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溫以遙擼起袖子那一刻, 他就沒想過這事兒能善了。
不管是他小題大做,還是情緒失守,但溫以遙不否認他從看到段克危的第一眼起, 就感到一股莫名不爽。
具體說對方做了什么, 好像也指不出來。
溫以遙勸說自己克制偏見,也許段克危只是在扮演一個討人厭的角色呢?
但聽到段克危說的話以后,他忽然意識到為什么對方讓他這么不舒服:不是因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是對方刺探抑或嘲弄的眼神。
是因為段克危一直在有意無意針對陸盡洲。
溫以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生氣, 他明明已經可以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保持穩定的情緒。
除了被人造謠編黑料會讓他情緒有所起伏, 平日里被人噴廢物花瓶, 團內拖后腿,無效出道,他都沒這么動過火。
為此,溫以遙花了點時間來給自己找理由——
他過去能保持冷靜, 因為他了解自己并不是個完人, 從娛樂圈偶像業務能力排序的公正角度出發,他的確是個花瓶。所以面對那些質疑,溫以遙可以理智對待。
但現在他生氣,是因為他知道陸盡洲是很好的一個人,段克危沒有資格說他。
犯罪傾向?反社會人格?
如果段克危這話指的是溫以遙, 說不定溫以遙還得給他鼓掌:對, 是, 我沒準兒真有那么點反社會。畢竟我以前穿書的時候還當過警局叛徒呢。
可陸盡洲干什么了?
一個餓了做飯冷了添衣, 事無巨細溫柔體貼,給他買奶茶都得冷熱雙全, 睡了覺醒來第一件事是先給他揉揉腰的男人, 陸盡洲拿什么犯罪?
站在世界中心呼吁大家原地自戕嗎?
溫以遙一邊這樣諷刺地想著, 一邊以極快的速度從原地閃現至段克危面前,手猛地揪起段克危的衣領,說:“你就只看出他,那我像不像殺人犯?”
“你?”段克危被他拽著脖領子,卻一點都不著急,還樂呵呵地說,“你不會。”
“那你猜錯了,我現在就殺了你。”
說著,溫以遙就要去摳他脖子上的“生命核心”。
段克危笑得喉頭直震,他也沒阻止溫以遙,只說:“這個傳感芯片用指甲可弄不開,要不你找陸盡洲借點東西?他剛才可是打算殺了我,手上還握著刀呢。”
“你覺得我會信你嗎?”溫以遙翻了個白眼,見真的摳不掉,就放棄,
段克危笑得尋釁滋事,又說:“你當然信,你已經在動搖了。”
“少說兩句你還能活久一點。”
那一刻,溫以遙甚至想,干脆不用顧及直播了,揍他一頓,先解了氣再說。
這么想著,他起手握拳,朝著段克危的臉就要揮下——
可腰上忽然伸來一只手,將他整個身子抱起來。
“陸盡洲?”
隨著雙腳的騰空,溫以遙鉗制段克危的手力道一松,下意識抓住陸盡洲扣著他的那只手臂,似乎很不理解為什么陸盡洲要阻止他。
陸盡洲一手摟過他的腰,一手忽然取掉了自己的收音設備。
就在這一瞬,整個直播畫面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但溫以遙仍聽見陸盡洲說話。
“幺幺,”是如往常一樣低沉又溫和的聲音,問他:
“你信了嗎?”
