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煙灰的白玫瑰旁邊，放了一杯散發(fā)著清香的茶，傅遙忽然想起自己從浴室出來時，隨手拿過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茶？

        它是茶？！

        下一秒，傅遙踉蹌著起身跑到陽臺上的桌子旁，拼命往嘴里塞吃的，逼迫自己咽下去，瘋了般地想要掩蓋住嘴里后知后覺的茶味。

        長時間未進食早已失去了饑餓感，長久未感受到壓力，奄奄一息的胃已經(jīng)沒有了力氣去消化。

        它在用自己所剩無幾的力氣去叫囂著，奮力將胃里的東西排出去。

        進到胃里的食物異常洶涌地反胃上來，他沖到房間的衛(wèi)生間里，趴在洗手池上不停地干嘔，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扣緊而變得發(fā)白。

        一陣陣的反胃，一次比一次強烈的嘔吐，伴隨著開到最大的水龍頭聲突然停止。環(huán)境又沉寂下來，只有急促的喘氣聲在回蕩。

        雙手撐著上身，傅遙看著面前的人，鏡子里的自己面色慘白，微長的栗色頭發(fā)沾了水黏在臉上，眼睛因為嘔吐和劇烈的咳嗽變得濕潤微紅。

        在昏黃的燈光下，就像是一只鬼。

        突然，他笑出了聲。

        “哈哈哈……”

        瞧瞧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傅遙靠近鏡子，微微側(cè)過頭，眼睛毫無情緒地看著自己，蒼白的手指按在了右耳偏下的皮膚上。

        一塊丑陋的疤痕，比周圍的膚色稍深。疤痕處和其他光滑的皮膚相比，它是細微皺起的。

        不過是指甲蓋長的一條小傷疤，甚至面前的鏡子被水滴濺上，看東西也不全是清晰，為什么偏偏就對它看得這么清楚？

        因為，對它是怎么來得太清楚了啊。

        清楚到所有的一切都猶如昨日，至今仍然歷歷在目。

        他知道昨天晚上的陸逍，后來為什么突然就變得奇怪了。

        ————

        放學(xué)后空蕩的教室里，門從里面被緊緊鎖上了，黑板上老師的粉筆字還沒有擦干凈，地上斷成兩截的粉筆也沒有人去收拾。

        明亮刺眼的太陽光照了進來，卻有一個角落里照不亮。因為那里的窗簾被拉上了，還被十幾個少年圍住了。

        痛苦的、壓抑的悶哼聲從角落里傳出來，還伴著隱隱的啜泣聲。

        有人在哭，他在乞求著，可是所有人都無動于衷，有過分的還笑出了聲。

        “哇，他哭了誒。”

        “一個大男生竟然比女生還嬌氣，真是惡心。”

        “而且，他有一張比女生還漂亮的臉。你們說，他會不會也喜歡穿裙子啊？”

        “噫，死變態(tài)！”

        “真惡心！”

        他們圍著躺在地上的人，少年青春洋溢，富有朝氣的臉上帶著無所謂的神情，或是滿含惡意的笑。

        他們時不時地用腳碰一下蜷縮起來的男生，也有人抓著男生的頭發(fā)，強迫他抬起頭來露出那張，漂亮的、被淚水打濕的臉。

        這個時候就會有不安分的手落在他的臉上，溫熱的掌心放在上面輕輕摩挲著，下一秒冷不丁地就是狠狠一耳光。

        漂亮男生的哭聲更大了，淺色的唇被咬得紅潤，茶色的眼睛都哭紅了。

        “陸哥，這個教訓(xùn)怎么樣？”他們看著人欺負得差不多了，向一直在人群外圍觀的少年問了一句。

        戴著鴨舌帽的少年點點頭，認可了。他雙手一撐，坐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隨意地拿過上面的筆轉(zhuǎn)了轉(zhuǎn)。

