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葉茂枝繁》自開播以來，收視一直維持在同時段播出劇的前三，甚至打敗了一個黃金檔電視劇。

        許承一的人氣也隨之暴漲，形象、氣質甚至是過往一些不堪回首的經歷都成了錦上添花的閃光點，接連談到了幾個國民品牌的代言，也有國際大牌看中他的潛力，開始和經紀團隊對接。

        在和羅夏、周琪琪吃了頓散伙飯后，為期兩個月的見習正式結束。倪喃除收獲到不錯的成績外，還帶走了幾本貢獻過只言片語的雜志，總歸是向出版領域邁出堅實一步了。

        回到學校，她堅持在燥熱難耐的天氣里蹲了幾天圖書館，每天掙扎著早起去搶那個通風和采光條件最好的位置，死命撐著腦袋、瞪大眼睛熬過了考試周，結束了大學的最后幾門課。考試一結束，她把宿舍收拾得幾乎一干二凈，把大多數的東西搬回了家，就跟畢業似的。

        東城大學從不給畢業年級的學生安排課程，所有該學的都在之前排得滿滿當當，最后一年則空出來給畢業生們為深造奮斗或尋找工作。

        大四前的這個暑假，好像是漫長的學習生涯開始這么多年以來，倪喃過得最愉快的一個假期，沒有小初高的假期作業，沒有高考結束后對人生走向的糾結，不用再面臨新一學期的課程，論文和工作似乎也還離得遠，對于自己安于現狀這點，她一直保有自知之明。

        唯一一次想要跳出舒適圈，還是在高考結束后。

        那年程北結束了留學深造，選擇回到東城。倪喃知道這個消息時，窩在沙發上，特意扳著手指頭仔細回憶了一下近幾年來兩人打過的電話，攏共不超過十個。程北出國三年，兩人只見過兩面。小時候是兩地分隔，大了竟然發展成了異國他鄉。

        倪喃一遇上想逃避的事情，就往林津涵那兒躲。

        她拿畢業旅行當借口，窩到了林津涵家，直到開始填報志愿，才不得不硬著頭皮回了自己家。

        為此林津涵還總是逼問她，程北到底是不是親哥？是不是訂了娃娃親的那種哥哥？

        直到跨進家門，倪喃都還在思索自己的開場白。

        時至今日，她依舊印象深刻。

        按了門鈴后，開門的是小叔程子慷，幫她提行李箱的卻是特意從客廳小跑過來的程北。程北那天穿著套淺灰色的家居服，笑著叫了聲“倪喃”，她只看了一眼那張比印象中黑了幾分的臉龐，應了個“嗯”，就躲到廚房去找媽媽倪蕊了。倪蕊把她趕出來坐到沙發上，她也只是一聲不坑地端坐著玩手機，程北在一旁悠閑自得地吃著東西，偶爾把不同的水果遞到她面前，等她搖搖頭，又原封不動地放回去。

        不只一瞬，倪喃一直覺得自己反主為客了。

        填報志愿的時候，她本來沒考慮東城大學，一心想去外地獨立生活，似乎可以更自在些，算是人生頭一次想要跨出舒適圈，雖然是被逼的。可耐不住倪蕊百般勸說，差點一把鼻涕一把淚抹到她身上，她才最終答應留在東城。

        同住一個屋檐下，倪喃正值假期，程北也還沒開始正式工作，兩人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慢慢得，終于成了不再客氣、會打鬧的正常兄妹了。從前兩人同框時總是一人占據一邊相隔兩米，現在倪喃已經突飛猛進到可以二話不說像樹袋熊一般掛到程北身上了。

        明明對彼此來說，都像是從天而降的親人，但所謂血緣，也就是如此。

        假期里，只要倪蕊和程子嵩不在家，倪喃過的就是晝夜不分的日子。要不就窩在花店里，忙得早出晚歸，對其余事情一概不上心。因為考研的事，倪蕊和她小吵了兩次，可惜沒什么效果，倪蕊也無心再管。

        轉眼就是開學，大學的最后一年，估計是這輩子能過的最后一段吃穿不愁、奢侈糜爛的生活了。

        倪喃這種一到開學就想要撒潑打滾耍無賴的人都免不了有些憂傷。

        返校當天正好是陳雨嵐的生日，她一向不過生日，但倪喃和另外兩人還是商量著悄悄買好了禮物，畢竟臨近畢業了。

        開學那天，倪喃難得早早到校，完成了報到，和何芊一起等在宿舍里。

        過了午飯時間，陳雨嵐才和蘇子婷一道回了宿舍。

        倪喃心情不錯，也懶得計較之前那些事，送禮物的興奮勁一上來，才聽見熟悉的聲音，就高興地打開了宿舍門。

        陳雨嵐和王詩禮均是一愣，王詩禮先回過神來打了招呼。

        倪喃笑了笑，把禮物遞到了陳雨嵐面前：“送你的生日禮物！”

        陳雨嵐卻面無表情，只冷冷淡淡問了句：“送我干嘛？”說完徑直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壓根沒管倪喃，也沒伸手去接禮物。

