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鯉駿著書-叁
鯉駿細思往往,視線不曾轉移過顏如玉姿態,周圍景象不知在何時轉變,換景銜接更是極其微妙。
青蓮紗幔晃搖,樓外垂鈴顫響,夜穹厚云遮月,數點星曦回曜,非是幻境人間,而是人間幻境。
此地,是一處樓閣高臺,空無雜物,有一席金毯鋪于地板。顏如玉懷抱玉琵琶,側身跪坐于金毯之上。四周紅柱木前放置有無數青銅朱雀燭臺,排排燭火,照亮通明。
鯉駿觀量片刻,來至顏如玉一側。
鯉駿問道:“這是哪兒?”
顏如玉回道:“這里是咸州人發現的舊宮遺址,這處高閣幻境原位于舊時舊宮的東方一角,昔日花費無數金銀修建,自建成那天起我便居住在此,從未離去,直至老死。一個人一個活法,活著活著就活習慣了。”
鯉駿問道:“這里就沒有其他人來過嗎?”
顏如玉言道:“除了使喚奴婢,不見他人。到是每逢百年,總有一位向你這樣的游人來此一敘,即讓我見到了外面的光景,也讓外面的人知道還有一個像我這樣的人,曾在這里。”
鯉駿再問道:“之前來過的人,他們到這里都做甚?”
顏如玉回道:“閑聊,也沒有別的。有一次,一個人帶了一首清樂,我以琵琶陪奏。還有一次,一個人帶了一首宴樂,我以琵琶陪奏。再有一次,一個人帶了一首法曲,我以琵琶陪奏。”
鯉駿繼續言道:“我怕是沒有什么帶來的,不懂曲調,更不曾唱彈。但是戀于作文,曾為一女子強填了幾曲詞律。也未得到過她的評價和認可,想一想只覺的耳紅,難為情啊。”
顏如玉望向鯉駿,言道:“鬼神還有一個小把戲,能夠猜測出其人的心思。與你相處片刻,你的心事我也知曉了。你要找的那位咸州女子,怕是沒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完美。你們久不曾相見,也許是一位見光死。”
鯉駿輕嘆一聲,言道:“這件事我也不斷的反思,是我對于情感的誤區?還是我一廂情愿的執著?但這兩者并不影響我來尋找她,只是這位女子僅僅是這位女子,無法替代。”
顏如玉不屑道:“你這次西行,不會見到那人的。說句便宜話,緣分未到。”
鯉駿有些不悅,問道:“為何?難不成這也是你們的小把戲?”
顏如玉解釋道:“不,是你心里不想見,在你心里你并想見到她。見到她,也就意味著你心里的極致美不在了。你一直在追尋極致的美,這種美只存在于人心。”
鯉駿問道:“何為極致美?”
顏如玉再次解釋道:“正如你我陰陽有別,分出了兩個不同,有了陰陽的概念,就可以解釋通萬事萬物。陰可以再次分為陰和陽,叫做陰中有陽。陽分為陰和陽,叫做陽中有陰。正因為這占比很小的陽中一點陰,陰中一點陽,便促就了極致。每個男人心里都會產生一位完美型的女人,每個女人心里也同樣會產生一位完美型的男人,這也正是一點陰和一點陽在起標準作用。”
鯉駿繼續問道:“我該如何尋到你說的陽中一點陰?”
顏如玉繼續解釋道:“你所喜所愛所期待的完美女人,其實就是你陽中的一點陰,她不存在與外界,卻在你內識。你自認為所要尋的咸州女子,是所愛所喜,但卻實非這一點陰。你心里明白,在外界根本無法尋到,所以才設定了這位咸州女子,假想成為一個等同的一點陰。這也正是你所畏懼的地方,你害怕這個假想被揭穿,所以要保護這個假想,為了這個假想,你可以愛上這位咸州女子,甚至為她而活。”
鯉駿思量片刻,問道:“我西行至此,該怎么辦?”
顏如玉放下了懷中玉琵琶,起身言道:“從哪來,回哪去。就讓這個假想永遠都是假想,不去理會,也就不用擔心被揭穿。”
鯉駿繼續問道:“沒有了這個念頭,我當如何度過余生?”