【不是吧不是吧,今天直播怎么一直在出問題?】
【節目組,我現在有理由懷疑你們把技術資金全部用來請陸盡洲了,不然怎么會一會兒收音出問題一會兒畫面黑屏!】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剛才是……抱上了吧?】
【無時限生我命令你三秒鐘內把畫面切回來,啊啊啊,這種世紀擁抱怎么能斷!】
導演組并不比觀眾們知道得多。
他們的技術沒有問題,場景抓取也沒問題。問題出在,玩家傳感器定位上。
統籌在短暫的驚訝以后,冷靜地安排:“切換主攝像,畫面重新定位。先進入下一個游戲進程。”
陸盡洲是所有玩家里的絕對一番,所以在進入游戲后,一旦直播畫面里出現了兩個以上的玩家,主畫面一直是定在他身上的。
現在黑屏只有一個可能。
在那個瞬間,陸盡洲不僅摘了收音設備,還取掉了傳感定位,因此影響了整個[實驗室]鏡頭的抓取數據。
這邊的直播畫面突然黑屏。
導演組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決定:“下個階段……把陸盡洲的鏡頭抓取關閉。”
畫面再出現的時候,鏡頭已經切換到了明亮的教室中。
陸盡洲和段克危不見了,而本該在實驗室的溫以遙竟然坐回了他的座位。
觀眾全部傻眼——
【發生了什么?】
【有什么是我這個尊貴的cp粉不能看的?馬上把消失的時長給我補回來!】
前悄本來和大e站在教室門口,眺望走廊盡頭,一邊聽著裴戚和蕭未晚那間教室傳來可怕的尖叫,一邊擔憂著實驗室。
結果一回頭,溫以遙出現在了教室里。
前悄嚇了一跳,趕緊跑到溫以遙跟前,滿是驚奇地問他:
“遙遙,剛才你跑去實驗室發生了什么?耳麥里剛才說有兩名玩家因為傳感器出現故障,暫停游戲進程,再次進入時間待定……”
她邊說,邊壓著嗓門兒,道:“彈幕在說嘉賓內部不和,還說什么要打起來了,怎么回事啊?”
溫以遙正在暗自調整呼吸,手掩著面。聽到前悄的話,他愣了一下:“你怎么能看見彈幕?”
“看不見啊。”前悄眨巴眨巴眼,道,“但是關系戶嘛,有那么一丟丟的小特權啦。耳麥有人跟我同步彈幕情況,有情況第一時間告訴我。”
溫以遙本來還沉浸在剛才發生的狀況里,這一聽,忽然坐直了身子。
他也不懂全息場景里的攝像,問前悄:“鏡頭在哪兒來著?”
“這我就不知道了。”前悄陪著他找鏡頭,心里又好奇:“陸盡洲去哪兒了啊?他怎么和段克危一塊兒失聯,是不是他——”
“沒有。”溫以遙揉揉鼻子,胡亂找了個方向,仿佛對著觀眾在解釋,
“沒有打架,沒有不和。剛才我們在走劇本而已,嗯……在座,所有人都是好朋友,我們只是在扮演自己的角色,傳感器出問題也只是意外。”
【說段克危沒有貼臉我是真不信,說溫以遙剛才沒有打算揍人我也不信,說傳感器只是意外……呵呵呵。】
【有沒有一種可能,等會兒再出現的時候,段克危就消失了——這是可以說的嗎,就,得罪某人必被封殺。】
【就我一個人很在乎前悄這個關系戶嗎!她上節目就是為了追星,根本不打算好好玩游戲,居然還帶耳麥的場外指導,服了!】
【……呃,上一條彈幕的號被封了,前后有沒有一秒鐘啊?】
節目組有苦難言。
聯合傳媒的全息技術不可能出現低級錯誤,但陸盡洲又是個得罪不起的人物。
所以這種情況下,他們只能默默背鍋,在微博上表示在玩家佩戴設備的時候沒有檢查仔細,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而導致定位松脫。
這種解釋,按理說漏洞百出。真要扒,很快就能找出破綻。
但沒有人去追究這個問題。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件事吸引走。
【w11,解釋就解釋,你耳朵紅什么?】
【我不在乎傳感器是不是松了,我就是想問問剛才那段時間發生了什么?】
【本課代表來了,事情就是:陸盡洲摟了溫以遙的腰,陸盡洲制止暴走的溫以遙,陸盡洲和溫以遙當著段克危的面貼貼。結論:陸盡洲和溫以遙下了節目就結婚。】
【好耶!隨份子。】
溫以遙并不知道彈幕多么熱烈地在腦補著曖昧甜蜜的事。
除了他之外,在座也沒有人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
現在回想起來,溫以遙仍然覺得,段克危刻薄的笑回蕩在耳邊,刺耳的悶——
“你真的了解陸盡洲嗎?不,你們看到的,是他演給所有人的一出戲。他的一切都是假,你沒有感覺嗎?”
他真的會沒有感覺嗎?
當然不。
溫以遙就是太動搖了。
打從一開始,他就覺得眼前的陸盡洲,完美得那么不真實。
倘若這三個人里有一個真的心理變態,溫以遙真想承認是他自己——他明明知道反派都是大壞人,但他多希望陸盡洲就是那些大壞人。
“你信了嗎?”