        修長的指尖翻轉(zhuǎn)著一支筆，被紅色頭發(fā)半掩的眼睛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它，視線又好像無所定處。

        什么都能映在他的眼里，什么都不能入他的眼。

        耳邊是清晰的惡意嘲弄聲，以及有東西倒進垃圾桶里發(fā)出的聲音。有人又來拽走書桌里的最后幾本書。

        他坐的是那個被欺負了的男生的書桌。

        “夠了。”

        手里抱著書的男生停下手里要扔書的動作，疑惑地看著紅發(fā)少年。

        “夠了。”紅發(fā)少年看著他們又重復(fù)了一遍。

        他從桌子上跳下來，向外走去的同時順便一腳踢翻了垃圾桶，里面的書和垃圾雜在一起滾落了一地。

        “沒意思，走了。”

        于是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躺在冰涼的地上，幾近崩潰破碎的人。

        無聲的、痛苦的哀嚎乞求，沒有人聽得見。冰冷的地面，白皙的皮膚被磨出血。

        惡意的發(fā)泄，旁若無人的嘲笑。

        他們都在看著我。

        他們正在接近我。

        惡心惡心惡心！

        無力的身體，月光般皎潔的，在空氣里顫抖著。白色的畫布被無數(shù)雙手，蘸上顏色肆意涂抹。

        淚是苦的，是痛的，舌頭嘗到的血腥味讓他反胃。窗外的桐花落在泥里，然后被踩爛在泥里，誰都能踐踏。

        殘敗的，漂亮的，絕望的，落進泥潭。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邊安靜下來，他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內(nèi)心的慶幸才剛剛升起。

        下一秒——

        薔薇的香氣在靠近，馥雅清新，讓人有種心安的感覺。很快，一雙修長有力的臂膀抱住了他。

        藍白色的，少年的校服啊，它被踩在腳下，它沾滿了灰塵，它染上了紅色。

        “走開……”

        “求求你…別碰我……”

        沒有人聽得見，他只是嘴唇動了動而已。

        沒有人聽得見。

        沒有人能拉著他跑。

        沒有人能救他。

        手指在地上無力地抓扯，可是空蕩蕩的地面什么也抓不住。反而是一個帶著薔薇花味的懷抱擁下來，一雙修長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褐色偏淺的眼睛，惡意的笑，黏膩又曖昧的氣息……

        他快要瘋了。

        “我覺得就這么走了，有點不甘心，所以我又折回來了。”

        懷里的人身體在輕顫，紅發(fā)少年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別怕，只有我一個回來了，他們都走了，動手欺負你的人都走了。”

        他語氣輕快地安慰道，好像很關(guān)心人一樣，手上卻從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刀。

        “傅遙，我警告過你很多次，離林望舒遠點，可是你總是不聽話。”

        “好了，現(xiàn)在——我要給你一點教訓(xùn)了。”

        “我希望沒有下次了，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吧。畢竟傅家小少爺，一直都在年級前十啊。”

        不，不要碰我，不要靠近我！

        男生無力的掙扎像只瘦弱的奶貓一樣，讓人看了只覺得想笑。

        “它會疼的，而且會很疼很疼，還會流血。這樣你還會想接近他嗎？”

        茶色眼睛猛地睜大，痛苦、屈辱、絕望……它們都隨著溫熱的液體流了下來。

        尖銳冰冷的刀尖慢慢劃開刺破柔軟的肌膚，再用力刺深一點，鮮艷的血涌了出來，刀還在往里伸。

        劇烈的疼痛，讓懷里的人像條瀕死的魚一樣拼命掙扎起來，紅發(fā)少年只得停下來手里的動作，放下了手里的小刀，轉(zhuǎn)而雙手齊上用力擁抱著他。

        “好了好了，我劃破的地方很隱蔽的，不會有人看得出來的，你不要擔心，好嗎？”

        “……滾。”

        少年愣了一下，問道：“你說什么？”

        “滾。”

        “我叫你——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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