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支玫瑰
清晨的東城飄了一場米粒般細碎的雪絲。午后，陽光透進霧花玻璃，雖沒有暖意，卻是久違的明媚。
下午四點，天色已經有些發黑了。
倪喃打開燈，終于等來一位男顧客進店取走了提前預訂的一束百合。
其實還剩了一束黃玫瑰，應該是不怎么好的寓意。
訂花的女生中午打來電話說不要了，語氣低落又堅定。
送走顧客，倪喃倚著玻璃門盯著那束黃玫瑰看了一會兒，然后關燈，走到展示臺旁，把用米色磨砂紙包裝的花束撈到了懷里。
送給程北，剛好合適。
她正打算拿上手機和鑰匙關門離開，又來了電話。
天色已黑，不適合做生意。
“您好，深海玫瑰，有什么可以為您服務的？”倪喃興致不高地禮貌問候。
電話那頭是個軟糯的女聲，似乎還沒考慮好：“嗯，嗯你好，我想訂一束花，一束嗯……什么都可以�！�
她只好耐心引導：“方便再詳細一些嗎？比如要送給什么人？男生還是女生？主花想要什么顏色的？”
女生有些猶豫：“是……送給一個男生的�！�
“這樣吧，你可以在微信上預訂，還能慢慢考慮……”她簡單介紹了下單流程，“有任何問題再聯系我們就好！”
女生滿意地掛了電話，她松了口氣，迅速地關門走人了。
這個花店本來只是倪喃和林津涵約著一起做的創新創業項目，不算特別，但憑著其中一些不錯的理念，最后還拿了個獎。雙創大賽結束后，兩人干脆就把計劃書變現了。
林津涵是個有商業頭腦又不差錢的主，倪喃干脆也用小金庫投資做了個股東。兩人繼續鼓搗，就讓“深海玫瑰”落地東恒商業廣場了。
寸土寸金的地界，她都做好虧本的準備了，沒想到開業不到半年，兩人居然小賺了一筆。
商場里燈火通明，其他店面都還在開門迎客。
倪喃是臨時被叫來看店的，早坐不住了。
一路下樓，擋住了小半張臉的黃玫瑰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生得白，一張小臉清透干凈又不顯寡淡，墨黑的長發蕩在身后，外加束腰風衣和緊身牛仔褲包裹出的高挑身材，走在人堆里本就惹眼，外加這束花，更是招人矚目。
她暗暗后悔，叫的車一到，就急匆匆鉆了進去。
診所的光線比平時暗了些，候診區也沒人，茶水間倒是有兩個護士正熱火朝天地討論著什么。
接待處的楊小雯聽見電梯鈴響，習慣性地起身接待，見來人是倪喃，簡單打了聲招呼后又坐下了。
“小雯姐，程北在嗎？”倪喃兩腮被凍出的紅暈格外明顯，襯得人像年畫里的女娃娃。
“在里面忙著呢！”楊小雯看著那束花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你這花……”
倪喃跟著瞥了一眼懷里的花，毫不在乎地笑笑：“送給程北的，我不會拿著瞎逛的！”
診所有規定，不能帶花進入診療區。
倪喃揮揮手就往里去了，路過茶水間還湊了個熱鬧：“說什么呢你們，那么激動？”
兩個小護士臉上掛著藏不住的高興：“好像來了個明星�！�
“哦�！蹦哙桓信d趣，轉身找程北去了。
診療區里，前面的三個診療室和辦公室都關著燈，其他房間也空無一人。
倪喃努力從百葉窗縫隙里看到了4診療室的余白洲，程北的合伙人。
那程北就在最里面的那個診療室了。
她剛做好判斷，挺直身子，轉身一看，就對上了迎面而來的程北那極其不善意的眼神。
“你不會是來追星的吧？”程北嫌棄地看了看那束花。
倪喃把花往他面前一推：“想多了啊，這可是為你量身定制的！”
“是沒賣出去的吧，我不要，你趕緊去辦公室坐著去！”程北抬手一指，打掉了幾片花瓣。
倪喃正打算潑皮耍賴一番，探頭朝程北身后看了看，有兩個男的出了診療室正朝他們這邊過來。
程北轉過身不再理會她，她趁機在背后做了個鬼臉，然后向右邁了一步，朝著過來的兩人揮了揮手，笑意滿滿。
程北扭頭瞪了她一眼，她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過來的兩人對突然的打招呼有些疑惑，但還是自然地停在了程北前面，禮貌地沖她點了點頭。
一人整張臉暴露在外，另一人戴著口罩，隱去了半張臉，剩下一雙沉黑的眸子和一截微挺的鼻梁，額頭半露。
倪喃迅速打量了兩人一番，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從程北那里轉向自己這邊，她心虛地聳了聳鼻頭，趕緊移開了視線。