陸盡洲這樣問他的時候,溫以遙猶豫了。
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陸盡洲實話。
——是的,我懷疑你在演我。
但沒有證據。
而且也不是一個談心的好時機。
他必須要制止自己去幻想。
溫以遙只說:“怎么會,我又不笨。”
他覺得自己的回答非常安全,沒有漏洞。
卻不知道自己的遲疑,早就被陸盡洲看穿。
不正面回答,那就是信了一點。
陸盡洲很會讀溫以遙的表情。
陸盡洲覺得,他這輩子演得最爛的一出戲,就是現在。在溫以遙面前。
無論再謹慎,不管藏得多深,終究會有被揭露的時刻。
那一瞬間他很懈怠。
是不是,紙真的包不住火。他遲早有把自己燒穿的那一天。
所有的掩飾和偽裝,都只能讓他暫時地活成被溫以遙接納的樣子。直到被揭穿,一切就完蛋。
當溫以遙抬頭看陸盡洲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表情:
不安,頹然,失魂落魄。
好像為溫以遙剛才那一句話,陸盡洲所有的冷靜就支離破碎了。
“我真的沒有信他。”
溫以遙懵了,他哪里見過這樣的陸盡洲,
“你怎么可能是殺人犯,這種話太莫名其妙了。而且,這只是游戲不是嗎?哪有人把這里的東西當真,反正我知道你是好人就行了,你別管他說什么。”
然而這樣的安撫,沒能讓陸盡洲眉心的黯淡消散。
反而沉得更深。
段克危則像是聽見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哈哈哈,你確定他是好人?”
溫以遙蹙了眉。
他已經不在乎段克危說了什么,只是兀自開始恍惚:陸盡洲是個很好脾氣的人,為什么這一刻卻變得偏執又古怪。
陸盡洲總是教他要有什么說什么,可卻完全不肯表露自己的心跡。
他讓溫以遙猜,但溫以遙不擅長這個。
耳邊是段克危詭異的笑,眼前是陸盡洲越發冷冽頹唐的目光。
溫以遙的耐心真的要告罄。
但因為這人是陸盡洲,所以溫以遙深呼吸后,打算再哄哄他。
“陸盡洲,你不要鬧脾氣。”
說著話,溫以遙忽然踮起腳。
動作太突然,陸盡洲愣了,溫以遙自己也毫無預備,他的唇狠狠撞在陸盡洲的下巴上。
陸盡洲很快反應過來,扶住溫以遙的身體,低頭接應了這個吻。所有的倉措,內憂外患,被短暫地隔絕。
他們吻得像打仗,兵荒馬亂一陣。
陸盡洲在克制,溫以遙卻在放肆。他用力地咬著陸盡洲的唇,呼吸間,用一種并沒有什么威懾力的口吻嚇唬陸盡洲,說:
“我不會哄人,也不想哄。你要是一直生氣,我就走了。”
段克危的笑聲停在了那一剎。
他此刻看上去是個局外人。
明明是他在揭露,是他在導演,但被他圈入局中的兩個人,根本不打算理會他。
在段克危想象中,應該害怕地逃跑的小愛豆,正抓著陸盡洲的衣角,臉上露出假意威脅。
而陸盡洲,這個被他判斷為沒有情感的強烈反社會人格者,卻忽然露出了一種超乎尋常的脆弱的神情。
段克危看見陸盡洲懇求討饒般抱著溫以遙。
看陸盡洲回吻溫以遙時小心翼翼的樣子,本該內心蟄伏著野獸或瘋子的男人,開口說話仿佛乞憐:“我沒有生氣,不要走。”
段克危的表情空白了一陣。
這一刻,沒有人在乎他。
也沒有人要為他成功的推理發出贊嘆。
那兩個人的視線里甚至容不下段克危的驚恐。
廣播里忽然傳來節目組的聲音:“a組玩家游戲繼續,c組玩家暫停進程。”
陸盡洲的從一個糾纏的吻中睜了眼,他對溫以遙說話,語氣是那么溫柔:“幺幺,你先回去。我很快來。”
溫以遙被他吻得有些喘,“哦”了一聲。
他自然也聽到了節目組的聲音。但他不知道什么叫暫停進程。
等他再想和陸盡洲說話的時候,一睜眼,人已經坐在了教室了。
“……真有意思,這好像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段克危花了好一陣,才收拾起方才的錯愕神情。
他不愿意承認事情在掌控之外,也不接受現在的情況發生了變化。
他靠在一旁的辦公桌上,看見周圍靜止的一切,等到心理平衡了一些,才又看回陸盡洲。
而隨著溫以遙的離開,陸盡洲的表情也已經恢復了他本來的樣子——冷漠,淡薄,但眼底藏著幽暗的潮涌。
“請二位稍等兩分鐘,身上還未解除的傳感設備先暫時保留,工作人員需要記錄一些后臺數據。”
因為兩個人都取掉了耳麥,導演組的聲音是從廣播中傳出。
緊接著,他們身邊的場景開始逐一褪去,視線一點點變黑。
“只能說,你挑了一個很好的行騙對象。你看他剛才那樣子——”段克危找回了自己的氣勢,高高揚著眉,接著說,
“要么是他傻,要么是你太會裝腔作勢。剛才那么明顯,他居然還說不信?哈哈哈——呃啊!”