顏如玉勸慰道:“你欲作一典書,便是你余生所念。做好當下事,切莫在貪尋明日人。”
鯉駿想來這番話說破了心中糾結之處,轉身對顏如玉一拜,言道:“多謝揭穿我心中假想,此時此刻,我略覺的舒坦了些許,不用再為假想去制造假想。”
顏如玉略有笑意,言道:“既然心里少了一些負擔,以后踏實著書,了此余生吧。”
鯉駿此時心思明了,此次西尋還是尋到了一些,隨即對顏如玉二拜,言道:“多謝明我心志,自以此著書為伴,了了余意。”
顏如玉探問道:“可有想好如何起筆?”
鯉駿略作思索,言道:“已想好,此書以怪亂異奇為引,言今朝龍庭諸狀。欲作三百六十五卷,卷卷獨成,卷卷關聯,三百六十五成卷之時,又是一個故事。”
顏如玉再次探問道:“此書欲作何名?”
鯉駿再作思索,言道:“我初聞南公講禪,便有了向佛心思,自此逢山拜廟,卻在故里找不到廟門。來時,曾見德州拆除諸教場所,僅殘存有一處城隍廟基,甚為光禿荒涼。城隍神,主陽地陰事,輔一方秩序,今時少了辦公場所,略顯憋屈。此書便假借城隍二字,以陰言陽,故名曰《昨日城隍》。”
顏如玉繼續探問道:“此書以何通篇?”
鯉駿繼續思索,言道:“舊時幽云亂,續引三千城隍神。”
顏如玉若有所思,言道:“既然想好通篇,你也該回去了。來一趟不容易,不如留個到此一游的憑證,既讓我再過百年遇到他人時,還能想起你。你也好以此憑證,去約束自己,堅持下去。”
顏如玉轉身至內側書架,取出紙墨,鯉駿執筆書寫。顏如玉撿起了玉琵琶,輕挑弦絲,一聲音起,鯉駿已然感到了時空錯亂,離開之際對顏如玉三拜答謝。
舊時樓閣幻境,顏如玉撿起了所書寫薄紙,墨寫道:
西行未至盼歸期,游至舊處慌知迷。
八萬四中三千界,乾坤道內缺一席。
顏如玉卷起了紙張,自言道:“今時所言,與舊時相同,無論換多少次皮囊,有些東西總是換不掉。”
顏如玉將紙卷帶到了書架前,將其放置在一起,隨即又翻了翻其他紙卷,所書寫內容卷卷皆相同。
鯉駿回到了不二堂,正站立于窗前,適才與奇女子交談歷歷在目。
恰時,窗外傳來打更人的囑告,此時卻是四更時分。鯉駿經此一番神游,略感倍幸,此時毫無睡意,遂收拾行李衣物,決定明早啟程歸返。
見行李之中常隨身帶著的一冊《地藏菩薩本愿經》,遂輕聲讀誦一遍,誦畢,便啟程離開。
鯉駿西行未能見到所念女子,雖為遺憾,但也明了心事。今世生來要做兩件事,一者,留一部情書;二者,還一份情債。
欲出門時,想起了歐陽仙約及了司徒夜,不想就此不告而別,遂留有一紙書信。
次日,歐陽仙帶好友司徒夜前來,推門而進不見鯉駿,不二堂伙計奔來告知鯉駿已經離去。歐陽仙見桌上留有書信,言道:今州事已了,正往他州趕。若尋故人跡,德州霧里案。
一同前來的司徒夜問道:“歐陽兄,龍庭三千州,不曾有德州一地,不知所指何處?”
歐陽仙詫異道:“也許是龍庭三千州以外的疆域,或是仙境洞天之處。”
二人不解其意,將此紙丟棄,轉而閑談去了。
這日清晨,即龍庭六十八年五月初三,鯉駿曾來此一游,又匆匆離去,自此以著書為趣。
歐陽仙與司徒夜暢聊許久,忘卻了鯉駿此人此行。咸州城迎來送往了無數閑人,今時依舊有閑人。
舊時舊宮里的那位自稱顏如玉的女子,彈起了舊物玉琵琶,期待百年過后,能夠遇到一位與舊時不同的舊客。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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