損失，讓步的只能是劇組。

        寧茜想了想道：“按合同比例扣吧,  先壓著消息。下面人要扣薪的,  我來補。”

        方導看著寧茜，語氣欣慰：“你是個好孩子。”

        “我當時的想法也是,  不能扣，大不了就把我的績效分紅丟進去唄。我一把年紀的,  也沒什么追求,  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不差這一點兒。”

        寧茜琢磨了下方導的口氣，忽然笑了：“您就別賣關子了,  所以是哪家救了咱們？”

        方導也笑：“就你鬼機靈。”

        “sp資本,  黎先生親自開的口。”

        寧茜愣了下,  有點意外，又仿佛理所應當。

        方導又說：“黎先生口氣很硬,  盛宇的對接人你記得吧……就上次發布會上很刁鉆的那人。”

        寧茜點點頭。

        開機前的發布會，一般就是資方向劇組表達一下鼓勵和展望,  順便握握手客套一下的事兒。

        結果這家派來的那位對接人,  里里外外挑了一通刺不說,  還公然質疑寧茜的背景。

        “方照明導演，我想請問，您選擇寧茜這樣一位缺乏經驗的新人演員，出演這部大資本ip，是否摻雜了某些您的私人情愫？”

        “比如，有相關人士指出，二位在此次合作前就關系匪淺，還被拍到過一同用餐的親昵畫面。”

        方導當時就氣得恨不得摔筆，偏偏還得強作笑臉解釋：“寧茜是一位我非常看好的青年演員，雖然資歷尚淺，但她從事演藝的經歷并不單薄。”

        “同時、我與寧茜之間，從來沒有任何超出工作關系的私人感情！”

        他重重地說，“所謂用餐照是有心人士剪輯而成，當天在場的還有多名影視學院的優秀學生，寧茜只是楊教授向我推薦的學生之一！”

        楊教授，就是當初臨城藝考時，給寧茜提名了兩個單項滿分的那位藝術美學教授。

        在寧茜確定報考表演專業之后，她便履行了當初的承諾。

        不但替寧茜寫了推薦信，還將她和自己的其他得意門生一起，推薦給了方照明導演。

        卻沒想到，這種程度的聯系都能被扒出來一通亂寫，甚至傳出了如此離譜的緋聞。

        要不是方導回應及時，寧茜背后的公關團隊也得力，她才沒被卷進血雨腥風里。

        但劇組同盛宇的那點兒芥蒂，還是結下了。

        以至于這回，盛宇提出自負損失這種要求，寧茜都見怪不怪了。

        方導笑得眉飛色舞：“結果這貨被黎先生狠狠懟了，哈哈哈，真的特爽。”

        “黎先生說，從來沒聽說過自然災害損失要合作方承擔的先例。”

        “倘若盛宇強求，他要以不正當競爭的名義提起訴訟，指責盛宇通過壓榨雇傭方，賺取非正當超額收益。”

        寧茜忍不住眉毛一跳。

        “……夠絕。”

        黎洛這一出唱的，雖說小題大做，但還真是有理有據。

        盛宇若真跟他碰上，也只有認罪的份。

        方導神神秘秘地一笑：“這還沒完。”

        “黎先生還說，他對這部戲，尤其是對演員團隊非常有信心，相當愿意追加投資。”

        “人原話是這么說的——”

        方導拿低沉的聲音模仿道，“我不介意追加個三五千萬，把在座各位的索取權都拿來。”

        “畢竟我們sp不缺錢，更付得起區區幾天的停工費。”

        寧茜的眼角浮起笑意：“最后呢？”

        方導哈哈大笑：“盛宇對接人氣到閉麥了，由黎先生做的總結展望。”

        “哦，他還cue了我，叫我改善一下外景居住條件，別凍著年輕演員，呵護好演藝界的明日之花。”

        這都什么跟什么……

        寧茜聽得直捂臉，面上臊得慌。

        方導靈機一動：“正好！趁現在會議結束了，黎先生大概是在休息，你快去找他聊聊。”

        “我看啊，黎先生對你青睞有加。咱們這部戲，將來指不定都得靠寧老師提攜！”

        寧茜一驚，又羞又急道：“方導，您就別再打趣我了！”

        上回的試戲之后，不少人看出了黎洛待她的不同。

        但跟方導一樣，大家不過是把這份青睞當作投資人對名下藝人的認可。

        而她自己卻清楚，黎洛和她之間，那些說不盡、扯不清的過往。

        方導毫無察覺，只大笑著拍她的肩：“臉皮厚點兒，別尷尬！等你這部戲拍完，將來接觸的資方肯定會越來越多。”

        “人跟人相處，還不都是要學的？可不能太害臊。”

        “你呀，就是面子薄。瞧人家黎先生工作那么忙，還曉得來問候你兩句。你倒好，天天的躲房里跟那幫小年輕對戲，都不曉得對投資人放客氣點兒。”