陸盡洲袖中的解剖刀不知是什么時候出現的。
以段克危根本都沒反應過來的速度,刀口已經扎向了段克危的喉管。
這第一刀,沒有切中傳感芯片。
但是切開了他的脖子。
如同段克危所說,這里的一切都和現實一比一還原,于是皮膚,鮮血,全都在那一刻,綻放出血紅的光。
傳感沒有立刻斷掉,段克危直愣愣地跌坐在地上。
百分之五十的疼痛,沒有讓他失去意識。
他在意料之外的驚懼中,眼睜睜看著陸盡洲朝他慢條斯理地走過來。
陸盡洲蹲在他身邊,對他說:“對我那么好奇?”
段克危還能笑得出來。
但已經很勉強,他靠著瞪大雙眼來表示自己沒有服輸,可拉扯的嘴角僵硬地抽搐。渾身的顫栗把他此刻的畏縮暴露無遺。
陸盡洲撿起掉在地上的解剖刀,刀口再一次對準段克危的脖子。
在傷口旁,已經被血染紅一片的位置,他毫不猶豫地刺了進去。
“嗬!!”
因為喉嚨的割裂,段克危的聲音沒有完全發出來,只是沙啞粗糲的幾個“呃”“咳”音節。
“這是你要的答案嗎。”
陸盡洲說著話,又將刀口拔了出來,他的表情淡到就像只是在切一塊蛋糕。
段克危此生第一次體會被人反復割開喉嚨的感受。疼痛已經不是刺激他的首要因素,是陸盡洲的眼神,下手的狠勁,是身體被剖開的感官。
如果按照游戲設置,只要戳到動脈處的傳感芯片,就算是被淘汰。
但陸盡洲的每一刀,都故意繞開了那里。
“陸哥,我們后臺已經切斷了場景關聯,接下來剩余的傳感設備也會脫機。在十秒鐘后,動脈傳感芯片會剝離,你們取掉就可以停止游戲。”
倒數的滴聲,像一種刺耳的警報。
在傳感設備脫機以前,段克危反反復復地感受著被殺死的錯覺。
陸盡洲抬起手,最后一刀,趕在進程結束以前,他終于舍得給段克危一個痛快——在對方含糊不清的哀叫中,讓他體會了一把半真半假的休克。
場景歸于黑暗。
再睜眼,他們回到現實的世界里。
太陽下,世界光明如常。
段克危的臉色蒼白。
想象和親身經歷是兩碼事。
他猜測激怒陸盡洲會被對方以“殺掉”的手段淘汰,但沒有想到是這種方式。
工作人員不知道剛才在處理數據的時候,兩人發生了什么。他們只忙著檢查設備有沒有出問題。
“那樣會讓你過癮嗎?藏著掖著,夠嗎?”
段克危喘勻了氣,心中有著對陸盡洲解剖刀下的陰影,但仍然不死心要去和陸盡洲一爭高下:“到最后一刻你還是在演,不敢讓他看見?他對你來說很重要吧……我知道是這樣,哈。”
兩個工作人員都是聰明人,相互遞了一個“噓”的眼神,誰都沒說話。
陸盡洲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新的設備,佩戴前,緩慢地看了一眼段克危,似乎在等他說完。
段克危咽了口唾沫,也不知是什么在支撐著他一定要講完這樣的話:
“這只是游戲,我們還有很多見面的機會。下一次,我會向他揭穿你。”
陸盡洲的反應卻古怪。
他明明應該有被激怒的勢頭,可氣場越是森寒,目光卻越蟄伏。
讓人捉摸不透。
過了很久,等到段克危以為陸盡洲已經打算無視他的時候,他才聽見陸盡洲很輕地笑了一聲。
“你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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