        “什么鬼？”倪喃小聲嘀咕著，關上門，耐著性子拿著禮物站到了陳雨嵐桌前，“生日禮物，真不要啊？”她用著半開玩笑的口吻，努力沉住氣。

        陳雨嵐直接道：“我又不過生日。”說完埋頭刷起了手機。

        倪喃立刻轉身，干脆地把禮物扔進了垃圾桶，和何芊打了招呼后就離開了。

        她本就不打算住在宿舍，特意回學校只是想給室友過個生日，現在倒好，熱臉貼冷屁股，自找不痛快。

        北門外一眼望不見頭的學府路冷冷清清，正值中午，太陽火辣辣地打在臉上，人行道上只有一點勉強能遮陽的樹蔭，斷斷續續的，依舊讓人曬得頭暈眼花。

        她邊不停地走著，邊在電話里和林津涵拼命吐槽，才勉強消了點氣。唯二后悔的事，就是出來時沒拿上傘以及腦子進水把三百塊錢的口紅扔了。

        許承一開著車從藝體大出來，一路過來都空空蕩蕩，冷不丁有這么一人在烈日下暴走，異常矚目，好巧不巧，還是熟人。

        許承一減緩車速，按了按喇叭。

        倪喃疑惑地轉過紅撲撲的臉蛋，看到降下的車窗后露出的臉，一臉驚訝，說是驚悚也行。

        很明顯許承一并不想要放過她：“去哪兒？上車，我送你吧！”那發紅的臉蛋像是隨時需要搶救的樣子。

        倪喃往人行道里面靠了點，目視前方，繼續向前走著。

        “上車！”許承一又按了下喇叭。

        倪喃的太陽穴直突突：“別按了，被人看見！”

        “沒人，連鬼都不見……”許承一無語，在倪喃這兒，他的這份職業簡直恐怖至極，“這是楊免的車，沒人知道，你要是再磨嘰，就該被攝像頭抓拍了！”車停下。

        倪喃跟著停住腳步，麻溜上車。

        “誰招惹你了？”上一次這么氣急敗壞地坐上他的車，好像是被人舉報？

        “有那么明顯嗎？”倪喃系上了安全帶。

        “嗯，就差直接告訴我了，”許承一偏頭看了她一眼，“所以現在又不害怕了，敢坐副駕駛了？”

        倪喃理直氣壯：“萬一你圖謀不軌，我好和你同歸于盡！”

        “聽著挺有道理，去哪兒？”許承一騰出只手摘下了墨鏡。

        倪喃一想到陳雨嵐的反應，又忍不住開始生氣：“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許承一不在意地點點頭：“我回家。”

        “行啊，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反正最先身敗名裂的肯定不是自己。

        車一路暢通，倪喃睡得迷迷登登，再一睜眼，真就跟著許承一回家了。

        巷子逼仄，處在年代久遠的老弄堂里。灰墻，暗紅色門窗邊框，唯一特別的是抬頭可見的樓道拐彎處的彩繪玻璃，覆著灰塵，卻依舊是最明媚的地方。

        車只能停在外面。

        許承一戴上帽子和口罩，又翻出頂帽子給倪喃扣上。

        兩人走路進去。

        倪喃盡量保持平靜的語氣：“你住幾樓？”

        樓房老舊，已經劃歸到了拆遷范圍內，許承一把倪喃拉到自己左手邊，離墻體遠了一點：“一樓。”

        倪喃先一步踏進樓里：“我上樓看看！”她有些好奇四周的景象。

        許承一先敲開了張長立家的門。

        倪喃下樓，自然而然就進了開著門的屋子。

        屋里整潔又……傳統？她思考了一下才想出的形容詞。

        張長立從廚房里提了一大兜東西出來，看見個陌生面孔：“小姑娘，你找誰啊？”

        “呃……”許承一的爺爺？

        許承一正站上椅子準備修臥室的頂燈：“倪喃，你進來，先拿鑰匙去開門！”

        “爺爺好，”倪喃才沖著張長立笑了笑，“找他！”

        許承一把張長立剛給他鑰匙遞給了倪喃：“我住對面，你先開門進去，我在這兒換個燈泡！”

        張長立又跟著倪喃到門口，看著她開了門：“讓他給你多做些好吃的，他手藝很不錯的！”

        倪喃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一個勁地點頭。

        許承一換好燈泡，又開始檢查水管。

        張長立守在一旁：“你這個小女朋友蠻討喜的喲！”

        “……是嗎？”許承一順了這個話頭。

        張長立繼續道：“是的啊，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個洋娃娃一樣的。”

        許承一這才否認：“她不是我女朋友。”

        “那就再努力努力，”張長立把許承一送來的電風扇找了出來，“我一個老頭子受不了這種東西，拿去給小姑娘吹！”

        一室一廳一廚一衛？

        倪喃打開門，只覺得眼前灰蒙蒙的，裹挾著灰塵的熱浪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她咳嗽了兩聲，乖乖走進只能算是個過渡區的客廳。蒙著灰的四格窗讓人無法看清窗外，她想先扳開生了點銹的窗把手，開窗透氣，一開始沒使勁，最后加了很大力氣才扳下了窗把手。

        因為慣性，窗子往外彈了點。

        許承一剛到門口，還沒來得及喊，倪喃已經順勢把頭往外伸了。

        窗戶沒被推開，她撞了個結結實實。

        本以為許承一看不到她這副狼狽樣，沒想到一回頭就看見這人正站在門口努力憋笑。她放下揉著腦袋的手，尷尬地笑笑：“還好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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