過會兒，她又悄悄把視線移了過去。
那人雖然帶著口罩，卻還是掩不住腫起的左臉頰。
智齒。
倪喃眉眼彎彎，嘴角揚起了不小的弧度，笑得倒也不囂張，看起來完全是一副乖巧禮貌的樣子。
那人雖然認真聽著醫囑，卻還是注意到了她的這些小表情，默默地，不作反應。
“有什么問題讓文杰哥聯系我就行！”程北遞了袋消炎藥過去，因為對方的職業，他沒主動提出加聯系方式。
那人伸手接過：“謝了，我加你微信吧，省得再麻煩他�！闭f話聲音沉沉的，蘊著點鼻音。
“也行。”程北拿手機的同時看見站在身旁的倪喃已經開始埋頭撥弄花瓣了，拽了下她的胳膊。
倪喃下意識抬起頭。
玫瑰花擋著，她對不上程北的眼睛，卻和看向自己的那人撞上了視線，旋即又是一陣小小的心虛，她尷尬一笑趕緊別開了腦袋。
正好余白洲從診療室里出來，她就跟在一旁趁機脫身。
余白洲，人如其名，清寡。
“這花送你？”倪喃晃了晃手里的花。
余白洲給人補了一下午牙，身心疲憊，說話沒一點起伏：“小祖宗，我不要，你別說話了�！闭f完就拐進更衣室了。
倪喃留在外面撇了撇嘴。
程北在身后不忘嘲笑一句：“你個小屁孩太煩人了！”
“”她揚起花，哼了一聲又放了下去，快步進了辦公室里。
那人走在后面，微微蹙眉，口罩后的臉龐卻難得帶了點笑。
頂燈開關就在手邊，倪喃沒開，只憑著外面透進來的光亮走到了程北桌前。放下玫瑰花時，左手肘不小心擦掉了兩張紙，她便蹲下身去撿。
病歷之類的屬于隱私，不該看，可她沒忍住。
姓名一欄印著“許承一”。
陌生的名字。
她在腦海里過了好多張臉，都沒對上號。
其他的基本信息她無心去看，往下大致掃了一眼，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聯想起那個膨脹的左臉頰，她又忍不住笑了笑。
第二張紙的最后，有一個簽名，寫得工整流暢，倒不像她以往見過的那些極具特色的難以辨認的明星簽名。
“許承一�！蹦哙盍艘槐�，便把紙放回原位，順手打開了臺燈，掏出手機坐下，裝作什么也沒看到。
花店工作群里有負責日常工作的員工唐琳發來的消息。
明天需要多一個人幫忙。
之前本來招了三個員工，有一個不久前辭職了，只剩下了唐琳和另外一人。
林津涵沒時間，自然就是倪喃了。
她點開預訂表看了看，還好沒什么特別要求的。
也不知道關店前打來電話的女生下單了沒有。
她旋轉起辦公椅，把視線投向了外面。
程北正準備送那兩人去坐電梯。
許承一走到辦公室外時朝里看了一眼。
只有一盞臺燈亮著，女孩悠哉地轉著椅子，眼睛卻是看向他的。
他又不覺蹙眉，但還是禮貌地點了點頭，算是告別。
倪喃一愣。
程北和她說過這玻璃是單向的，外面的人看不見里面。所以，這人是在照鏡子嗎？
她覺得自己想的挺有道理，但還是在下一秒心虛地把座椅轉向了正前方，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桌上的臺歷，等感覺外面的走廊沒人了，才又悄悄撇了一眼。
“你干嘛呢？”程北一進辦公室看見的就是倪喃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倪喃一激靈：“你嚇死我了！”
程北警惕地問道：“鬼鬼祟祟干嘛呢？”
“這個玻璃是單向的吧？”她朝右指了指。
“什么單向？”程北差點露餡，反應過來才緊接著道，“噢，是啊，之前不是和你說過嘛！”其實壓根沒什么單向，就是普通玻璃。程北一開始只是想詐詐倪喃，看看她背地里都干些什么。
“噢！”倪喃松了口氣，深信不疑。所以，許承一只是在進行形象管理而已。
電梯里，許承一摘下口罩，揉了揉耳朵。
一旁的楊免冷不丁道：“那女孩是程醫生女朋友啊，關系很好的樣子！”
職業��！許承一默不作聲。
上了車，他戴上眼罩準備補覺，腦子里卻飄過了那張被玫瑰花擋住半邊的臉。
桃腮帶笑，眉眼彎彎，有個淺淺的梨渦，愛偷看，但容易心虛，偏偏又不會掩飾。
“是妹妹吧�！�
“嗯？”楊免沒聽清，“哥，你說什么？”
“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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