        “告訴你吧，小寧！黎先生這樣脾氣好的，整個圈里都不多見。提早認識認識、打點打點，對你總沒壞處，知道不？”

        寧茜咬著唇，勉為其難地點頭：“……是是是。”

        方導指了指廚房的方向：“你要是實在害羞，沒話可講，至少拿點水果給人送去，再說幾句好聽的。”

        “就跟發布會時候一樣啊，錢途光明、困難沒有！”

        “……明白了！”寧茜深吸口氣，起身往廚房里去了-

        二樓露臺，黎洛最近處理工作會議的地方。

        貫通上下的落地窗很敞亮，和客房之間又隔了段距離，反倒比墻比紙薄的房間里安靜不少。

        寧茜一手拿著一個沖洗過的蘋果，猶豫了半晌，還是推開了露臺的玻璃門。

        或許方導說得對。

        她也該試著去學習，究竟要怎么樣同他相處才對。

        靠窗的小桌邊，黎洛剛剛合上電腦。

        見了她，黎洛笑著走過來：“怎么了，大明星忽然來找我？”

        寧茜四下里打量了一圈：“你最近就在這兒辦公？”

        “嗯。”黎洛笑道，“方導和劇組溝通過了，這邊沒放設備，也不會影響大家。”

        寧茜皺了下眉。

        雖說采光尚可，但露臺畢竟是個半公共的空間。

        更不要說這里的桌椅又小又舊，房頂的窗戶也合不攏，絲絲縷縷地灌著風。

        她才站了一會兒，指尖就凍得發僵。

        寧茜看了眼面前只穿著件單薄西裝的人，忍不住道：“在房間里開會也行的，沒人偷聽。”

        黎洛笑了：“什么偷聽……又沒有機密，都是些尋常的工作匯報罷了。”

        “只是有的時候要同海外賣方溝通，會有時差。”

        “半夜通話，總還是會打擾別人的。”

        寧茜癟了下嘴，心想，以方導那副誠惶誠恐的架勢，別說打電話吵人了，就算黎洛要半夜跳迪斯科，他估計都會在群里所有人來給他助興。

        “怎么了？”

        寧茜抬眸看了他一眼：“……沒什么。”

        “工作辛苦了。”

        說著，將手上的蘋果遞給他。

        黎洛訝然：“來慰問我啊？”

        他琢磨了下寧茜的表情，眸光里染上笑意：“讓我猜猜，嗯，該不會是方導的意思吧？”

        寧茜一噎，對他的那點兒心疼瞬間灰飛煙滅了，強行挽尊道：“怎么會，當然是我、的、一番心意！”

        “黎老板壕氣，替咱們劇組撐了這么大的場面，我厚著臉皮，替大家謝謝你！”

        黎洛接過蘋果，松松地靠在落地窗前：“好哦。”

        寧茜糾結了下，又說：“還有，你別浪費錢。”

        黎洛：“？”

        寧茜認真道：“雖然我確實是一位很有前途的新人演員，但也不值幾千萬。”

        “sp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對吧？”

        “你可別真的、全砸在我身上。”

        說完，寧茜又覺得自己有點臉大，補道：“我是指，別全砸在《瀲滟》上面了。”

        黎洛摩挲著蘋果微微粗糙的表面，似笑非笑道：“沒關系。”

        “錢都是我的。值與不值，我說了算。”

        寧茜：“……”

        “那我可真是叫黎老板抬舉了！”寧茜沒好氣地說。

        黎洛卻好像很喜歡看她不高興的樣子，悠悠然抽出了她手里的另一個蘋果：“寧老師客氣。”

        “你拿我的干嘛？”寧茜愣了下，追著他往外面走去。

        黎洛替她撐著露臺的玻璃門，看著她很不優雅地從露臺外面一下子跳了兩級臺階，蹦進室內的走廊里。

        然后瞪著眼睛，兇巴巴地說：“廚房里有，不夠吃自己去拿。”

        像只被搶走了胡蘿卜的小兔子。

        黎洛心癢又好笑，打趣道：“你就準備這么吃了？”

        寧茜：“不然呢？”

        她洗過了的。

        黎洛打開洗手池，把兩個蘋果又仔仔細細地洗了一遍。

        水池里落下一層淺薄的黃褐色碎屑。

        寧茜：“…………抱歉。”

        黎洛把洗好的蘋果揣進寧茜手里，慢條斯理道：“這種蘋果表面不平整，只沖一遍是不行的，最好要用鹽水泡，至少也得用點力氣搓。”

        寧茜不情不愿地喔了一聲。

        黎洛笑得有點壞：“畢竟你可是投資人欽點的明日之花，不能吃壞了肚子。”

        寧茜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去你的明日之花！”

        黎洛不緊不慢：“況且，我很樂意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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